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為虎作倀

彭昆見原路回不去了,只有後面的防守較薄弱,也不管行不行得通,所謂「狗急跳牆」,一聲令下,掉頭逃命。

也是彭昆命不該絕,逃過幾座木棚,對面靠近土瓜灣方向有一條馬路,但中間隔了一條河溝。逃命要緊,也顧不得了,彭昆「撲嗵」一聲跳下去,臭氣衝天,腳下至少有兩尺深的淤泥,徹骨的寒。

馬仔們還在且戰且退,受了傷的、逃不快的也沒人管,被工人一陣亂棍打死。

彭昆上了岸,回頭見對方沒有涉河追趕之意,只用磚塊擊打,於是放下心來。幸好佛光街離這裡不遠,那裡有「和義堂」設置的據點,洗了熱水澡、換好乾凈衣服,再次清點人數,在馬頭角又損失了五十多名。

於是下令休息,這些一天兩夜沒合眼的匪徒們身子一著鋪板直到4月11日中午才醒來。

彭昆洗劫九龍的消息很快就在香港傳開了,自然引得這邊的黑社會人物垂涎三尺,也想乘機撈他一把。只是香港不同九龍,雖在兵荒馬亂之中,仍然有若干警察及部隊(即義勇軍)維持秩序、指導市民學防空常識,所以除了薄扶林道及香港灣仔曾被劫掠之外,對市區還不敢動手。但九龍的「勝利友」捷報傳來,港島方面的黑幫人物怎能無動於衷,於是西區的「和合圖」及灣仔區的「單義」兩幫首領,便緊急會商「過江」之計。

終於,「單義」的一名弟兄「報紙洪」想出辦法。

原來九龍方面的英軍撤至港島之後,判斷日軍渡海時,肯定會從銅鑼灣及北角一帶登陸,於是將主力集結於該區。上環以至西環一帶,則較少軍事部署,若干有必要往返港、九兩地的居民,則以較多的酬金,雇請小艇由上環前往旺角(渡海小輪當時已全部停航)。「報紙洪」糾集船艇,由上環碼頭渡海,在九龍山東街碼頭登陸。時為11日上午。

實際上,經過兩天兩夜的洗劫,居民哪裡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供劫掠?但這些凶神的想法卻不一樣。他們認為「爛船也有三斤釘」,若大一個九龍,絕不會一兩天時間便給洗劫乾淨。「報紙洪」首先到佛光街與彭昆取得聯繫,作禮貌上的「投帖拜山」。道明來意之後,彭昆認為「勝利友」既已捷足先登,剩下的何不做個順水人情?便同意這些人再來一次徹底搜刮,還派出二三十名手下「協助」。於是一場更殘酷、更徹底的劫殺行動,又告展開。這批人也知道九龍城區是潮幫地盤,由於彼此一向沒有「交情」,不去招惹他們也罷。但認為旺角的河文田、及深水崗的橫街小巷等處,總會有些「保持完整」的地方。於是放棄沖衢大道,專向較偏僻的街道下手。

戰前的香港工業並不發達,青山道一帶仍未成為工廠區,甚至大埔道尾(即北九龍裁署一帶)仍然還很荒涼,但太子道以北,欽州街以南那段地區,卻是人口集中之處。雖然經過一再洗劫,匪徒人數到底有限,而且多數著重搶劫街道兩邊的商店,因此,還有部分未經洗劫的住戶。這些「幸運者」以為逃過此劫,不料這批會師人馬又一次捲土重來,也只好認命了。

上述地區雖然人煙稠密,但居民大多數都是普通大眾。在戰前那段人浮於事的日子裡,能夠保持溫飽已屬難得,稍有積蓄誰都拿來買油鹽柴米,那還有什麼余錢供這些人劫掠?於是,這班劫匪的足跡所至,不論新舊衣裳、油茶米面,以至一些普通日常用品,能夠拿走的都絲毫不漏。

話說12日這天彭昆忙於運送劫得財物回港。

此時,新界方面日軍與英軍作戰的槍聲已傳到耳朵里了,手下十分焦急,蘇小楓勸道:「軍師,這樣總不是個辦法,不如多搶幾條船來,一起運過香港去,免得來回跑來跑去擱誤時間。」

彭昆罵道:「你知道個屁,這樣雖然快,如今是兵荒馬亂之年,大家不在一條船上,只要有人起了歹意,開小差逃走,我們整個堂口豈不散夥?」蘇小楓這才明白彭昆的真正用意,覺得也有道理。俗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一伙人只要得到一船財物,實在沒必要再置身江湖打打殺殺,擔驚受嚇。

彭昆第一船裝載的是金銀、古董、鈔票及一些貴重物品,送達香港後存入地下密庫。第二船準備裝載一些好點的綢緞、布匹及大米、精面之類。這時已近黃昏,船尚未裝滿,本來路程就遠,生性多疑的彭昆以為手下有人圖謀不軌,焦燥不安地回到佛光街倉庫,見手下都在幹事,不曾有二心,才放下心來。

就在這當兒,街北一彪人馬衝來,初疑是其他堂口再行洗劫,沒想到對方不問青紅皂白,一梭子彈打來,嚇得彭昆一夥趴在地上,也不顧搬貨了。旁邊的蘇小楓趴在一包大米下面抬著頭看了一眼,看見那隊軍隊槍上掛著膏藥旗,失聲叫道:「媽呀,日本人來了!」

不少人一時哭爹叫娘,爬起來想逃,這樣反而惹怒了日軍。一排子彈打過來——彈無虛發,逃跑者都倒在血泊里。

彭昆牙齒打突,幸虧沒有起身,眼見前頭部隊就要走近,左右瞅瞅,發現左邊有一條街道,就地滾將過去,躲過日軍視線。爬起來顧不上拍打灰塵,鑽入一戶門內,這才定下心來。

後面的蘇小楓等人見了,紛紛效尤,因人多,立即引起了日軍的注意,一邊打槍、一邊哇哇啦啦叫著日本話。

這是一棟三層樓的普通民居,主人早跑的沒了蹤影,房裡稍值錢的東西都已搬走,除了空簍,剩下的是一些廢紙爛布一類的東西。

彭昆爬上二樓的一間空房,見裡面有一個書架,於是習慣性地在書架上亂翻一氣,猛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拿來一看——竟是一張1926年出版的舊報紙,上面刊登了當年太平紳士的照片,那張熟悉的面孔是陳百威。再往下看,也有他本人的光輝形像。

彭昆一聲冷笑,準備把報紙扯碎,這時蘇小楓匆匆走來:「報告軍師,日本人可能發現我們了!」

彭昆大驚,扔了報紙,走下樓梯,令人把大門關了,再頂上幾根木樁,吩咐幾名弟兄把守,自己仍上樓去觀望。

這次彭昆一氣爬到了四樓,把半張臉往窗口一探,立即象觸電一般彈了回來——他看到樓下有一個日本軍官抬頭向上張望……彭昆大氣不敢出,這時蘇小楓上來了,忙用手勢制住他不許張聲。

彭昆正在心裡暗暗祈禱不要被發覺,樓下有人喊話了:「樓上的中國人,我們已經發現你了,快出來吧,要不我們開炮了!」

最後的希望破滅了,彭昆嚇得吐舌頭,此時只能硬皮頭把頭探出窗外,發現喊話的是那位四十來歲的日本軍官,奇怪的是他能說一口標準流利的閩南話。

閩南話屬客家語系,與白話接近,彭昆也會說,於是喊道:「皇軍,我們是大大的香港良民,在這裡歡迎你們的光臨!」

「既然歡迎我們就不要躲,快下來吧,我有話要問你。」

「皇軍,我們的膽小,就這樣的說。」

中年日軍說:「你站得太高了,不好說話,最少再下二層樓。」

彭昆心驚膽戰地來到二樓,站在陽台上導近乎道:「皇軍,能通報你的尊姓大名嗎?」

「我叫李志廷。」

「怎麼,你也是中國人?」

「不,我是日本人,本名叫久宮傅一郎,在台灣長大,李志廷是我現在才起的名字,我的志向是讓香港成為我的天下!」

彭昆抱拳:「原來如此,難怪李先生閩南話講得這麼好。請問李先生有什麼話要問我?」

李志廷說:「我打算長據香港,很需要你們中國人的幫助。你能否告訴我,在香港最有威望、最有影響的是什麼人?」

彭昆道:「當然是華人議員啦。」

「你認識華人議員嗎?」

「當然認識,不過現在都跑得差不多了,沒跑的也去了對面香港。」

「我們會佔領香港的。」李志廷道,「我要先了解情況,心裡好有一個底。」

彭昆說:「李先生,在香港除了議員,最有影響的人是太平紳士,我這裡有一張報紙,請等一等,馬上拿給你。」彭昆返回書房尋出剛才幾乎扯掉的報紙,認真地疊好,輕輕地拋下去。

李志廷打開報紙看了一遍,伸出拇子道:「很好,這份資料很珍貴。你知道這些太平紳士去處嗎?」

彭昆說:「知道,請李先生再看看最後面那一位——他就是我!」

李志廷看看報紙,又對照樓上的人,認為有點像,喜出望外:「你就是彭昆?」

彭昆點頭:「正是卑人。」

「你願意替大日本效勞嗎?」

「本人正求之不得!」

李志廷拍著巴掌:「好,你下來,我有事當面和你說!」

彭昆真要下去,蘇小楓在旁邊說:「軍師,會不會有詐?」

「不會。」彭昆很自信地說,「他們要佔領香港,就少不得利用中國人。」

彭昆走下樓,開了門,在街道上與李志廷見了面。果如所料,日本人是要利用彭昆做漢奸。

李志廷上下打量彭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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