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邁向新的千年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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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本書作者同樣也不知如何是好。不過,某些長期的發展態勢極為明確,在此可就其中幾項問題略作陳述,至少,也可以找出可能解決的條件。

長期而言,未來兩大中心議題將是人口和生態。世界人口自從20世紀中期以來,即已呈爆炸性的增長,一般認為,將於2030年左右在100億邊緣穩定下來,即1950年人口總數的5倍。主要的緩慢因素,將來自第三世界出生率的降低。如果這些預測爆出冷門,世人對未來所做的一切賭注估計都將出差錯。但是即使這個推算大致不離譜吧,屆時人類也將面對一個歷來不曾面臨的全球性大問題,即如何維持世界人口穩定。或者更可能的情況是,如何保持世界人口在一定級數的上下,或以一定趨勢稍許增減(至於全球人口劇降的情況,雖然不大可能,卻非完全不能想像,「不過」將會使問題更加複雜)。然而,不管人口是否穩定,世界人口必然繼續向外遷移,使得不同區域之間已有的不均衡狀態更加惡化。總的來說,未來也將如短促的二十世紀時期一般,發達的富國,將是人口首先達到穩定的國家,甚至還會趨於減少,正如20世紀90年代之時,已有數國出現這種現象。

若以薩爾瓦多或摩洛哥的標準而言,那麼富國中的男女,人人都稱得上是有錢人家。擁有大量年輕勞動力的窮國國民,必在富有世界中共爭那卑微工作。後者則長者日增,孩童日少,勢將在以下三者之間作一選擇:①大量開放門戶歡迎移民;②於必要時高築柵欄防範移民(長期而言此舉可能不切實際);③另謀他法。最可能的途徑,也許是給予暫時性的工作許可,及有條件的移民,不授予外來者以公民的社會和政治權利,也等於創造出一個根本上不平等的社會。這種安排,從乾脆表明態度的南非、以色列兩國的「隔離政策」(這種極端的狀況,雖然在某些地區日漸減少,卻尚未完全由地表失蹤),一直到非正式的容忍移民(只要他們不向移入國有所要求),情況不一。因為這些勞動性的移民,純系將此地視為不時前來工作掙錢之處,基本上仍以本國本鄉為立根之地。20世紀後期交通運輸進步,再加上貧富國家之間收入懸殊,這種住家與就業在兩地分別並行的現象將更加可行。長此以往(甚至就中期而言),本地居民與外來客之間的摩擦是否因而更大,未來發展仍未可知,將在永遠的樂觀者與幻滅的懷疑者之間,成為爭辯不休的題目。

這類分歧,勢必於未來數十年之間,在各國政治及國際政治上扮演重要角色,自是毋庸置疑。

至於生態問題,雖然就長期而言具有決定性的力量,卻沒有立即的爆炸作用。這個說法,並無小覷生態問題重要性的用意——不過自生態一事於70年代進入公共意識和公眾議論的領域以來,世人確有以末日立即臨頭的口吻來討論的錯誤傾向。然而,雖說「溫室效應」也許不會使公元二千年時的海平面,升高到足以淹沒孟加拉和荷蘭全境的程度;而地球上每天每日,物種不知死多少的狀況也不是沒有先例可循,但是這並不表示我們就可以高枕無憂。一個如短促二十世紀般的經濟增長,如果無限期地延續下去(假定有此可能),對這個星球的自然環境,包括身為其中一部分的人類而言,勢必造成無可挽回的災變。它不會使這個星球毀滅,也不會使其完全不可棲息,但是一定會改變這個生物圈內的生命形態,甚至有可能不適合我們今天所知的人類,以任何接近今天人數的狀況繼續居住。更有甚者,現代科技愈發加速了我們這個物種改變環境的能力,因此就算我們假定改變的速度不再加快,剩下能讓我們尋找對策的時間,也將只能以數十年而非數百年計了。

生態危機的腳步接近,究竟有何對策可行?關於這個答案,只有三件事可以肯定。第一,必須是全球性的努力,而非局部性的方案。當然,個別而言,如果全球污染的最大製造者——即那僅佔全球人口4%的美國人——能夠將他們消費的油價提高到合理的程度,也許可以為挽救地球的工作,多爭取一點時間。第二,生態政策的目的,必須「徹底」與「合理」雙管齊下。而只靠市場性的解決,如將皮箱的環境成本,加入消費者商品與勞務的價格之內,便是既不徹底也不合理的做法。美國之例可證:甚至稍微增加一點能源稅,都足以掀起軒然大波,引發成不可克服的政治阻力。1973年以來的油價記錄也可佐證,在一個自由市場經濟的社會裡,6年之間,能源成本暴增12至16倍,也不足以減少能源的使用,卻只能使它的使用更有效率而已。同時反更鼓勵其他一些在環保上效果可疑的新能源——如化石燃料(fossil fuel)的投資。這些發展,勢將再度造成油價的下降,並鼓勵更多浪費。而在另一方面,種種諸如零增長世界的擬議——更別談反璞歸真,人類與自然共生的諸般幻想——也都根本不切實際。在目前這種狀況下,所謂的零增長,勢必凍結各國之間已有的不平等現象。瑞士一般居民自然可以忍受,印度的普通老百姓卻不能同意。難怪支持生態論調的主要來源,多是富有國家,以及所有國家中那生活優裕的有錢人及中產階級(除了那些靠污染賺錢的生意人例外)。而貧窮國家,人口猛增,普遍失業,自然要更多更大地「開發」了。

但是不論富有與否,支持生態政策絕對正確。就中期而言,發展增長的速率應該限制在「足以存活」的層次——不過這個名詞已經好用到無甚意義了——而從長期著眼,在人類與其消耗的(可更新的)資源,及其活動對環境產生的效果三者之間,必須找到一個平衡的立足點。但是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敢推測,到底該如何達到這個目的?以及在何等的人口、科技與消費層次上,才能達到這一平衡?科學的專門知識,自然可以為我們打造出避免那不可挽回的危機的鑰匙,可是此中平衡的建立,卻不屬科學與技術範疇,而是政治與社會議題。然而有一事絕對無可否認,一個建立在以無限謀利為目的,並以彼此競爭於全球性自由市場為手段的經濟事業之上的世界經濟,勢必與經濟增長和生態平衡的理念不協調。從環保的角度而言,如果人類還想要有未來,危機二十年的資本主義就將沒有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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