正文 第二章 開門的人往往並非就是進屋的人

聖安托萬城門是個石砌的拱門,同今天我們的聖德尼城門和聖馬丁城門有些相似,只不過它的左面同巴士底城堡毗連的建築相接,因此它同這個古老的城堡結成一體。

它的右面有一片空地,對面是布列塔尼大廈。這片空地寬闊,昏暗而泥濘,白天也很少人來往,黃昏降臨時顯得十分僻靜,因為那時候夜間的街道就是殺人越貨的場所,根本沒有夜間巡邏這回事,因此夜行人似乎總是貼近巴士底城堡走,將自己置於城堡主塔的衛兵保護之下,這樣縱使不能得到衛兵的救助,至少衛兵的呼救聲也可以嚇跑那些幹壞事的人。

更不必說冬夜的行人比夏夜的行人要更加小心翼翼。

在我們敘述的事情部分已經發生,部分將要發生的那個夜裡,天氣十分寒冷,天色十分昏暗,天空布滿了又低又黑的雲,使得沒有人能看得見躲在王宮城堡的雉堞後面的那個幸運的衛兵,衛兵也看不清楚在廣場上來往的人們。

在聖安托萬城門前靠城裡的那端,沒有什麼房子,只有高大的牆。右邊這些牆是聖保羅教堂的,左邊是圍內勒王官的。在圖內勒王宮的末端,靠聖卡特琳街那面,這堵牆彎成一個凹角,就是聖呂克告訴比西的那個四角。

接下來就是座落在儒伊路和聖安托萬大街之間的一大片房屋,那時候,聖安托萬大街對面是木柴路和聖卡特琳教堂。

此外,在我們上面描寫過的古老巴黎的這一地段,沒有一盞路燈照明。有月亮的夜晚就由月光照耀大地,可以看見巨人般的巴士底獄,黑——地、威嚴地、動也不動地矗立著,在碧藍的星空中清楚地顯現出來。在沒有月亮的夜晚就不同了,巴士底城堡只是倍加黑暗的影子,東一處西一處有些淡白色的洞,那就是城堡窗戶的燈光。

那天晚上,開頭天氣是刺骨的嚴寒,後來必然會下一場相當大的雪。由遲歸的夜行人小心繞道開闢出來的通向郊區的小道上,沒有一個行人把皸裂的路面踏得咯吱作響。可是,一雙訓練有素的眼睛就能分辨出在圍內勒王宮的牆角里有幾個黑影,他們經常移動,可以證明他們是幾個活人,這些可憐的人似乎心甘情願地在那裡等待什麼,他們的靜止不動使他們身上的天然熱氣每分鐘都在散發出去,他們想盡辦法在保存這點熱氣。

巴士底獄裡的衛兵由於天黑,看不見廣場上有什麼,也聽不見那幾個黑影的談話,因為他們把談話的聲音壓得很低。不過這場談話饒有興趣,讀者不可不聽。

其中一個暗影說:「這個瘋子比西說得對,今天晚上就同國王陛下還在波蘭掌政時,我們在華沙所度過的那一夜一樣,如果再繼續下去,我們真要像人家所預言的那樣,皮膚都要凍裂了。」

另一個黑影答道:「去你的吧,莫吉隆,你像個婦人那樣叫苦連天。天不暖,這是事實;只要你把大衣拉到齊眉,把雙手放進衣袋裡,你就不覺得冷了。」

第三個黑影說道:「真是的,熊貝格,你說得好輕鬆,這樣就能看出你是個德國人。至於我,我的嘴唇已經在流血,我的小鬍子上結滿了冰霜。」

第四個聲音說:「至於我,關鍵在我的手。說真的,我敢打賭我的雙手已經不是我的了。」

熊貝格回答:「可憐的凱呂斯,你為什麼不借用你媽的手籠?她一定會借給你的,這位親愛的太太,她喜歡比西就如同她喜歡瘟疫一樣,如果你告訴她借用手籠為的是除掉她親愛的比西,那就更不在話下了。」

第五個聲音說道:「喂!我的天!請你們耐心點,待會兒我敢肯定你們一定會抱怨太熱了。」

莫吉隆一邊踏腳一邊說:「願天主聽見你的話,埃佩農!」

埃佩農說道:「剛才說話的並不是我,而是德·奧。我不說話,我只怕說出來的話都冰凍住了。」

凱呂斯問莫吉隆:「你說什麼?」

莫吉隆說道:「德·奧說:待會兒我們會覺得太熱,我回答他說:願天主聽見你的話!」

「那麼!我相信天主已經聽見了,因為我看見從聖保羅街那邊有人來了。」

「你錯了。這不可能是他。」

「為什麼?」

「因為他說的是另一條路線。」

「他起了疑心,改變了路線,這有什麼可奇怪的?」

「你不認識比西,他說過要從那裡走過就從那裡走過,即使有魔鬼擋道,他也不在乎。」

凱呂斯回答說:「現在有兩個人走過來了。」

兩三個聲音同時說:「說得對,的確有兩個人。」他們都發現所說的是事實。

熊貝格說道:「既然這樣,我們衝過去吧。」

埃佩農說道:「等一等,不要錯希善良的市民或者規規矩矩的接生婆……咦!他們停下來了。」

事實上,在通往聖安托萬大街的聖保羅街的盡頭,吸引這五個夥伴注意的那兩個人停了下來,彷彿猶豫不決。

凱呂斯說道:「哎呀!難道他們看見了我們?」

「怎麼可能?連我們都幾乎看不見我們自己呢。」

凱呂斯接下去說:「你說得對。咦!他們向左轉了……他們在一所房子前面停了下來……他們在找什麼。」

「真的,一點不假。」

熊貝格說道:「看來他們想走進去。呀!等一等……他們會從我們手中逃掉嗎?」

莫吉隆回答:「這人不是他,因為他要去聖安托萬郊區,而這兩個人從聖保羅教堂出來,沿著聖保羅街走去。」

熊貝格說道:「哼!誰能保證這個狡猾的狐狸不是由於疏忽與偶然,或者由於奸詐與故意,而對你們說了一條錯誤的路線?」

凱呂斯說道:「事實上,這很可能。」

這個設想使這些人像群飢餓的獵狗似的跳起來,他們全都離開了隱蔽所,高舉著劍,向著那兩個在一家門口停下來的人衝去。

這時候,兩個人中的一個剛把鑰匙插進鎖里,開了鎖,正準備推門,這群進攻者的聲音使兩個神秘的過路人抬起頭來,其中較矮的一個回過頭來對他的同伴說:

「怎麼回事?奧利里,他們是沖著我們而來的嗎?」

剛開了門鎖的那個人回答:「啊!殿下,我覺得他們很像是沖著我們來的。您要報出真姓名還是要隱姓埋名?」

「他們都帶著武器!完全是有計畫的伏擊!」

「一定是幾個吃醋的漢子伏擊我們。我的天!我早已說過,殿下,這位貴婦太標緻了,不可能沒有人追求她。」

「奧利里,我們趕快進去吧。被包圍的時候在門內比在門外更有利於抵抗。」

「話說得不錯,殿下,如果這地方沒有敵人就好了。可是誰對您說……?」

他來不及把話說完。那班年輕貴族已經以閃電般的速度越過這個約百步寬的廣場,凱呂斯和莫吉隆沿著牆走過來,衝到大門和兩個人之間,切斷他們的退路,而熊貝格、德·奧和埃佩農則準備從正面進攻。

凱呂斯大聲叫喊:「殺死他!殺死他!」他始終是五個人中最狂熱的一個。

猛然間,那個被稱為殿下而且他的同伴問他是否要埋名隱姓的人,轉過身來對著凱呂斯,向前走一步,傲慢地抱著胳膊,帶著陰沉的眼光,用兇險的聲音說道:

「我聽見你對著法蘭西的親王大聲喊:殺死他!凱呂斯先生!」

凱呂斯後退一步,眼神驚慌,屈膝跪下,雙手無力,大聲叫喊:

「安茹公爵殿下!」

其餘各人也齊聲叫喊:「安茹公爵殿下!」

弗朗索瓦怒氣沖沖地接著說:「怎麼樣?你們還繼續喊殺死他么,各位侍從官?」

埃佩農結結巴巴地說:「殿下,我們在開玩笑,請您原諒。」

德·奧也說:「殿下,我們實在想不到我們會在巴黎這荒僻的地區遇見您。」

弗朗索瓦連睬也不屑理睬德·奧,只反駁道:「開玩笑?埃佩農先生,你開玩笑的方法真特別。我來問你,既然你的目標不是我,那麼你要威嚇的是誰?」

熊貝格恭恭敬敬地回答:「我們看見聖呂克離開了蒙莫朗西公館,朝著這個方向走來。我們覺得很奇怪,因此我們想知道一下新郎官在新婚第一夜離開他的新娘到底抱著什麼目的。」

這個辯解的理由是站得住腳的,因為十之八九安茹公爵在第二天就會知道聖呂克並沒有在蒙莫朗西公館過夜,而這個消息同熊貝格剛才所說的一番話正好吻合。

「聖呂克先生?你們把我當作聖呂克么,先生們?」

五個夥伴齊聲回答:「是的,殿下。」

安茹公爵說道:「從什麼時候起我們兩個會被人弄錯的?聖呂克先生高過我一個頭。」

凱呂斯回答:「這話不錯,殿下;可是聖呂克的身高同奧利里先生差不多,而奧利里先生有幸陪伴著您。」

莫吉隆也添上一句:「而且,今天晚上天太黑了,殿下。」

德·奧喃喃地說:「我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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