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芙蓉花落 第二章 沾衣翠微爽氣浮

華山並不遠,尤其是跟著這麼個可愛的寧芙兒一起。

武延壽的行囊頗豐,一路行來,專門可著寧芙兒的心意住行,世寧也終於不用挨餓了。一路談起華山眾俠在江湖上的俠義舉措,聽得世寧又羨又喜,那求武的心情便更加迫切了。

華山又名太華,乃是中原最著名的五嶽中的西嶽。奇峰秀美,氣象森然,勢沖霄漢,摩地旋天,頗具王者尊像。雲霧翻騰,直如仙境。武延壽特意準備了兩個斗笠,讓二人戴在頭上,遮擋那山嵐深處的細雨。他自己卻放開了胸襟,將寧芙兒托在肩頭上,大踏步前進。世寧浪跡江湖多年,雖然學的東西不多,但身子壯實,華山雖險,倒也不覺太苦。武延壽見他累了時,便招呼他歇了,拿些乾糧牛肉來吃。

自秦至明,皇帝多親臨華山祭祀。所以華山派並不居於廟宇廳台眾多的北麓,而是在南麓最高的南峰上。三人沿著一條小道上行,走到半路上,世寧偶爾回頭張望,就見雲霧瀰漫,三人彷彿置身天上,只要稍微一錯腳,便掉了山下,摔得粉身碎骨。他生長北地,這等險峻的山勢見得少,忍不住駭然變色。

寧芙兒見他慌張,咯咯笑道:「學武之人講究心中無懼,我派立足於華山最高峰,隱隱就含著與天比高的意思,這等自然之威,哪能與人力相比?人定勝天,巍巍華山,也要踏在我們腳下才是。」

世寧聽她說得凜然,心中慚愧,面上微微一紅,低聲道:「我記住了。」

寧芙兒笑道:「你不必慚愧,這是我爹爹的話,叫我說,卻是說不出來的。我從小在華山長大,卻一次都沒有爬過,要我跟你一樣走上來啊,說不定我也駭破了膽子。」

世寧心中疑惑,忍不住問道:「你既然是生長華山之上,怎麼卻從來沒爬過山呢?」

寧芙兒道:「我每次下山上山,都是武叔叔背著的,所以說從來沒爬過。」說著,嘆了口氣。

世寧點了點頭,就不再問。這一路上,他已經知道寧芙兒乃是華山掌門寧遠塵的獨生掌珠,全華山派都疼愛得不得了,尤其是寧遠塵的生死之交武延壽,更是惟恐呵護不周。這與他小小年紀浪跡江湖,那是截然不同的。不過世寧倒也沒有羨慕之心,或者像寧芙兒這樣美麗的小女孩,本就應該享有眾人的喜愛吧。

太陽漸漸升起,雲霧散淡。世寧再走了會,臉上微微沁出一層細汗來。寧芙兒眨著眼睛看著他,忽然道:「世寧哥哥,你累不累?」

爬了這麼久,世寧已經有些疲乏了,見寧芙兒興緻正高,他不忍心掃興,笑道:「不累。」

寧芙兒點了點頭,笑道:「你若是累了,就讓武叔叔背你一會。」

世寧嚇了一跳,急忙道:「不用!不用!」

寧芙兒咯咯笑道:「又不是讓武叔叔打你,你慌張什麼?」

朝陽漸高,遠遠就見前面雲霧淡開,露出一片的房舍來。

寧芙兒笑道:「到家了!」

世寧看時,那房舍普普通通的,並沒有高大的宮殿或者樓台,絲毫看不出江湖大派的威風來。但華山派在江湖上的名頭響亮之極,世寧倒不懷疑其實力。想到自己此後就要在此習武,而華山掌門肯不肯收自己還未知,不禁心中忐忑,臉上便露出了緊張的表情。

寧芙兒冰雪聰明,見他腳步放緩,便猜到他心中緊張,笑道:「你不用擔心,我爹爹是很慈祥的人,何況,有我做保票,他一定會收你的。」

世寧見她說得篤定,也就放了一半的心。

武延壽的臉色卻一變,道:「有敵人!」

寧芙兒一怔,但她素知華山派的威風,而且爹爹和武叔叔都在,有什麼敵人打發不了?也就不放在心上。武延壽的臉色卻轉而肅然,緊拉著世寧與寧芙兒,向著房舍中間一座大房子走去。那房子極為開闊,容納一二百人也綽綽有餘。房中聚攏了三四十人,但卻都靜悄悄的,鴉雀無聲。

一股極為深沉的氣息翻騰鼓涌,在房中瀰漫開來,世寧只覺心頭煩悶,似乎呼吸都被壓制住了,喘不過氣來。空氣粘滯得就如一團糨糊,緊緊吸貼在他的臉龐上,難受之極。房子的正中央,是一把檀木的椅子,旁邊是一溜的圓凳,上面坐滿了人,圓凳的後面,又站了一排人。這些人都穿著同樣的服飾,想來便是華山眾俠了。椅子與圓凳形成一個寬大的錐形,在錐形的中央,卻站著一名紅衣女子。

華山眾俠的臉色都很沉然,那紅衣女子卻在盈盈笑著,並不說話。所有的一切都宛如雕塑,惟一動的,便是插在地上的一枚令牌。這枚令牌,正插在紅衣女子與華山眾俠的中間。

那是一枚奇異的令牌,通體漆黑,但漆黑中卻彷彿升騰著玄烏的火焰,如秘魔怒舞,燭照九天十地。那火焰中含有某種莫名的力量,世寧才一注目,便感覺目光再也挪移不開。

紅衣女子柔聲道:「寧遠塵,人已經到了。」

居中坐在椅子上的那人緩緩抬起頭來,向世寧這邊望了過來,淡淡道:「武師弟。」

武延壽抱拳一揖,道:「掌門師兄。是什麼人這麼大的膽子,敢到華山撒野?」

那紅衣女子笑了,她的手突然掣動,那枚令牌突然從地上彈起,電舞旋轉中,被她纖纖素手抓住,凌空一划,向武延壽擊了過來。

兩人的距離幾乎相隔了兩丈多遠,無論什麼樣的武林高手,都不可能將內力運到如此遠的。武延壽以為她要以令牌為暗器,當下右手旋轉託起,向前抓了過來。他天生枝指,右手生了六根手指,特別適合練習華山派的六陽功。這一爪抓下,登時六道熾烈的內息從他的指尖上放出,相互扭曲纏繞,形成一個巨大的氣旋,布散在武延壽的身前。他行走江湖多年,知道這女子若是沒有特殊的本領,也殺不到華上頂上。這一招以守為主,未慮勝,先慮敗,六陽手武延壽的威名,可不是僥倖得來的。

那紅衣女子一聲咯咯的輕笑,突然哧哧之聲大作,隱約之間,就見她手中的令牌尖端騰起一絲黑氣,宛如龍捲長空,倏忽之間就射到了武延壽的面前。烏光電發,武延壽的六陽功運起,周圍本是一片熾熱,但這黑氣才起,立時化為一條冰線,直插而入!

武延壽大吃一驚,猛提內息,向那黑氣上迎去。那紅衣女子皓腕輕抖,黑氣電射飛舞,正正射在武延壽的脈門上,然後「刷」的一聲,躥了回來。但武延壽強猛的六陽功,就被這輕輕一點,完全破掉了!

武延壽驚駭莫名,厲聲道:「你是誰?」

那紅衣女子淡淡道:「我是紅姑娘。」她的笑容一轉,房中忽然一亮,她仍然是在笑著,但這笑容卻變得截然不同,柔冶中帶著極度濃冽的盪意,她的美麗就彷彿融化在這笑容中,隨著笑容撲面而來,直入人的心底,「或許你們知道,我是大江南北,最有名的名妓。」她的笑聲宛如銀鈴,但卻響震著追魂奪魄的媚力,「但沒有人知道,我卻是江湖上最大的暗殺組織——『紅線』的領袖!」她的手輕輕移動著,將那枚令牌翻轉欣賞,長長的睫毛覆蓋下來,似乎整個心神都聚集在令牌上,「大名鼎鼎的六陽手武延壽,卻不認得鈞天令,實在太令我失望了。」

武延壽身子一震,忍不住驚呼道:「鈞天令?四天令之一的鈞天令?」

紅姑娘柔聲道:「原來你知道,只是不認識罷了。鈞天令乃是賞罰之令,傳說立此令的大方老人傳下話來,此令若出,江湖中人都不得違抗。大方老人已經死了很多年的,但褻瀆此令之人,卻都離奇失蹤了。不知道老人當年說的話,還算不算數,而號稱江湖大派的華山派,是否有這個膽識,敢違抗此令呢?」

武延壽忍不住一窒,鈞天令的傳說由來已久,的確如紅姑娘所言,凡不聽從此令之人,都會離奇死亡,每次此令出現,都會攪起漫天風雨。只不知道,此令是如何落到紅姑娘手中的?

紅姑娘淡淡道:「你殺了我的屬下,搶了我的貨物,紅線的規矩,是以血還血,以牙還牙,我只要你兩件東西。」

她緩緩轉頭,盯住世寧:「這一對孩子可真是金童玉女,可愛煞人。我就帶他們走,抵消你們的冒犯吧!」

華山掌門寧遠塵霍然站起,怒道:「不行!你可知道,她是我的女兒!」

紅姑娘的鳳目漸漸睜大,射在寧芙兒的身上。

寧芙兒對她做了個鬼臉,舌頭吐出老長來揶揄她,紅姑娘笑道:「是貴掌門的女兒,那就更好了。」

她的身子忽然如一朵紅雲飄了起來,轉瞬之間就閃到了門口,凌空一把抓下,向寧芙兒和世寧擒了過去。

武延壽怒道:「你休想!」他深愛寧芙兒,見紅姑娘有傷害她的意思,哪裡還顧的及自己的傷勢?雙手凌空划動,左六道、右六道,一共十二條熾烈的火氣縱橫飛舞,雙掌如火,向紅姑娘擊了下去。

紅姑娘卻看也不看他,只是柔聲道:「你傷得很重,知道嗎?」說罷她突然撮唇一笑。武延壽一聲大叫,先前被鈞天令所傷的地方變得劇痛無比,隱隱之間,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手掌中蠕動一般。他吃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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