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三足鼎立

文貴以為陳百威同意了他的建議,高興地說:「副堂主馬上回去組織人員,我負責拖住堂主。如果你不願意承擔責任,由我和傅管家主動出面,向堂主請罪。」

陳百威道:「這都是次要的,我認為條件仍不夠成熟,最少還有多處漏洞。第一是曾英勇那裡,我們萬萬殺他不得,這事瞞得別人,瞞不了自家弟兄。現在全堂上下都把曾英勇當恩人,若殺了他,豈不令弟兄們心寒?既然連恩人都可以殺,那麼,必要的時候,父母、兄弟、親友、心腹都殺得,誰還願意給我們賣命?第二個漏洞是雷進的突然離開,這一點文軍師太低估了莫啟青。莫啟青既然能夠組織『三山會』擠身於廣州堂口之林,說明他絕非等閑之輩,他這次一路躲過彭昆的暗算、陷阱便是證明。依我看,雷進根本不是去尋找曾英勇,而是回了廣州!」

文貴問道:「何以見得?」

陳百威耐性說:「可以從幾方面證明,其一,『三山會』在虎門江面打死了二十多名水路稽查員,其中就有陳炯明的侄子,這事必將引起廣東省政府的重視,因此,他只有把堂口轉移到香港才能躲過大劫。

「其二,莫啟青是個重義之人。凡在江湖能經久不衰的堂主,都是靠義氣與信譽站穩腳根的,離開了這兩點,就算有孫悟空的能耐,也會招至如來收伏。大凡爭強好勇、玩弄小聰明的人往往最容易垮台。因此,莫啟青為了替他的弟兄報仇、為了拯救曾英勇,他絕對要搬兵馬過來。

「其三,我前面說過,莫啟青不是等閑之輩。凡老於江湖的人,都懂得『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道理。他人弱勢微且身邊帶了價值十幾萬元的財物居住在他人地盤上,他焉有安心大睡之理?就是換了你文貴也不會那樣麻痹大意。處於這種情況,他必須立即派人連夜趕回去,一旦出了事,一方面好來報仇,二方面也好向江湖上公開內情。」

文貴聽到此處,啞了,很久才說:「難怪我問他雷進的去處莫啟青說是去廣州酒家,原來是多存了一份心,擔心我謀財害命。」

陳百威道:「還有,為了他們堂口的安全,今晚莫啟青肯定去了堂主那裡,這是他的最後一步棋,心想萬一我們要不顧一切立下殺手,他在堂主身邊好有個保駕的。」

文貴嘆道:「還是副堂主遠見卓識,看來我這軍師的頭銜該讓賢了。」陳百威道:「文軍師不必過謙,在很多方面我確實不如你足智多謀,在這個問題上你只是太近功利而已,其實也確是一條好計,如果是想一勞永逸,奪了這筆財便去深山老林隱居,可算是上上之策,但我們是要放眼江湖,因此就沒必要貪眼前小利。」

文貴道:「副堂主抱負遠大,這樣說來,連堂主都不及你了。」

陳百威喝道:「此話怎講?!」

文貴自知失言,紅臉道:「我是出自內心之言,並無惡意,副堂主別多心,我並無挑撥兩位堂主的用心。」

陳百威說:「其實我真的比不上堂主,他義薄雲天,深得人心,不是他,『洪勝堂』不可能這麼快就發展起來。遠的不要說,單講眼前的兩樁事:第一樁若不是堂主『仁義』的名聲在外,曾英勇怎會報訊給我們?第二樁,曾英勇身陷圇圄脫不了身,香港這麼多堂口,他為什麼偏偏把莫啟青交給我們?兩位要知道,這是江湖對我們堂主的信任啦!如果我們非要背著堂主幹這傷天害禮的事,豈不是毀了陳余祥的英名、毀了『洪勝堂』、毀了你我一生的前程?!」

文貴目瞪口呆,無言以對。

傅靈華深有感觸,連連點頭:「『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副堂主說的太有道理了,真是字字有分寸,句句見真知!」

陳百威說:「這事到此為止,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今後絕不再提,走吧,傅管家,告辭了。」

離開傅家,陳、文抄原路回到堂口。

大門口,荷槍實彈的衛兵向陳百威、文貴行禮:「副堂主、文軍師晚上好?」

陳百威問道:「有情況沒有?」

衛兵道:「天黑一陣後,『三山會』的雷進出去了,說是去找曾英勇。」

陳百威:「知道了。小心槍走火,注意圍牆內外的動靜,一有情況鳴槍報警。」

衛兵:「是。」

陳百威走過去:「知道放槍嗎?」

衛兵回答,「知道。」

「做一遍給我看。」

文貴看著這一幕,再聯想剛才,相處這麼長時刻,他第一次認識到陳百威不僅足智多謀、武功超群,而且心細如髮……這麼一想,對他敬畏了七分。兩人回到堂內,為了證實猜測,有意走到最後一排房子,果見陳余祥的窗口亮著燈光,燈光下兩個影子對坐窗前,中間隔著一張桌子。

話分兩頭,且說莫啟青派雷進離開「洪勝堂」星夜趕回廣州搬兵報仇,除此外,還有另一層用意——提防有人圖謀不軌謀財害命。

下午在筲箕灣接受邀請的時候,便意識到「洪勝堂」的軍師文貴並非完全出於好心,出於那種情況,只能答應下來,事後經雷進提醒,使他更增加了一層戒備之心。

到文貴來訪,引起了他的懷疑。

人在江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是本份,還要提防左右前後周圍的流彈、暗箭、陷餅,否則隨時都有被暗算的可能。

送走文貴,莫啟青已發現自己置身四面埋伏中,要逃都不可能了,唯一的出路是臨危不懼,鬥智斗勇,拿出《三國演義》中孔明演繹空城計的膽量與氣度。

他明確地告訴黃紹榮:「文貴剛才並非為租房的事找我們,那不過是一個借口,目的是來探虛實,好為他下手做準備。」

十幾萬元的軍火,這是一個誘人的數目,足令不少人見利昏智。

雖然已派雷進離開,萬一出了事「三山會」總不至於尋不到仇人,加之還有曾英勇知道他的下落……但是,這些還不一定可以阻擋文貴……莫啟青一直在思考著前前後後。

為了證實心裡的懷疑,莫啟青派黃紹榮馬上去找文貴。

一會黃紹榮回來報告,說文貴不在房裡,又有傅管家的老婆張桂秀過來請副堂主……莫啟青明白他們在商量如何下手,他讓黃紹榮守在家裡,不要向任何人透露。

黃紹榮很不安:「堂主要去哪裡?」

莫啟青嘆道:「救弟兄們去。」

黃紹榮:「我們舉目無親,誰能救我們?」

莫啟青道:「有人可以救我們,陳余祥以『仁義』做為立堂的宗旨,今夜我要和他徹夜長談,只要我不離開他一步,文貴就不敢下手。」

黃紹榮愁眉苦臉:「你能跟他談一個夜晚嗎?」

莫啟青:「我會想辦法,你放心守在這裡。」

陳余祥住最後一棟的東頭,大門口有衛兵守護,莫啟青表明身份,衛兵通報後很快准入內。

莫啟青進入正廳,這裡是神堂,上堂點著香燭,供奉歷代洪門中人,供品有時令水果、飯菜、點心,都擺在一張供桌上。

衛兵在前引路,拐過兩道小門,陳余祥已迎了出來,一身唐裝,像還不曾入睡的樣子。

此時已是十點多鐘,牆上的自鳴鐘發出清脆悠揚的金屬聲,令人感覺十分寧靜。

見過禮,兩位就在客廳太師椅上就坐,中間隔著一張桌子,衛兵走過來替兩位堂主沏茶,然後離開。

莫啟青抱拳道:「陳堂主要休息么?那我就告辭。」

陳余祥道:「莫堂主才來就急著要走,這樣豈不太見外了?深更夜靜的,我知道你一定有話,請便,請便!」

莫啟青嘆道:「也沒什麼,只是睡不覺,本不該深夜打攪,實在是——」陳余祥見他像有難言之處,說道:「莫堂主在這裡不必介意,有什麼直說無妨。」

莫啟青嘆聲更長,「現在已是10點多了,阿勇也應該知道我們已接上了頭,怎麼現在還不見蹤影?」

陳余祥垂下頭,手摸著下巴。

莫啟青悄悄瞟他一眼,知道說到了他的心坎上,稍停片刻,繼續道:「這一次來香港,阿勇對我可謂是傾心竭力,寧願自己被追殺,也讓出方便給我,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莫某人真正是千古罪人。今天從曬魚場過來,我就一路惦念,到這個時候還不見影子,心裡慌得沒底。想著想著就翻來覆去睡不覺,手下雷進勸我:『堂主,自從離開廣州,幾個夜晚都沒合眼,你應該休息才行。』我說,阿勇現在沒著落,怎能安心,你若真心關心我,立即回廣州搬救兵,找彭昆算帳,雷進去了,我還是安心不下,在院中踱步,見陳堂主的燈沒熄,才冒味過來打攪,若有不便處,我還是——」

陳余祥搖頭揮手:「聽你一夕話,我真正是無地自容了。論起來,阿勇對我們『洪勝堂』的恩義比山還重,我心裡也掂掛著,所以到現在還沒睡,沒想到莫堂主如此恩重義深,真是愧煞我也。」

莫啟青道:「話不能這樣說,只能說是陳堂主比我沉得住氣,莫某人歷來辦事浮淺,心裡沒個主見,趁這機會正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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