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水坑口殘花

話說阿祥、阿威逃走後。

何南這才打開門,用身子堵在門口:「阿昆,我醜話說在前頭,如果那兩個揍你的人不在屋裡,你怎樣向我道歉?」

彭昆道:「如果他們不在裡頭,你仍站在門口,我從你襠里鑽出去!」南叔讓開:「好,男子漢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請便!」

彭昆先在廳內的魚筐里、卧室的床底、屋樑尋了一遍。

南叔咳嗽道:「阿昆,現在後悔了吧?還來得及,說句對不起我也饒了你,記住以後別騷擾我女兒。」

彭昆和阿飛面面相覷,小聲商議一番,走到何南身邊:「老東西,休要耍花招,那兩個人明明是你叫來的,藏在什麼地方說!」

南叔退後半步:「你們講不講道理,才說找不到人鑽我褲襠,現在為何出爾反爾?!」

彭昆:「東莞仔明明是你女兒領著來到市場來的,還想耍我們,難道老子白給人揍了?弟兄們,上,把他女兒帶走抵債!」

一時屋內大亂,彭昆人多勢眾,一下子把何南一家三口制伏了,一些心術不正之徒還趁機佔大便宜,在香珠身上亂摸。

香珠一家人拚命叫喊,彭昆擔心惹來鄰居,用毛巾把三張嘴堵上,屋內一下子平靜了。

彭昆不相信兩位東莞仔不在屋裡,大聲提醒:「阿楓,你看到有人從屋頂跑了沒有?」

屋頂上的蘇小楓回道:「沒有,我正要問下面的情況呢。」

彭昆手執一盞油燈滴溜著一對賊眼在屋內搜尋,照見靠右的牆壁有一個洞直通鄰家,於是一聲尖叫,率眾打開文貴的門逼著要人。

人早已跑遠,彭昆遷怒到文貴身上,用繩子將他綁了,叫道:「何南,你不仁,我就不義了,你女兒和姓文的我都帶走,什麼時候交出兩個王八,什麼時候我還你人!」說畢,率眾揚長而去。

文貴老婆過來給何南夫婦鬆綁,取了口裡塞物,仨人一起追趕。

此時彭昆已經遠去,追了一陣,狗叫聲漸遠,最後文貴老婆提議回去想辦法。

三人返回,適逢陳余祥、陳百威在屋裡,尋找他們。

陳余祥一來香港就惹上麻煩,後悔不該魯莽行事。

何南安慰道:「你們不要自責,這麻煩遲早會有的,現在救人要緊,就怕香珠被畜牲糟踏了。」

何南這般說南嬸就急得哭了,扯著陳余祥的手:「祥仔,你從小就和香珠要好,你一定要救她。威仔,你也幫幫忙。」

陳百威皺眉道:「阿珠在家和我是最要好的,哪怕赴湯蹈火我也要去救她。」

陳余祥捏緊拳頭:「誰敢動香珠一根汗毛,我非宰了他不可,大不了仍回大陸。南叔,事不宜遲,快領我們過去!」

何南不再多言,吩咐南嬸幾句就走。陳余祥、陳百威帶上菜刀、砍刀緊隨其後。

彭昆的租房在上環和中環的交界處,地名叫水坑口,過去何南為一些債務上的事去過兩次。

上了年紀的香港人都知道水坑口是個什麼地方。早在1903年前那裡十分繁榮,是香港有名的紅燈區,大小妓寨林立,帶動了其他各行業的發展,一場大火之後,成千上萬的妓女沒有了安身處,於是向香港政府提出要求,希望身有居所。

1904年,第十三任香港總督彌敦到任,恰好石塘咀地區的填海工程已經結束,正準備大量移民,於是下令水坑口的妓寨遷至石塘咀。

水坑口曾為繁華一時的煙花地,茶樓酒家林立,一派歌舞昇平,當地人一聽說要搬到上環以西的石塘咀去,一般的平民百姓無所謂,鋪蓋一卷,搬去就行,但做生意的店家損失慘重,於是酒家、店主紛紛請願抗議,舉行了香港開埠以來的第一次群眾示威遊行。

此時的水坑口雖然繁華不再,但通過二十多年的改造已初具規模,大多數業主以出租房屋為業。

彭昆租居的地方是一棟三層樓的一樓,一室一廳,室內住人,廳里堆放雜物。

陳余祥到達後,在彭宅周圍查看一番,確認只有一道前門,才小聲問何南:「彭昆這小子有什麼喜好?」

南叔不解其意,如實回道:「這號爛仔還能有啥愛好,除了賭就是喜歡女人。」

陳余祥乾咳兩聲,清清嗓子,敲門高叫:「喂,阿昆,附近新來了紅牌阿姑,靚得很呀,快出來啊!」

裡頭悉悉索索很久才有人回話:「昆哥不在,你到別處找他吧。」

陳余祥道:「你是阿楓吧,我們在一起玩過骰子的,阿昆去了那裡,告訴我?」

裡頭不耐煩的聲音:「他去哪裡我不知道,你明天來找他吧。」

除余樣本是信口瞎猜,沒想正是蘇小楓,又道:「阿楓,我有要緊事找你,能不能放我進來?」

蘇小楓警惕的口氣:「你是誰?我怎麼聽不出聲音來?」

陳余祥:「你八成是認識的女人太多把老朋友給忘了,我不告訴你,偏要你猜。」

這一招吊足了蘇小楓的胃口,他哪裡還肯去猜,立馬就開了門。陳百威一個箭步沖了上去,一記勾拳打得蘇小楓眼冒金花,不等他回過神來,脖子亦已被手肘鎖住。一傍的蘇小飛看清是何南領來的人,急著要逃,卻被阿威堵住見沒了去的地方,撲嗵跪在地上求饒:「南叔,饒了我,這事都是阿昆乾的!」

陳余祥軟硬兼施:「別害怕,我們只是救人,交出阿珠、文貴就沒你們的事。」

阿楓、阿飛雙雙被按在地上,何南一進來就急著尋找香珠,房內不見人,這時廳堂的魚筐堆里有人在「嗯嗯」哼著,翻出來卻是捆成一團、嘴裡塞了毛巾的文貴。

陳百威質問阿飛:「快說,香珠在哪裡?!」

這時文貴嘴裡的毛巾已經扯去,接過話說道:「香珠被彭昆帶走……」阿飛忙道:「我知道昆哥在哪裡,可是我一說他會告密!」

陳余祥把蘇小楓的手向上反剪阿飛手指蘇小楓:「好,我偏要讓你說出來!」

蘇小楓痛得尖叫:「我說,我說。」

原來彭昆準備用香珠、文貴換取陳余祥、陳百威。回到租房,想起南叔知道他的住處他,便把文貴交給蘇氏兄弟,自己香珠帶到同鄉梁再堂家藏匿。

陳余祥問清楚梁再堂的住址將蘇氏兄弟捆個結實,嘴裡塞了毛巾裝進魚筐里臨行不忘記警告道:「好好獃著,如果找不到香珠,回來再收拾你們!」

何南、文貴,阿祥、阿威離開彭昆的租房尋到一處獨立的院子。據蘇小楓說,這就是梁再堂家。

梁再堂是廣州獵德人,世代靠種植荔枝、香蕉為生,早年他的祖宗來到水坑口做水果生意,借著這塊風月寶地很快發達起來,到了他這一輩便改行做賭局。1903年一場大火,他的房子幸免於難,在這裡算是殷實人家,到了塘西風月盛起之時,他又在石塘咀開了一間「旺發」賭館,生意也非常火紅。本來全家應遷居塘西,但梁再堂和所有舊輩廣州人一樣迷信守舊,認為梁家之所以財源滾滾,全得益於水坑口這塊風水室地。一年四季地在塘西與水坑口兩地跑動。

梁再堂六十有二,雖家存萬貫,卻,仍有一樣遺憾:年輕時風流成性,落得個不育之病,但他又不服氣,非要自己的親骨肉不可,曾有幾房姨太為得家財在外借種而孕,都被他發覺後趕出家門。有好幾個八字先生都說他命中有兒,要到六十歲後才「鐵樹開花」。到現在,他仍抱定自己終將有子的信念,一邊吃藥,一邊拜佛。

彭昆和他本是八杆子也沒打著的遠房親戚,順騰摸瓜投到梁再堂門下,先在賭館「旺發」謀得一個看門的差事,但又不好好乾,三日打魚、兩日晒網,梁再堂是位精明的生意人,當然不願白養人,將他辭退了。

彭昆是位很能纏的傢伙,明明被梁再堂炒了魷魚,卻在外頭吹噓說是他表叔見他年青、社會經驗不足,讓他去「摸爬滾打」,再予以重任。幾年過去了,人們仍不見梁再堂重用彭昆,漸漸發現他們之間並無太深關係,自然不那麼「尊重」了。彭昆本好事,天天與人爭地盤、搶主顧,開口就罵娘,閉嘴就手,他力氣不大,十次有十一次吃虧,他就以梁再堂侄兒自居騙得蘇小楓、蘇小飛為伍,仨人狼狽為奸,欺行霸市。嘗到了甜頭,彭昆又用同樣的方式欺騙其他廣州籍的同鄉,說表叔梁再堂委託他籌辦「同鄉會」,居然也糾集了三、五十個人。

恰在此時,塘西地區又增加了幾間賭館,對梁再堂的「旺發」構成了威協,彭昆在他面前一番吹噓,說手下有五、六十人,隨時可拉出來打架,一次有人來「旺發」,彭昆果然叫了一幫人將對方的氣勢壓了下去。從此梁再堂不再小覷彭昆,准許他自由出入梁府。彭昆更加神氣,提出讓梁再堂出任同鄉會會長,梁再堂出於自身利益的需要一口答應,並慷慨地用梁府做為「會總部」。

陳余祥一行來到梁府,此時彭昆將正在廳里對梁再堂及同鄉鼓舌搖唇,說這是東莞人蓄謀已久的大陰謀,其用意不是針對他彭昆,而是向整個廣州的在港同胞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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