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折衝樽俎 4、刀光劍影

范增走到大帳外面,被冷風一吹,酒氣上涌,險些嘔吐出來。他把腹內翻湧著的東西硬是壓了下去,長長出了一口氣,頭腦也冷靜了很多。一手扶著旗杆,一手掐著額頭,范增設法讓自己的腦袋重新運轉起來,尋找打破僵局的辦法。就在他絞盡腦汁地搜尋剷除劉邦的妙計的時候,在帳外帶領衛士戒備的項莊走了過來,「亞父,您沒事吧?是不是喝得太多了?我扶您回去休息吧!」

看到項莊,范增眼前一亮,豁然開朗。他一把拉住項莊,說:「大王心腸太軟,不忍心剷除劉季這個日後的勁敵。你應該替自己的兄長分憂啊!」

「那是當然。亞父您說,我該怎麼做呢?」項莊非常痛快地說。他是劍客,不像謀士那麼有城府。

「你現在借給大王敬酒的名義進帳。敬完酒,請求舞劍助興。你是楚國第一劍客,劍術高超,大王一定會應允,好讓你在各路諸侯面前為楚國勇士爭光。屆時,你尋機將劉季刺死在座位上。否則的話,劉季一旦逃脫,將來我們都要成為他的階下囚。」

項莊猶豫著問:「虞姬不是還在他們手上嗎?如果我們殺了劉季,虞姬有個三長兩短,大王肯定要怪罪我們。」

范增橫下一條心來,信口胡謅說:「我已經派人把虞姬接回來了,你不要擔心。放手去做吧!事情成功了,你就是為大王奠定帝王基業的第一功臣!」

項莊歷來敬重和信任范增,聽范增這麼一說,馬上打消了顧慮,果敢地說:「亞父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說罷,便昂首闊步地走進大帳。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范增不顧一切了。他要不惜一切代價地除掉劉邦,即便是要犧牲虞姬。酒勁驅逐了他的恐懼,也沒有了任何顧忌。「如果項羽要降罪的話,我一力承擔,劉季一定要死!」在內心深處,范增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有力,枯朽的身軀又煥發了活力。他的頭腦非常清楚,這不是一時衝動,因為自己的計畫破產而惱羞成怒,喪心病狂,而是為了一個長遠的目標,為了自己的信念而獻身。年逾古稀的范增拔直了自己佝僂的身軀,跟隨在項莊的後面走進了大帳。

項莊走到項羽的席前,躬身施禮,舉起玉卮,道:「大王,您身先士卒、披堅執銳,帶領我們推翻暴秦,復興六國,功高蓋世。我代表將士們向您敬酒!」

看著這個跟隨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弟,項羽心頭一熱,端起玉卮,一飲而盡。項莊趁機提議:「大王宴請沛公和各路諸侯,可惜美中不足……」

「哦!不足是什麼?」項羽饒有興味地問道。

「軍中沒有什麼娛樂,不能為各位助酒興!」

項羽深有同感地點點頭,「可惜虞姬不在,等她回來了,讓她在大帳中舞上一曲,虞姬的舞姿天下無雙,管教各位拍手叫絕!」

項莊連忙阻止道:「大嫂往返奔波,一定非常勞累,還是不要煩擾她了。如果大王允許,我願意舞劍助興!」

項羽用力地以拳擊掌,恍然大悟地說:「對啊!我怎麼忘了你這個楚國第一劍客。好,快來,快來!」

得到了項羽的允許,項莊轉身走到大帳中央,眼睛向劉邦的座位上瞟了一下。就這一眼,把劉邦看得心驚肉跳,預感到項莊沒打什麼好主意。他求救似地望向張良,張良也有同感,又看項伯。項伯會意地點點頭,拍了拍自己的佩劍,示意張良放心,自己既然承諾給劉邦當衛士,就會竭盡全力保護他的安全。

項羽帶頭擊掌,為項莊打節拍,帳中的人也隨他一起擊掌。項莊屏氣凝神,隨著節拍聲的整齊劃一,利劍破空而出,迅疾有力,收放自如,身隨劍動,騰挪跳躍。一把劍在他的手中獲得了生命,或劈、或掃、或刺、或扛,沒有固定的套路,但環環相扣,渾然一體,凌厲的殺氣被優美矯健的舞姿所掩蓋。大帳中的觀眾看得目瞪口呆,屏住了呼吸,也漸漸忘記了擊打節拍。

所有的人中,只有劉邦、張良、項伯、范增幾個人沒有被這難得一見的劍舞所迷惑。他們目不轉睛地盯著項莊,不放過他的一舉一動。劉邦等人保持著高度的警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隨時準備應變;范增則在祈禱項莊手中的那柄劍準確無誤地刺中劉邦的心臟,不要再出什麼差錯。他距離自己的目標只有一步之遙了,不會又一次功虧一簣吧!

項莊驚心動魄的劍舞讓項伯實在按捺不住了,再這麼看下去,他擔心自己的心臟會突然停止跳動。「不能讓這個侄子一個人表演了!遲早要出事,到時候再採取行動可就什麼都晚了。」項伯下定決心,站起身來,對項羽道:「大王,我看得興起,心裡發癢,獨舞不如對舞,讓我與項莊一起舞劍助興,如何?」

項羽還沉浸在雄壯的劍舞中,沒有看出任何異常來,聽項莊這麼一說,情緒更加高漲,拍手道:「好啊!你們叔侄對舞,我這個侄子當裁判,各位一起來評個優劣,勝者重賞!」

項伯拔劍在手,走到了大帳中央,站在項莊的對面。項莊並不知道項伯與劉邦的關係,但在自己步步逼近劉邦的時候,突然跳出這麼一個攔路虎,心中非常懊惱。他一個勁兒地朝項伯使眼色,項伯假裝沒看見。再看范增,范增只能幹瞪眼,無可奈何。

見項莊愣在那裡不動,項伯也不客氣,挺劍進攻,項莊沒有辦法,只好招架。項伯盡量背朝劉邦,用自己的身體把親家公擋住,不給項莊行刺的機會。張良見劉邦暫時沒有危險,終於鬆了一口氣,連忙走出大帳,向營門走去。

營門外,樊噲、夏侯嬰等人急得團團轉,不知道裡面的情況怎麼樣了。看到張良走出來,大家連忙圍了上去。張良開口便問:「虞姬什麼時候到?」

樊噲答道:「剛剛接到消息,很快就到了!」

張良點點頭,說:「虞姬到之前,必須想辦法讓大王脫身。」

「裡面的情況怎麼樣?」樊噲焦急地問。

「形勢緊迫。項莊拔劍起舞,想尋機刺殺大王。幸好項伯挺身而出,與他對舞,保護大王,所以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這樣下去,時間一長就不好說了。」

樊噲一聽,馬上就急了,「太危險了!我現在就衝進去,如果他們敢對大王下手,那就同歸於盡!」說罷,荷劍執盾,就往營門裡面沖。張良想出手阻攔,但已經來不及了,只好向夏侯嬰幾個人交代了幾句,便緊跟在樊噲後面返回軍營。

把守營門的士兵見有人闖入,馬上過來阻攔。樊噲把盾牌豎在前面,抵擋住刺向自己的兵器,然後用身體抗住盾牌,使出渾身的力氣往前衝撞,將那些阻擋自己的士兵紛紛撞翻在地。他力大如牛,又豁出了性命去,一時間竟然無人能擋,硬是衝進了營門。從營門到大帳的路上,早就布置了精銳的武士,見有人突破營門,馬上圍了上來,將樊噲和跟在他後面的張良困在中間。

眼看自己和樊噲就要被亂刀砍死,張良情急之下高聲喊道:「此乃沛公的貼身衛士樊噲,項王聽說他在陣前動輒斬首數十級,敬佩他勇猛過人,所以召見。大家快快給他讓路,不要傷了自己人。」倉促間,張良竟然想到冒用項羽的名義來命令這些武士,同時又以樊噲的勇猛嚇唬他們,堪稱急中生智。負責指揮武士的項莊正在大帳內舞劍,一時間群龍無首,這些武士大眼瞪小眼,都沒了主意。樊噲不是魯莽武夫,反應很快,馬上昂首挺胸,理直氣壯地向大帳走去。武士們被他和張良的配合給唬住了,紛紛讓路。

來到大帳前,這裡的武士都是項羽的貼身衛士,就沒有那麼好打發了,端起長戟,攔住樊噲。張良知道再用剛才的辦法肯定無效了,沒有項羽的命令,他們不會放任何人進入大帳。他在樊噲耳邊低語道:「這次只能硬來了!」樊噲二話不說,手持盾牌就向前沖。

大帳外的嘈雜聲引起了項羽和眾人的注意,項羽剛想喝問怎麼回事兒,就見門帘一挑,一個威風凜凜的壯漢出現在門口。樊噲一手執劍,一手持盾,門帘還披在肩上,直視坐在正位的項羽,頭髮一根根立了起來,眼睛瞪得彷彿要撐破眼眶,真正的怒髮衝冠,目眥欲裂。樊噲的這副容貌把大家都嚇了一跳,正在舞劍的項伯和項莊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項羽警覺地挺身按劍,喝問道:「什麼人?」

跟著進來的張良連忙代樊噲回答說:「這是沛公的侍衛樊噲。」

范增怒斥:「違抗軍令,擅自攜帶武器闖入軍營,拉出去砍了!」

劉邦剛想出面說情,項羽先開口了,他並沒有下達過「攜帶武器者禁止入內」的命令,所以也不覺得非常惱火。「罷了!既然是沛公的衛士,擔心主公安危,一時莽撞,也不是什麼大錯。好一個壯士啊!來,賜他飲酒!」

門口的衛士沒有攔住樊噲,也跟進了大帳,被他一番衝撞,心中非常氣惱,聽項羽下令,搶先捧過來一斗酒,遞到樊噲的面前。樊噲見衛士有意要為難自己,輕蔑地一笑,放下手中的兵器,把酒接了過來,仰面朝天,「咕咚咕咚」地倒進嘴裡,一口氣把一斗酒全都喝光了。如此豪放的喝法讓包括項羽在內的各路諸侯目瞪口呆。見樊噲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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