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老賭亡命

傅老榕決不允許自己的事業落到別人手中,因此,對葉漢一百個不放心,打聽到葉漢住在國際酒店,遂命令高可寧的心腹解典負責監視葉漢,如有行動,及時彙報,必要時再做出相應對策。

解典是澳門通,擅長盯梢打探。他經過一番喬裝,化名在國際酒店葉漢的房間隔壁訂了一個套間。

開始的一段時間,他只能在窗口看著葉漢進進出出,並無多大收穫。他想,如能在葉漢的房子里裝上一隻「耳朵」,那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神效。

解典雖成不了大氣,但「小腦」發達,他從醫生看病受到啟發,弄來「聽診器」,把管子接長,趁葉漢出門之機,從房頂裝飾板空隙內,把「聽診器」的另一端接到葉漢的房間里,這辦法果然有效,只要葉漢在房間里與鄢之利、周平、狗仔等人談話,都能聽得一句不漏。

就這樣,葉漢的行動完全被傅老榕掌握。

當葉漢公開向澳府索要競投資料時,傅老榕有點急了,認為只要資料到手,即使他不拱倒自己,最起碼,賭稅也要回升到過去的210萬元。

傅老榕將此事告知白理覺,白聞訊驚恐萬狀,急忙和傅老榕商量對策。

原來,白理覺與傅老榕私下訂了協議,賭場利稅在210萬元的基礎上,政府每減一萬元,除減去的一萬元歸白理覺,傅老榕再額外給他一萬元酬金。多年來,白理覺在這種利誘下一步步被傅老榕拉下水,越陷越深。

白理覺知道,一旦事情敗露,他將身敗名裂。

就在兩人拿不定主意時,解典打探到一個至關重要的情報——葉漢將潛入資料室用照相機偷拍所有副本,然後在《澳門日報》上公布,再直接捅到葡國……

白理覺、傅老榕大驚失色,彷彿如末日來臨。

這一驚,傅老榕衰老的身體扛不住了,在床上咳喘不停。

由於是痼疾,醫藥無效,惟一的辦法是從妓院選來未曾開苞的正宗黃花處女伴陪,傅老榕就在一種激情與亢奮中暫時解除這種痛苦……他告訴白理覺,現在惟一的辦法是派人當場逮住葉漢,定他一個偷竊政府機密罪。

白理覺依計而行,派秘書高斯在葉漢潛入資料室時跟蹤,由於葉漢太得意忘形,身後有人都不曾察覺,每拍完一卷都被取走,直至最後證據全部落到高斯手中。

且說葉漢被高斯逮個正著,以為真會送他去警局,沒想被帶到澳督府辦公室。白理覺早已等候在那裡,很客氣地起身相迎。

白理覺聽傅老榕說過,葉漢吃軟不吃硬。坐定後,他支走高斯,把煙斗輕輕地放在大理石茶几上,用不太流利的粵語問道:「葉先生這次一定要競投賭牌?」

葉漢點頭。

白理覺沉吟良久,仰起臉用商量的口氣問道:「可不可以與傅先生、高先生合作?」

葉漢望著白理覺,不語。

「他們會聽勸告的,我可以把利稅在120萬元的基礎上再往下減。」

「然後白總督向葡國政府申報,說1958年度澳門無人競投,原持牌人要求利稅減少,是不是這樣?」葉漢冷笑道。

「葉先生果然聰明!」白理覺伸出大拇指誇道,「難怪傅先生那麼害怕你。怎麼樣,我的條件可以考慮吧?」

葉漢咬牙道:「不行,有我一個人足夠,我不需要合作夥伴,更不需要政府減利稅,相反,為了增加政府收入,我將自動把利稅提高到210萬元以上!」

白理覺見葉漢毫無通融餘地,沉下臉說:「葉先生,你別忘了,私帶相機偷拍政府機密是犯法的!」

葉漢昂起頭說:「不用白總督提醒,葉某自己已經查閱了有關法律,竊取機密根據情節之輕重,判處1~5年坐監。」

「你不怕坐牢?」

「我已經做好了這方面的準備,5年之後,葉某仍然可以出來競投賭牌。」說到此處,葉漢盯著白理覺冷冷道:「那時,白總督也不會是總督了,嘿嘿!」

「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葉漢抱胸,眼望著天花板說,「各報記者都在關注我的行動。我是賭界名人,曾數度成為澳門新聞的熱點人物。我如坐牢,原因當然得公布,到時候你和傅老榕的幕後交易——」

「你沒有證據!」白理覺近乎歇斯底里,「你拍攝的底片我會毀掉!還有副本原件我也會毀掉!」

「可你毀不掉已經向葡國政府的申報材料——那些同樣是致命的證據!只要我坐牢的內幕經報紙公布,你和傅老榕多年來欺上瞞下的秘密也將曝光。那時候,傅老榕的宿敵盧九、范潔朋、葉漢等人群起作證——白總督,你說,那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白理覺的額上滲出汗珠,掏出手絹,抖顫地擦拭。辦公室里只剩下牆上的擺鐘撞擊出清脆悅耳的金屬聲……

雙方沉默了很久,白理覺終於開口道,「你既然不願意與傅老榕合作,可不可以放他一馬,讓他再主持兩年賭牌?」

「我幹嗎要放他一馬?」

「這些年傅先生外表雖然風光,那不過是一種表象,真的他很糟——他的身體可能撐不了兩年……在他有生之年,最大的願望就是不要眼看著自己創建多年的基業被人取代。看在一位垂死老人的份上,你可不可以……」

傅老榕的身體狀況葉漢也早有耳聞,但不曾意識到會很糟。短暫的時間裡,他確實產生過同情和惻隱,但一想到這一輩子與傅老榕的恩怨糾葛,搖頭說:「不,我回澳門競投賭牌正是為了跟老傅爭雄,在他有生之年,我一定要趕他走下賭王的寶座,否則,我與他的爭鬥還有什麼意義?白總督請放心,葉某不是那號不擇手段的賭徒,人生如賭,賭博的精髓在於『公平競爭』,人生的意義在於獲得平衡。只要白總督主持公道,不偏向任何人,能跟傅老榕在平等的地位上競爭,我就不會感到不平衡。白總督,你說,我的要求算不算過分?」

「不過分。」白理覺說,「但關於向報界捅的事……」

葉漢哈哈大笑道:「當葉某心裡感到平衡的時候,這類問題也將不復存在。」

白理覺亦哈哈大笑。

葉漢去資料室偷拍副本的時候,傅老榕在病榻上等候白理覺的消息。

傅老榕的病是虧精過度引起的,上了年紀這方面尤其要節制,但他做不到,越是到了這種時候,越是認為必須抓緊時間享受。

激情與亢奮過後,現在他很虛弱,希望白理覺給他帶來好消息,然後提起他的精神,多雲轉晴……

傅老榕在他的海濱別墅里,一直等到傍晚,白理覺的豪華轎車才出現在他的別墅大門外。

此時太陽已經落山,只留下一抹餘暉掛在傅老榕西頭的窗台上。

白理覺進入房間,傅老榕儘力地支撐起身子,問道:「總督,葉漢抓進牢里了?」

「沒有。」白理覺搖頭,靠近傅老榕坐下。

「為什麼?給他逃走了?」

「也沒有。傅先生,以後的競投可能要公開了,葉漢很厲害,比我們想像的更難對付。」白理覺將與葉漢交談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

傅老榕聽著聽著,一口氣堵在喉嚨里,雙眼翻白,口流白沫……手下亂成一團,捶背掐穴位都無濟於事,最後邱老六口對著傅老榕的口用人工呼吸把他救過來……

傅老榕醒過來,被灌下人蔘湯,慢慢又恢複了元氣,望著邱老六說:「這一輩子在很多事情上我瞎了眼,尤其是看錯了人……惟有你,總算沒有辜負我……」

邱老六受寵若驚,感動得流下了眼淚。

傅老榕又轉對白理覺:「這些年謝謝你對我的關照,使我能在有生之年穩坐澳門賭王寶座,從未動搖……」

白理覺搖頭:「別說了,你我之間互不相欠,『謝謝』二字,我受之有愧……」說完,垂下了頭。

傅老榕亦感到無愧於白理覺,於是又回想到葉漢:「葉漢,我再怎麼對不起你,總歸是我把你帶出來!你若是沒有個人野心,我怎會趕你出澳門。現在我已經風燭殘年,你居然還念念不忘報仇,你……」

「傅先生別激動。」白理覺勸道,「葉漢雖然揚言要在你有生之年趕你下台,可這並不等於他能成功。你們雙方的勢力相差何止百倍,憑什麼他也競不過你。」

傅老榕搖頭說:「他是我的馬仔,這口氣我咽不下呀!他這樣一捅,以後我的賭稅平白無故地增加好幾倍,這口氣……啊——啊——」

傅老榕再度雙眼翻白,口吐白沫。手下又亂做一團,在他的眼前晃動……晃動中,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傅老榕翻身爬起來,大聲叫道:「霍老闆,你怎麼來到這裡?」熟悉的身影不理,傅老榕以為認錯了人,非要看個究竟,走出房屋,追過群樓,再跨過一座橋,前面的人這才回過頭來——果然是霍芝庭!傅老榕大惑不解,問道:「霍老闆,你不是死去多年了么?你這是……」

霍芝庭點頭說:「是呀,我這是來接你——你回頭看看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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