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美人計

春雨霏霏。

傍晚時分,在興隆縣三撥子黃峪村那條狹窄而泥濘的小街上,十分輕捷地閃過一個男人的身影。他頭戴一頂斗笠,渾身的衣褲已經被沙沙的小雨淋得濕了。在寂寥無人的村街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了一陣,那人來到了村東頭一座獨門小四合院前。他在院門前左右環顧一陣,發現身後無人盯梢時,才「吱呀」一聲將虛掩的院門推開,閃了進去。

這是一座在黃松峪村很說得過去的院宅。東西廂房雖然已經門傾窗歪,梁檐的漆釉斑斑駁駁,可是仍然不難看出宅院昔日的光彩。這座宅院便是高珍兒的家。自從丈夫暴亡之後,她也曾想過再嫁,但算命先生為高珍兒占卜說:她是克夫星下界!這樣一來,高珍兒再嫁的念頭漸消,黃松峪的老少爺們也都對這位姿色俊美卻命運不濟的女人敬而遠之了。

有一個男人卻是個例外,一直對秀色可餐的小寡婦高珍兒盯住不放。此人就是從前當過胡匪的王紹義!

「紹義,你……想死我了!」那個幽靈般的男人身影剛閃進小院,還沒來得及回手將門關上,他的身後便傳來一聲嬌滴滴的嗲笑。

「珍兒!」王紹義在昏暗的光影里急忙迴轉身來,只見不足30歲的高珍兒正舉著一支油布傘,笑眯眯地佇立在門廊下,等候著王紹義的到來。

高珍兒見到王紹義進了院門,急忙迎上去用雨傘為他遮雨,一邊親昵地撲上來與他調笑說:「相好的,這麼多天,怎麼連你的影子也見不到,該不是又被哪家的姑娘勾去了心吧?」

「我的好珍兒,你為何老吃醋呢?」王紹義一邊擁著高珍兒跨進了正房的門檻,一邊在黑暗裡托起她那粉嫩嫩的香腮狠狠地親了一口,說:「不瞞你說,這幾天我有件緊要的大事要干,正和兩個兒子在峪大村、新立村幾個村屯忙著呢,哪裡有閑功夫來找你親熱?珍兒,今晚我來,可是有緊要大事求你幫忙的……」

「求我……幫忙?」高珍兒心裡疑惑著。她點亮了桌上的美孚燈。出現在燈影里的小寡婦高珍兒,顯得嬌媚秀麗。她那白皙的瓜子臉上,一雙彎彎的柳眉下閃動著毛茸茸的大眼睛。婚後的高珍兒身段略顯豐腴,但是仍然不失窈窕,仍是這偏僻山村裡數一數二的美人胚子。現在她見王紹義唇邊掛著一絲淫笑,已經顧不得許多,一下就撲在他的懷裡。王紹義也是邪性爆發,手忙腳亂地將高珍兒抱到炕上……

雲雨之後,高珍兒忙伸出白藕一般的手臂,將王紹義的脖子牢牢勾住,嫣然一笑說:「紹義,我連身子都情願給你,還有什麼求不求的?只要我能做到的,你讓我上刀山下火海也不眨眼!你說,你說呀!到底讓我幫你什麼忙?」

王紹義喘著粗氣說:「珍兒,你跟了我兩年多,說實話,我老是想給你弄條純金的項鏈、戒指什麼的,也不枉你我相好一場。可惜這些年我的運氣一直轉不過來,如果是從前我在綹子里混的時候,別說是金銀首飾,就是給你弄個金元寶也不費吹灰之力。現在真是太難了,刨地、彈棉花能賺幾個錢呢?珍兒,我現在對你說的是:好機會來了!我可以為你搞到一筆一輩子吃用不盡的財寶呀!」

高珍兒驚喜地睜大漂亮的眼睛,說:「紹義,我不信!你真的弄到錢了?」

王紹義說:「錢,眼下還沒有到手。不過我已經發現了發大財的好門路啦!珍兒,我王紹義是瞎吹不幹實事的人嗎?小瞧人!告訴你,這回我當真可以發大財!」

高珍兒嗔道:「我不信,就是不信!在咱這兔子不屙屎的荒山野嶺,你王紹義就是有天大的本事怕也發不了大財的!」

「珍兒,我的好珍兒,」王紹義信誓旦旦地說:「我今晚對你說的話,決無半句謊言。我當真是找到一個發財的門路了,珍兒,只要有你的幫助,我王紹義就可以搖身一變,成為腰纏萬貫的老財。到我成功那天,我要將你明媒正娶,還要讓你終生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到那時你別說要一條金鏈子,你就是穿金戴銀我都依你!」

「我不聽,我就是不聽!誰讓你又來哄人?」高珍兒卻聽不進去,「我高珍兒這輩子註定命苦,也不貪圖什麼金項鏈、金戒指,我只求你能在我的身邊守著我,這我就心滿意足了!你說要發大財,我才不相信呢。」

「金山銀海,其實老早就在咱的身邊呀!珍兒,我這回當真不騙你的。」王紹義翻身坐起,側耳靜聽著屋檐下淅淅瀝瀝的雨聲。閃爍的燈火,在他的眼前幻化出馬蘭峪四周那片起伏巔連的群山——昌瑞山脈,那山間星羅棋布的十四座清代帝王后妃們的陵墓,就是他多年來夢寐以求的金山銀海。自從少年時進陵聽到守陵老人講述陵區被盜的歷史後,王紹義的心就難以安生,有一天將古陵盜開、獲取棺中大量奇珍異寶的奢念便開始在他的心中深深紮根。現在,他已經年近半百,自知機會得來不易。如果這一回再讓發財的機會輕易從他身邊溜過去,那麼今生今世他也只能在黃松峪這片土地上勞作一生了!

王紹義依稀記得,幾天前,他和兒子王茂、王慎在昌瑞山上的康熙景陵、咸豐定陵、同治惠陵和東太后(慈安)陵墓,里里外外地實地踏查了一番。從小學過石匠活計,對古陵建築結構稔熟而精通的王紹義,已經對如何盜掘上述四陵有了一個初步的計畫,胸有成竹的王紹義帶著兩個兒子從馬蘭峪返回他們居住的黃松峪以後,父子三人連夜在燈下繪製了四張古陵的全圖。這些圖將景陵、定陵、惠陵和定東陵的主要建築和方城、地宮位置等,繪製得十分詳盡具體。王紹義甚至還在圖上標明了從何處可以撬開通往地宮的入口,在意外的情況下如何選擇向陵區外逃的通道等,儼然成為一場盜陵工程的總設計者。當他將這一切準備工作都安排妥當以後,方才意識到,要想盜陵成功,必須先要鼓動一些人來入伙!否則,即便王紹義胸中有一千個花骨朵,也是一朵花也開不出的。於是,王紹義和他的兩個兒子便分頭到黃松峪附近的村村屯屯進行秘密串聯,拉朋覓友,網羅可以為財鋌而走險的亡命徒。

王紹義在幾天的時間裡跑了峪大村、新立村和南大村幾個村屯。他的伶牙俐齒使一批從前與他在一起混過的慣匪流氓重新燃起了野性的慾火。在這些人中,想追隨王紹義盜陵發財的不但有楊芝草、關增會這樣在當地臭名昭著的惡棍,還有像南大村副村長穆樹軒這樣的村幹部。通過穆樹軒,王紹義又結識了峪大村的副村長賈正國。

那天夜裡,穆樹軒按王紹義的吩咐,在他家裡擺上了酒席,專門宴請賈正國。與穆樹軒因工作關係而相熟的賈正國,聽說穆樹軒請他去喝酒,也沒有多想,當晚就騎上一匹馬來到了南大村的穆家。到了那裡,雖然看到陪客是陌生的外村人王紹義,但賈正國並沒有介意。三個人落座以後,杯盞相碰,酒過三巡,菜上五道,彼此便無話不說了。王紹義見賈正國略有醉意,感覺已是攤牌的好時機,便給穆樹軒丟了個眼神。穆樹軒心領神會,借著酒興便將聯合村民盜竊清東陵的計畫說了出來。尚未完全理智的賈正國一聽,連連搖頭說:「不中不中,那種事是可說不可做的。再說,咱們好歹也是共產黨的村幹部,怎麼可以做土匪那種事呢?」

王紹義借著酒勁兒勸說道:「賈村長,土匪怎樣?共產黨的村幹部又怎樣?這年頭不論你幹啥,如果沒有錢就是寸步難行!」

穆樹軒也勸道:「抗戰打了八年,抗戰勝利了咱們還是窮人!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不論當不當幹部,還不全是為了吃穿嗎?」

賈正國經不得王、穆兩人的進攻,口氣軟下來說:「我知道是這個理兒。可是清東陵是歷朝歷代都由官家重兵防守的,如果咱們來個私盜,日後讓上級知道能不處分咱們嗎?」

王紹義說:「不錯。清東陵是歷朝歷代官家必守之地,可是你是共產黨的村長,應該知道共產黨最反對的就是清陵里埋著的皇帝呀!共產黨有支歌唱得好:『我們不信神仙皇帝,一切靠勞動來創造』嘛!再說,守陵護陵的都是些什麼人?前清的大臣,日本關東軍和國民黨。無論地宮裡是死人,還是從前守陵的活人,全都是共產黨的敵人。現在世道變了,共產黨既然是革命的,當然就不可能再保護東陵里那些皇帝皇妃們的屍首了!」

穆樹軒見王紹義說得頭頭是道,也急不可待地說:「王老兄說得對呀!世道變了,清陵地宮裡那些皇上、皇后的棺材遲早都要被人挖開的。賈村長,你可知道那棺材裡的珍寶都是無價的,如果咱們不搶先,將來別人幹了,可就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賈正國的心動了,但還是有些猶豫,說:「地宮裡的寶確實該挖,我只怕將來讓上級知道是我們乾的,真的怪罪下來……」

王紹義說:「上級怪罪個啥!共產黨真的開過來,也顧不上過問馬蘭峪那些荒墳爛墳。再說,咱們如果幹,就是聯合一大批人一同干,法不責眾,共產黨八路軍又怎麼怪罪呢?」

「既然這樣,不幹白不幹!」醉醺醺的賈正國聽王紹義說得口若懸河,頭頭是道,將一盅酒「咕咚」飲干,將拳頭在桌上重重一搗說:「王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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