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風雲突變 1、風生水起

子嬰直到東方天色泛白的時候才回來。他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自己的卧室,昨夜先是在霸上飲酒,而後一路奔波,回到咸陽城,接著是與大臣們徹夜謀劃,子嬰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快要垮了,到了精力枯竭的邊緣。他推開房門,耷拉著腦袋走了進去,在几案邊坐了下來,想找點水喝。在他伸手去拿水壺的時候,看到了對面翻倒在地上的几案。子嬰抬頭向上看去,王后一絲不掛的身體懸在空中,一動不動。

不管一個人生前多麼美麗,死於非命的樣子都會顯得猙獰恐怖。子嬰被眼前詭異的景象嚇得癱坐在地上,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從地上一躍而起,撲了過去。王后已經冰冷僵硬的身體被子嬰放了下來,緊緊地抱在懷裡,似乎是想用自己的體溫讓這具已經沒有了生命的軀體回暖,讓心愛的妻子起死回生。

子嬰的樣子和王后自縊前一模一樣,精神已經麻木了,感覺不到悲痛,腦袋裡只有讓王后活過來一個念頭。就這樣足足坐了半個時辰,黎明的鐘聲在咸陽城的上空回蕩,子嬰的心動了一下,恢複了意識,但緊隨而至的就是鑽心的疼痛。一聲凄厲的吶喊從卧室中傳出。

嬴福和兩個王子被喊聲驚動,沖了進來。看到躺在子嬰懷中的赤裸的王后,嬴福扭過臉去,老淚縱橫。兩個王子哭喊著撲向自己的母親。孩子的出現讓陷入瘋狂、不顧一切的子嬰恢複了理智,他看到了落在地上的血衣,一把抓了起來,「保重、復國、報仇」,幾個用血寫成的殷紅的字映入眼帘。

緊攥著血衣,子嬰低沉的聲音響起,「不許哭!」那聲音雖然不高,但有種泰山壓頂般的力量,讓兩個王子不由自主地止住了哭聲。嬴福緊張地看著子嬰,擔心主子因為突如其來的打擊發生意外、精神失常。但子嬰的表情陰森、堅定,像鋼鐵一樣冰冷、堅不可摧,王后的遺書喚醒了他內心潛伏的一種力量,大得無法想像,復仇的慾望爆炸式地增長。

子嬰轉向嬴福,「王后去世的消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關乎王后的聲譽,也關乎復國的大業」。幾個人都意識到王后的死一定跟劉邦有關,消息一旦走漏,玷污的不僅僅是王后的聲譽,還會引起劉邦的警惕,甚至是殺人滅口。

「你們到後院去挖個坑,我們先安葬你們的母親,對外就說王后生病了,不能見客!」子嬰向兩個兒子下達命令,聲音中不帶任何感情,異乎尋常地平靜。

兩個兒子和嬴福離開後,子嬰把王后抱到了床上,找出一套她生前最喜歡的衣服,為她穿上。他把王后的血書揣進懷裡,坐在王后身邊,為她整理了一下凌亂的頭髮,輕輕地說道:「你安心地去吧,我會照顧好兩個孩子,照顧好自己,你的願望我一定要替你實現。那個畜生,我會抓住他,用盡所有的酷刑折磨他,直到他咽下最後一口氣,然後將他砍成肉醬、剉骨揚灰。」這些本應該咬牙切齒說出來的話,子嬰在王后耳邊說得很溫柔。

由於沒有棺槨,王后的遺體就用一條錦被裹著下葬了。安頓好兩個王子,嬴福回到子嬰的卧室,問端坐在几案前的子嬰,「大王,我們怎麼辦?要為王后報仇啊!叫韓將軍反攻關中吧!」

子嬰搖搖頭,「時機不成熟,一切按原計畫進行,關外按兵不動;把劉邦要拜我為丞相的消息散布出去,看看項羽的反應;叫城中的死士們做好準備,隨時待命」。嬴福覺得王后的死讓子嬰的性情驟變,變得更加決絕、冷酷無情,更有忍耐力。

不止子嬰徹夜未眠。霸上軍營,劉邦的寢帳內,呂雉在燈下坐了一夜。劉邦從宴會結束時就消失了,一直沒回來。呂雉很清楚劉邦幹什麼去了,但她不是在等劉邦,而是在考慮自己的戰略。現在,她和劉邦的關係已經發生了質的變化,一切都要重新定位了。但目前的當務之急還是要把劉邦關中王的位置落實。現在看來,項羽是不會自願把關中給劉邦了,最多是劉邦和章邯一人一半,那麼只有逼項羽退出關中。呂雉預感到劉邦拜子嬰為相的消息傳出後,一定會在項羽那裡引起連鎖反應,導致剛剛平靜下來的局勢迅速惡化,劉邦會再次陷入險境。一個大膽的計畫在呂雉心中醞釀多時,「先下手為強!」

呂公趁昨夜眾人聚在劉邦的大帳內飲宴的時候悄悄離開了軍營,來到咸陽城中的小酒肆。一見面,呂公就追問酒肆老闆:「那日與張良會面的人,身份查清楚了嗎?」

「查清楚了,是項羽的叔叔項伯!」

呂公的眉頭皺了起來,難道張良與項羽勾結,是項羽安插在劉邦身邊的內奸?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可就危險了。酒肆老闆也考慮到了這一點,「這麼看來張良身份可疑啊!是不是項羽派來監視劉季的?」

「現在還不能下定論,不過要小心提防,派人盯住他,一旦發現他與項羽陣營勾結,馬上除掉,要做得乾淨利索。他是韓王的司徒,身份特殊,絕不能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主公放心!」

「另外,你叫我們的武士做好準備,子嬰拜訪劉季,背後一定有鬼。他肯定是想激化劉季與項羽的矛盾,我預感到形勢會發生突變,所以要做好準備,以防萬一。」

「遵命!」

呂公離開的時候,老闆提醒道:「主公,您再出門的時候帶幾個侍衛吧!現在局勢動蕩,世道不太平,萬一您出了意外,我們就群龍無首了。」

呂公笑道:「我一個老頭子,身上又沒幾個錢,沒人會打我的主意。帶上侍衛太惹眼了,容易引起他人注意,反倒不方便行動。」

「您公開的身份是劉季的岳父。單憑這一點,那些想對付劉季的人就可能盯上您,小心駛得萬年船啊!」

呂公點點頭,正要轉身離開,忽然又想到了什麼,回身很認真地對老闆說:「萬一我真的發生意外,你去找呂雉。我這個二女兒在幾個孩子里是最出色的,志向遠大,頗有心機和手段。有她帶領你們,將來一定可以成就一番事業,你們的前途也有保障了。」

「主公……」

呂公擺擺手,沒讓老闆說下去,掉頭走進了夜色當中。

霸上軍營,曹無傷的營帳中,雖然他沒有參加宴會,但打探消息的親信將宴會上發生的事情一件不落地彙報給了他,包括劉邦公開宣稱要任命子嬰為丞相以及調戲子嬰王后的事情。曹無傷聽了之後,陰險地一笑,「這個劉季,做事就是出人意料,竟然要用子嬰為相!」

親信一直慫恿曹無傷投靠項羽,現在趁機進言:「項羽與秦國有深仇大恨,現在劉季公然宣稱用子嬰為丞相,明顯是想藉助亡秦的勢力鞏固自己在關中的地位,排斥項羽和他扶植的傀儡章邯。這個消息如果報告給項羽,項羽一定饒不了劉季這個反秦大業的叛徒。」

曹無傷悶哼了一聲,「劉季現在不光是跟項羽為敵,還調戲子嬰的王后,這是打秦國所有貴族百姓的臉,這樣下去,關中就沒有他的立足之地了,秦國上下都是他的敵人」。

「那我們是不是現在就與項羽聯繫,把這些情報傳遞過去,早點表明自己的立場?」

「不,還要等一等。單憑這一點還不足以徹底激怒項羽,我們還需要更有分量的東西。劉季拜子嬰為相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到項羽耳中,等他對劉季產生懷疑和不滿的時候,我再去火上澆油,就有足夠的把握了!」曹無傷踱到營帳門口,仰頭望著漫天星斗,幻想著自己前途無量的未來和劉邦垮台後,自己痛打落水狗的暢意。

呂公回到霸上軍營時,已經是黎明時分。他叫醒隨從,讓他給自己準備一碗熱羊湯,驅驅寒氣。劉邦軍營中有很多呂公的部下,在他的安排下追隨劉邦征戰。呂公來後,與這些人建立了秘密的聯繫,他身邊的隨從和衛士都是由這些人組成,在他們的掩護下,呂公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在軍營中出入,不被任何人察覺。

喝下熱羊湯,呂公正準備寬衣休息一會兒,呂雉匆匆走進他的營帳。「有什麼事嗎?看你慌慌張張的樣子!」呂公問道。

「父親,不好了,劉季又闖禍了。」

「發生了什麼事?」呂公對劉邦也越來越覺得頭疼了,接見子嬰已經錯了一步,現在他又捅出什麼漏子來了?

「子嬰這次來是要擁戴劉季稱王關中的……」

「這點我已經想到了,他就是在劉季和項羽之間挑起爭鬥,我已經讓我的手下做好應變的準備了。項羽固然會因此不滿,但單憑這件事,就興師動眾,恐怕也不足以讓諸侯們信服啊!」

「不光是這樣,那個劉季還當眾宣布,要用子嬰為相!」

「什麼?這個混蛋,這麼做不是公然與項羽和反秦的諸侯為敵嗎?他活得不耐煩了吧?為什麼要這麼做?」呂公發起怒來,情緒失控了。

呂雉現在已經明白劉邦這一舉動的真實用意,但面對自己的父親,她沒臉說出丈夫的醜事。劉邦調戲和姦淫子嬰王后的事情,呂雉也對父親隱瞞了。

「劉季是想藉此來籠絡亡秦的各種勢力,為己所用,幫助他抗衡項羽。」呂雉把劉邦在宴會上用來搪塞自己的理由講了出來,應付呂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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