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心理防線的最後崩塌

「雲局長,誰都知道我是個老實人。關於馬蘭峪最近又有三座皇陵被人盜掘的事情,我在事前和事後確實一無所知!我敢以黨性和人格向你作出保證,不但我本人,就是整個八區也絕不可能有一個人會去干那種事。」坐在公安局長雲一彪面前的八區區長介儒,即使在緊張的氛圍中,也努力保持著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在抗日戰爭進入相持階段才參加革命的介儒,曾經有過一段令人稱讚的光榮經歷,為消滅冀東的敵偽反動勢力做出了突出的貢獻。介儒作風謙虛溫和,使包括雲一彪在內的許多縣級幹部、武工隊和公安局負責人,都對這位勤勤懇懇的區長頗有幾分好感。今天,當介儒被請到馬蘭峪半山腰那座洋房裡談話時,不知什麼原因,他一見到雲一彪與坐在他身邊擔任記錄的偵察員黃健,雙腿就情不自禁地微微打起哆嗦來。但是,介儒畢竟是個老練沉著的基層幹部,很快故作鎮靜地坐在一張椅子上,從衣袋裡摸出一包「紅錫倉」香煙來,點燃了一支以掩飾心中的慌亂。看到面前沉默不語的雲一彪和黃健,介儒急忙又欠起身將香煙遞了過去,在遭到拒絕以後,不得不訕訕地坐回到了椅子上。

雲一彪並不問話。在介儒主動開口表白自己與盜陵案無關以後,雲一彪仍是以無言的沉默相對。一時間氣氛變得十分緊張。

「雲局長,你知道,我這個人是從來不會講假話的!」介儒漸漸感到尷尬和窘迫。當初來這裡時,他雖然有些忐忑不安,但是仍然心存僥倖,誤以為此次談話與前一次一樣,雲一彪不過是以公安局長的身份向他通報案情,或者是請他提供有關線索。可是,當介儒把目光從窗外幾個荷槍民兵的身上移向面前目光炯炯的公安局長雲一彪時,他的心跳便陡然加快了,內心裡有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雲一彪冷冷地望著他,暗忖:介儒顯然對今天的談話已有了準備。

「介儒同志,現在仍然這樣稱呼你的原因,是因為我們相信你陷得還不深,仍有挽救的餘地!」雲一彪在冷靜分析了介儒的內心活動以後,審時度勢地說。在他看來,介儒雖然一進來便將交代問題的門封死了,可是他越是這樣,越說明他的心理防線並不牢固。雲一彪索性拋開以往對被審問者的政策攻心,直言不諱地說:「同時我們也想再給你一個機會,讓你以坦誠的態度交代問題,走一條從寬之路!當然,我所以這樣對待你,決非因為你我在從前工作中的友情,而是考慮到你從前對革命工作的貢獻!這也是冀東行署領導同志的意見,請你一定要珍惜這個機會!」

「我……我當真沒有什麼問題呀!」介儒立刻裝出令人可憐的哭腔。他的再次矢口否認,使一直對介儒抱有幾分希望的雲一彪,心頭一怔。他感到意外的是,外表懦弱謙和的介儒實際上是個城府很深的人。

介儒決計將假話說到底,於是一拍胸口說:「雲局長,你是非常了解我的歷史的。我介儒是個清白的人。自從參加革命以來,我不貪不佔,不搞宗派主義和獨立王國。即便在抗日戰爭最殘酷的時期,我也沒有對革命喪失信心。你們現在一定是懷疑我知道東陵那幾起盜案的內情,或者是在懷疑我包庇壞人。雲局長,我可以坦率地對你說,我其實什麼也不知道。你又非讓我說什麼呢?方才您言重了,讓我走什麼從寬的路,您那樣說使我非常傷心,因為那說明組織上對我太不信任了!我既然與盜陵事件毫無瓜葛,又談什麼走從寬的路呢!」

雲一彪沉默不語。

介儒繼續表白說:「我以為,盜陵的案件一直破不了,主要的原因是否在偵察方向上存有偏差?有人早就向你們報告,很可能是馬福田的殘匪幹的。誰知你們偏偏懷疑是馬蘭峪附近的群眾乾的。俗話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咱們自己人又怎麼可能在身邊作案呢?甚至有人還懷疑是我們區、村幹部們乾的。雲局長,那就更是天大的冤枉了!」

「介儒,你不要自作聰明!」坐在雲一彪身邊的黃健,見介儒居然用一副狡猾的嘴臉來應付公安機關對他的傳訊,早已經氣得忍無可忍了。他激憤地將桌子一拍,說道:「你以為雲局長是什麼情況也不掌握,就在這裡誘供嗎?那麼你是大錯而特錯了!我可以坦白地告訴你,我們是掌握了你的犯罪事實之後,才決定找你談話的。介儒,我勸你儘快爭取主動!」

「證據?……可是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啊!……」雖然介儒露出一副可憐相,可是他的內心裡還有一塊難以攻破的頑固領地。他在雲一彪那雙灼灼有神大眼睛的盯視之下,已經緊張得滿頭大汗了,口中卻訥訥地說道:「雲局長,你們不該冤枉我這個老實人呀!我真的對馬蘭峪盜陵事件一無所知!我介儒的為人誰不知道呢?我是共產黨培養起來的幹部,怎麼能知情不舉呢?請你們相信我,我是個老實人啊!」

「好一個老實人啊!你是個大老實人!」雲一彪見介儒這樣拙劣的表演,心中充滿了鄙夷。他冷然一笑,不急於去揭穿他的伎倆。在他的腦際浮現的卻是另一個場面,那是在關增會被暗殺以後,又發生的一件令人震驚的事件。

那是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清東陵區漆黑而岑寂。夜風呼嘯,昌瑞山上的層層蒼松怪柏,宛若黑黝黝的屏障,在朔風的吹拂下發出一陣陣濤聲!白皚皚的積雪覆蓋在起起伏伏的山巒上,在漆黑的暗夜裡閃爍著冷森森的幽光。那天夜裡大約一點鐘光景,熟睡中的公安局長雲一彪突然得到了一個緊急的情報。原來,夜間在東陵區進行巡查的偵察員國如劍、崔大棟突然氣喘吁吁地跑進門來,叫醒了雲一彪報告說:「局長,有人又在盜裕陵妃園寢!」

雲一彪一骨碌爬起來。這位已經連著幾夜沒有合眼的薊縣公安局長,得知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底下再次公開盜陵的消息後,急忙叫醒了二十多個偵查員和民兵,一同沖向陵區。

夜風送寒,犬吠凄厲。天邊有幾顆星星在眨眼。馬蘭峪附近的群巒山巔上,松濤低鳴。裕陵妃園寢就坐落在一片嵯峨起伏的群山盆地中間,偏僻、岑寂且又遠離村莊,距離被孫殿英盜掘一空的乾隆皇帝裕陵,約有一公里左右。巨大的嬪妃墓葬群靜靜地蹲伏在無邊的漆黑中,死寂得有些怕人。雲一彪在趕回馬蘭峪的當天深夜,就及時地組織了當地民兵對坐落在馬蘭峪附近群山間的清東陵古墓群,進行巡邏性的監督防衛。可是,隱蔽在暗處的盜陵首犯們卻並未停止他們的犯罪活動,繼續鋌而走險,頂風作案,將黑手伸向了埋有眾多嬪妃宮女的裕陵妃園寢!雲一彪站在一處山崗上俯望著龐大的裕陵妃園寢墓群。他知道,盜陵的不法分子們之所以敢於頂風作案,恰恰是因為裕陵妃園寢的偏僻和易於逃遁的特殊環境。雲一彪手裡緊握著一支張開大機頭的駁殼槍,在漆黑的雪路上疾奔快跑。當眾人已經靠近了裕陵妃園寢的時候,他特意叮囑偵察員和民兵們要小心地躡足靠近,不得發出可以驚動盜匪的任何聲響!

所有人來到了嬪妃陵寢前面的那座巨大的砂山。在黑暗中,雲一彪已經很清晰地望見了十丈開外的古墓葬群的輪廓。他命令握短槍的偵察員和持三八大蓋槍的民兵們,都伏身在冰冷的積雪上,伺機而動。

裕陵妃園寢,顧名思義,正是乾隆皇帝裕陵所派生出來的妃嬪們的墓葬之地。它是一座人數眾多的巨大陵寢,但是建築的規模卻遠遠不及已經被掘洗劫的皇帝陵墓。最為明顯的是,在這處建築群前方沒有碑亭與氣勢恢宏的隆恩殿。在這座陵的前方馬槽溝上只建有一座氣勢很小的一孔券橋。巨大的園寢也只有中門有門樓,兩側的角門均為隨牆小門。空曠的陵寢區內有東西廂房、東西班門,左側有一座燎爐,此外就是一座巨大的饗殿。陵區的後園也沒皇陵中必有的方城、明樓和寶頂等。只是一座又一座巨大的墳冢,靜悄悄地矗立在漆黑的天墓之下。

雲一彪雖然是初次來到裕陵妃園寢,可是他對這座陵的歷史卻十分稔熟。陵寢內除去在乾隆二十年首次葬進了皇后烏喇那拉氏之外,之後的數十年間,又陸續地埋進乾隆的兩位皇貴妃(純惠皇貴妃和慶恭皇貴妃)、五位貴妃(穎貴妃、婉貴妃、忻貴妃、循貴妃、愉貴妃)、六位妃(芳妃、惇妃、晉妃、容妃、婉妃、順妃)以及六個嬪、十二個貴人、四個常在等。在這座裕陵妃園寢之內,埋葬了大小等級不同的三十六位乾隆、道光年間紫禁城內的女性亡靈。雖然這座園寢的建築水平遠遠不及孝陵、景陵以及東、西兩位太后的殿閣壯觀宏偉,但是,因為所埋葬的皇后嬪妃們的數量眾多,財寶也必定不少。作為公安局長的雲一彪,深深感到責任重大。他炯炯的雙眼已漸漸適應了黑暗,清晰地望見了神路橋後的漢白玉高大門樓和牌坊。三道園寢門後面矗立的巨大饗殿,正儼然如巨獸一般虎視眈眈地俯望著在它腳下苟且作案的一群人間醜類!

「雲局長,這伙盜賊正在妃園寢中準備作案!」從前面的積雪小路上,忽然閃過兩個黑色的人影來,近前時雲一彪方才看出,是陳樹基帶著一個荷槍的民兵快步地沿雪路跑來。陳樹基俯到雲一彪身邊悄悄地報告說:「從後邊的牆豁往裡面看,陵園裡似乎有百佘人,好像是一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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