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軍統特務馬漢三從中插了一手

1946年2月的古都北平,春寒料峭,積雪未消。

舊曆正月14日,北平市天氣乾冷乾冷。有名的六國飯店,在傍黑時燈火燦然,樓前轎車雲集。三樓的巨大宴會廳里,響起了一陣陣薩克斯管尖厲刺耳的嘯叫。這裡正在舉辦一場別開生面的元宵晚會。燈火明滅的舞廳里,紅男綠女們在喧囂的爵士樂曲中翩然起舞。

「馬處長,請——!」一位穿著水紅色緊身旗袍的妙齡少婦,款款地來到一張義大利真皮沙發前,笑容可掬地邀請一位矮胖的中年紳士。這個人一張紫紅色的圓臉,厚厚的口唇上留著修剪得十分精緻的短須。他就是這場元宵舞會的操辦者、舞場上最為引人注目的人物馬漢三。

馬漢三原名馬士傑,光緒年間生於河北宛平,軍閥混戰時期因為前途無計而投到馮玉祥的麾下當兵。中原大戰爆發以後,善於投機鑽營的馬漢三,見各路軍閥在蔣介石的瓦解之下處於四分五裂的狀況,一時不知該投奔誰的門下好。在這種複雜的情勢下,他極想投靠蔣介石,可是因為官微職小,並無門徑直接投奔蔣氏,只好尋到戴笠,心甘情願地當上了軍統局的特務。「9·18事變」後,戴笠派馬漢三秘密潛入華北和內蒙搜集情報。馬漢三不負厚望,不斷地提供敵偽的重要情報,方才得到戴笠的格外看重,官職也連連擢升。最後,馬漢三由八戰區的少將參議直升到重慶軍統局北平辦事處處長要職,在戴笠的軍統內部一時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

《藍色的多瑙河》舞曲很快就轉為探戈和恰恰。馬漢三與那位艷妝的妙齡少婦,在舞池的邊緣緩緩向深處盤旋而去。這位軍統局長戴笠手下炙手可熱的紅人,心中充滿了自負與得意。自從1945年8月15日日本人投降以後,他受戴笠局長的特別派遣,隻身一人從當時國民黨的「陪都」重慶,秘密搭乘一架美國運輸機,經由西安,冒著生命危險飛赴當時還在日偽嚴密控制之下的北平。來到北平之後不久,他就建立了秘密電台,快速地設立了軍統特務機關。馬漢三及時地將日偽情報不斷發往重慶,為國民黨順利接收北平立下了頭功,得到了蔣介石、戴笠的特別賞識,他才由此在國發黨軍隊正式接收北平後,即當上了軍統局北平辦事處處長。同時,戴笠將北平接管肅奸委員的要職也同時交給了他。現在,馬漢三正值春風得意之時。就在馬漢三準備大展抱負,為蔣介石全面接收華北建立新功的時候,一個對他來說可以大做文章的好機會竟然找上門來了。

「馬處長,有人求見!」一位侍者急匆匆地穿過在斑斕燈影下跳舞的男男女女,來到馬漢三的身邊,將一張名片遞給他說:「客人說……有非常緊急的事情,要向您報告……」

「哦?」舞興正濃的馬漢三雖然十分掃興,但當他的眼光落到那位侍者雙手捧呈的名片上,見上面印有「北平市蒙難同志會總理事——鄭恩普」一行字時,不禁微微一怔。馬漢三眉毛一蹙,急忙向與他翩翩起舞的少婦賠笑說道:「小姐,實在對不起,少陪了!……」馬漢三說完,便急匆匆地走出了舞廳。

電梯的指示燈明滅閃跳,憂心仲仲的馬漢三眨眼間來到了二樓。廊道里的燈光幽暗,馬漢三推開小客廳的房門,只見兩個穿長馬褂的人正坐在沙發上恭候著他。馬漢三探頭一看,見其中一位正是他的部下、以「蒙難同志會」名義在北平從事秘密活動的特務頭目鄭恩普,另一個獐頭鼠目、麵皮黃瘦又滿臉堆滿巴結笑紋的中年人,馬漢三則是初次見到,不覺微微地一怔。特務出身的馬漢三平時最忌諱的便是不經他同意就隨便將陌生人帶進他的客室,他立刻不滿地瞪了鄭恩普一眼。

「馬處長,請您千萬別誤會,我本來是不該隨便帶人來的。可是,因為這件事情太緊急,太重大呀,所以……」善觀風雲的鄭恩普,很快就從特務處長馬漢三那冷冰冰的眼神里猜測到了馬漢三的心思。他為了打消馬漢三心中的疑慮,急忙從沙發上欠起身來說道:「我是考慮到處長在聽到我的報告以後,必然要向我追問此案的有關細節,所以我才把我派到河北省薊縣馬蘭峪,偵察第二次清東陵特大盜案的特工人員張樹庭給您帶來了,以便隨時回答馬處長的所有提問。嘿嘿嘿,我鄭恩普之所以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的呀!」

「你說什麼?盜陵?第二次清東陵盜案?鄭恩普,你快給我說清楚……」軍統特務馬漢三驀然從鄭恩普的口中聽到「盜陵」兩字,不由暗暗地吃了一驚。他馬上就想到那些深藏在皇陵地宮裡價值連城的稀世珍寶,方才剛剛進門時的不悅,也因為急於獲悉詳情的迫切心情而消失了。馬漢三急忙坐到鄭恩普和特務張樹庭對面的一張單人沙發上,點燃了一隻洋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急不可待地追問說:「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鄭恩普與坐在旁邊的張樹庭互換了一個眼神,似乎在有意吊著頂頭上司的胃口,說:「處長,方才我已經說了,這次盜陵的地點,就在距天津不遠的馬蘭峪啊,第二次盜案比第一次還要大!」

馬漢三自然沒有聽懂,嘀咕了一聲說道:「什麼第一次第二次的,大驚小怪。」

鄭恩普見張樹庭已經有些急不可待,欠身欲言,急忙以眼神制止住心急的張樹庭,以不慍不火的口氣對翹起二郎腿的馬漢三說道:「處長,我要向您報告的是,最近共產黨在馬蘭峪的清東陵又偷偷地掘開了四座皇陵啊!……」

馬漢三聞聽此言,不由大吃一驚地跳起來說:「居然有這樣的事情嗎?說,你是從什麼地方得到的消息?這可是一件非同小可的大事情。如果當真有此事的話,就必須馬上向南京報告。可是鄭恩普,你的消息可靠嗎?……」

鄭恩普指了指坐在他身邊的特務張樹庭,說道:「處長,自從您來到北平坐鎮以後,就安排我到北平附近地區去刺探有關中共方面的情報。所以,我才秘密地派遣張樹庭到河北薊縣的馬蘭峪去。這個情報是他親自探聽得到的,來源絕對可靠。我正是為了能讓馬處長聽得真切,所以才將張樹庭帶來見您的。張樹庭,現在你就把你所知道的情況,如實向馬處長報告吧!」

張樹庭齜牙一笑,說道:「處長,我要報告的第二次清東陵盜案,可比孫殿英那個老軍閥在1928年盜掘清東陵凶得多了!這一次他們一共盜掘了咸豐、同治、康熙三座皇帝陵和一座慈安皇太后的陵墓,四座皇陵都已經被盜得一片精光!……」

在特務張樹庭的腦際里,又浮現出昌瑞山下那片偌大的清東陵陵區。碧瓦璀璨的層層殿閣、望柱、方城、明樓、寶頂和那些在盜陵者們的毀壞下變成一片狼藉的古陵廢墟。張樹庭祖籍河北省遵化縣五區河北庄人,早年在劉備寨村務農。日偽時期,張樹庭投靠了國民黨。1945年馬漢三由重慶飛抵北平並秘密組織「軍統北平蒙難同志會」以後,張樹庭便成為特務鄭恩普手下的一員得力幹將。那時,鄭恩普在北平的裕新皮毛地毯公司設立了一個秘密特務據點,在馬漢三的直接領導下搜集情報。鄭恩普正是看中了張樹庭的狡猾,才決定將他發展成為特務組織「蒙難同志會」中的一個成員。

1946年元旦剛過,特務張樹庭就奉鄭恩普之命,秘密前往河北省的遵化、薊縣兩地解放區刺探中共的情報。張樹庭雖然邀功心切,但是令他灰心喪氣的卻是,並沒有在遵化、薊縣得到什麼有價值的情報。萬般無奈之下,張樹庭只好悻悻地來到了巍峨起伏的昌瑞山。在昌瑞山區那片橫卧在山谷里與溝壑間的紅牆碧瓦皇陵區里,有一個名叫裕大村的小小村落,張樹庭岳父的家就安在那裡。剛到那裡的第一天,老丈人在家裡做好了菜,特意款待來訪的女婿。就在酒桌上,張樹庭與他的兩位妻弟張振國和張曉亭邊喝酒邊閑聊,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居然意外獲悉了清東陵發生了第二次特大盜案的情況。原來,張振國和張曉亭兩個人也是盜陵事件的積极參与者和獲利人。

「姐夫,莫非你當真就不知道嗎?馬蘭峪最近可是發生了一樁大事情呀!」張振國幾杯酒下肚,棗核般的臉上現出了一片潮紅。他樂孜孜地對張樹庭說:「我和曉亭兩個人跟著黃金仲、王紹義沾光了!」

「黃金仲是誰?是不是西溝村裡從前在華北金礦當礦警的那個黃大麻子?你們跟著他還能沾上什麼光呢?」喝得酒酣耳熱的張樹庭,初聽時並不以為然,將頭一搖,問道:「再說那個當過土匪的王紹義,他們在一起能成什麼大的氣候呢?」

張曉亭將張樹庭的杯盞里斟滿了酒,說道:「姐夫,話不可能這麼說!如今的黃大麻子可不像從前,人家當上了八路軍,還是什麼分區的敵工部長呢!有黃大麻子在馬蘭峪這一帶攪和,還能不成大事?也別小看那個王紹義,他從前在馬福田的手下干過鬍子,練成了一手好槍法,百發百中。現在他派上了用場,有他帶著大傢伙干,才能發一筆大財呀!」

「發財?發什麼大財?」張樹庭睜大一雙眼睛,疑惑不解地盯望著燈影里向他含笑不語的妻弟,一時猜不透兩人的葫蘆里到底裝的什麼葯。

「當然有財可發!你以為只有你們北平才能發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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