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章 楊芝草在天津仿古街上落入法網

眨眼之間,已是1950年的早春。

距四年前發生的那樁駭人聽聞的第二次清東陵特大盜案的馬蘭峪不足百里的薊縣縣城,黎明破曉忽然起風了!

在兩年前已經調到河北省遵化縣任公安局長的雲一彪,整整一個夜裡輾轉反側,不能成眠。天還未亮,他就從床榻上一骨碌爬了起來。薊縣公安局長國如劍——這位由雲一彪培養起來的年輕幹部,已經在老上級的辦公室守候多時了。他見雲一彪走了進來,急忙上前說道:「老局長,盜陵主犯之一楊芝草的下落已經有了消息,他有可能就隱藏在距薊縣不遠的盤山!」

「盤山?情報準確嗎?」雲一彪聽完了國如劍的話後,精神頓時興奮起來。許久縈繞在心頭的煩惱,因為得知了逃犯楊芝草的下落而化為烏有。自從1946年2月公開處理了李樹清、郭正、紀新、劉恩、賈正國和穆樹軒等六名盜掘東陵的主犯以後,作為當時薊縣公安局長的雲一彪,一直在解放戰爭的特殊環境下毫不懈怠地繼續追捕負案在逃的王紹義、王茂、楊芝草等人。特別是清東陵盜案的首犯王紹義,如果不能將他逮捕歸案,那麼清東陵的第二次盜案便無法最後結案。然而,王紹義、王茂父子狡詐多端,幾年下來杳無蹤影。在這種難覓蹤跡的情況下,倒是有一些望風捕影的謠傳不斷傳進雲一彪的耳朵里。有人說王紹義、王茂父子趁著中共中央在東北地區發動遼瀋戰役之機,化妝成為逃難災民,頂風冒雪地沿著京沈鐵路線千里跋涉,下了關東。全國解放以後,父子倆就隱匿在吉林長白山的深山密林之中。也有人說,在1947年追捕盜陵在逃犯的緊張關頭,王氏父子在河北薊縣與遵化縣交界的山洞裡,因為無法熬過嚴冬的奇寒和無糧充饑的困苦,已經開槍自殺了。當然,也有另一種傳言,說慣匪出身的王紹義將當年從馬蘭峪清東陵地宮裡盜掘得來的奇珍異寶變賣出手後,就長期和兒子王茂隱居在華北商埠天津。他們更名改姓,有花不盡的鈔票,每日不是出入茶館酒肆,就是鑽營在生意場上,優哉游哉地在海河邊當起了特殊公民。但是,雲一彪對這些沒有確切根據的傳言並不十分相信。

全國解放以後,雲一彪曾向東北三省的公安機關發出了請求協助追捕盜陵逃犯王紹義、王茂父子的函件。可是,東北三省境內始終沒有發現「二王」的蹤跡。在天津地區,雲一彪也曾在當地公安機關、派出所的協助下,多次查找過王氏父子,同樣沒有結果。王紹義、王茂就這樣在薊縣的大地上銷聲匿跡了!這兩個罪惡照彰的盜陵分子,究竟是在亡命天涯,還是像傳說的那樣隱藏於鬧市深山裡?這一切,對於公安局長雲一彪來說,一直是個令人頭痛的難解之謎!

「對於在馬蘭峪清東陵區煽動盜掘陵墓的在逃案犯,我們的原則是,必須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特別是像王紹義這樣罪大惡極的首要分子,必須要追他個水落石出!」1949年全國解放以後,雲一彪奉調改任河北省遵化縣公安局局長。當時,從前由薊縣管轄的馬蘭峪清東陵,已經劃歸遵化縣管轄。在轟轟烈烈鎮壓反革命的鬥爭高潮中,雲一彪並沒有鬆懈追捕盜陵案犯王紹義、王茂、楊芝草、田廣山等人的任務,而是將這項工作提到了議事日程。從1949年冬到1950年春這段時間裡,遵化、薊縣兩縣的公安機關再一次在燕山、昌瑞山那片偌大的山區里進行明察暗訪,搜尋有價值的線索。也是在這段時間裡,雲一彪、國如劍和偵察股長黃健等人組成了一個聯合偵察小組,又一次深入到四年前他們曾經戰鬥過的清東陵區。

馬蘭峪依舊。附近山間的十四座清代的皇家陵寢,依舊散落在群山之中。只不過全國解放以後,上級主管部門和當地政府已經將歷經戰火兵燹、瘡痍滿目的清東陵修葺一新。層層殿閣,碧瓦璀璨,陵區內的牌樓、方城市、明樓、寶頂、饗殿、隆恩殿、燎爐等,均以嶄新的面目矗立在山巒間。清東陵在建國之初便已經列為國務院的重點文物保護區。雲一彪、國如劍、黃健等人就在昌瑞山附近的小山村裡,一邊搞土改,一邊在農戶的茅草屋裡蹲點摸底、吃派飯。他們在村民中間宣傳黨的政策:堅決徹底地打擊一小撮盜陵案犯,對於投案自首者,則按政策給予寬大處理。公安局長雲一彪、國如劍等人對政策的宣傳終於起了作用,已經潛逃在外三年之久的盜掘東陵案犯田廣坤前來自首。田廣坤是田廣山的親叔伯兄弟,在1945年秋天的清東陵盜案中,只是一個一般參與者。東陵案敗露以後,田廣坤當時並不了解我黨的政策,嚇得一直逃亡在外。風聲小了之後,田廣坤回到家中,在他的妻子、父親的勸說下,前來馬蘭峪自首。田廣坤當場將他在盜掘康熙景陵時所得的贓物悉數上繳,同時,還交代了另一個盜陵主犯、偽警察楊芝草多年隱藏在外的線索。

雲一彪問:「你知道王紹義的下落嗎?」

田廣坤:「不知道。自從1946年春節前我逃出馬蘭峪以後,就始終在唐山一帶過著流浪的生活。根本就沒有見到過王紹義,也沒有見過王茂。」

雲一彪:「楊芝草和田廣山這兩個人的下落,你總該知道吧?」

田廣坤:「田廣山是我哥,按理說他如果出逃的話,總該和我在一起。可是我們確實沒有聯繫,我也不知道他在那年秋冬時逃到什麼地方去了!我倒是在天津衛見到了楊芝草一面,他……」

國如劍:「你只管說出來。既然你已經走了坦白從寬的這條路,為什麼不徹底交代問題呢?你將如何在天津衛見到楊芝草的情況,細說一下!」

田廣坤:「去年夏天,我在大山裡實在熬不下去了,就豁出命來,拿出盜陵時的幾顆白珠子,到天津衛去變賣。不料想在天后宮的一家珠寶店門口,和一個人碰上了,他就是楊芝草。這傢伙穿得油光水滑,在天津衛當上闊佬了。他看見我破衣爛衫,就將我拉到距離那家珠寶店不太遠的一家小飯館裡喝酒,當時,我真的向楊芝草打聽過王紹義父子的下落……」

田廣坤的腦際里出現了他所稔熟的海河。那流經天津市區、不時翻騰著混濁浪花的河水,倒映著海河兩岸樓宇屋舍的影子。海河裡不時地傳來小汽艇與輪渡經過時尖厲的汽笛嘯叫。就在海河邊上的天后宮街,有一家臨靠河邊的小酒肆。一間臨街的雅座里,久別重逢的田廣坤與楊芝草推杯換盞。田廣坤襤褸的衣飾與楊芝草的西裝革履形成了十分鮮明的對照。田廣坤將一杯水酒喝乾後,枯黃的面頰立刻泛起了紅暈,他感嘆說:「真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你。老楊,你可見過王紹義嗎?」

楊芝草搖頭嘆息地說:「唉,哪裡還見過他呢?我從馬蘭峪逃出來以後,聽到那邊的風聲很緊。初時以為王紹義父子也和李樹清、郭正那些區幹部們一道讓共產黨槍斃了呢!後來才聽說,王紹義和黃金仲也分頭逃跑了!現在倒是聽說當初領頭乾的那個黃大麻子,在唐山被國發黨給逮起來了!可王紹義的消息壓根就沒有聽說……」

田廣坤迷惘困惑地嘆道:「真見鬼了,莫非王紹義和他兒子當真鑽天入地了嗎?為什麼在河北的地盤上再也見不到他們的蹤影了?」

「也許他是下關東避難去了,也許真像傳說的那樣,在深山裡尋死上吊了呢!」楊芝草神色黯然,有一種兔死狐悲之感。他忽然故作驚詫地問道:「如果王紹義父子真的不在人世了,那麼他們從陵里所盜得的那些稀世珍寶,又落在誰的手裡了呢?」

田廣坤茫然地搖頭,說:「那只有鬼知道了,也許早就被王紹義變賣揮霍掉了,也許他死後全被共產黨的公安機關挖出去充公了!……」

轟然一聲驚天動地的雷鳴。滂沱的大雨頃刻之間如同亂箭似地降下來,海河那平靜的水面上立刻飛濺起無數的漩渦。楊芝草將眉毛一蹙,狐疑的目光從海河水面上收回來,落到了田廣坤那隻端著酒杯發顫的手上,固執地說道:「不可能!你說的這些話簡直是奇談!王紹義父子是在剛盜開東陵不久,就被八路軍給嚇跑的。當時冰天雪地,他們連藏身的地方也沒有,又怎麼可能把盜陵得來的那些珠寶拿到外邊去出手呢?」

田廣坤側耳傾聽著酒肆外嘩嘩地雨聲,心頭變得沉甸甸的。他困惑不解地搖搖頭說:「那麼……如果王紹義當真死在山裡,他們爺們得到的那些寶貝,到底會藏在什麼地方呢?如果讓共產黨給充公沒收的話,那股風兒早就該傳開了。現在看來,如果王紹義父子當真都死於非命的話,那些值錢的寶貝,現在可能還埋在地下呢!」

「你是說埋在王紹義的老家黃松峪?」楊芝草那貪婪的眼睛豁然地一亮,他又將腦袋固執地一晃,不以為然地說道:「不不!那決不可能,你還不知曉王紹義這個人,他可是當過鬍子土匪的人,既狠毒又精明。他這個人是從來不會走錯棋的。你想想看,如果他當真知道自己活不成,也決不會將他們用性命換來的稀世珠寶白白讓共產黨給挖去的!你可知道王紹義除了老婆還有個叫高珍兒的情婦嗎?」

「高珍兒?沒聽說過。」田廣坤又將杯子里的酒幹了。

楊芝草將兩隻筷子在桌上的一碟冷盤上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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