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兩地戀情

1949年秋,葉漢離別江門重返濠江。邱老六、簡坤,以及聞訊趕來的鄢之利、狗仔,都到碼頭迎接。

葉漢與鄢之利、狗仔擁抱在一起,高興過後,邱老六安排葉漢住進國際酒店。

滄海桑田,闊別10多年,變化是巨大的。葉漢一踏上澳門這塊土地已感覺到了,但他並沒有多想這些,他最關心的還是自己的前途。因此,一進房間第一句話就問:「老六,傅老榕什麼時候來見我?可不能再像當年一樣玩什麼把戲!」

邱老六、簡坤說了一陣解釋寬心的話離去。葉漢看看房間的豪華設施,滿意地點點頭,心也踏實了,開始陪狗仔、鄢之利說話。

狗仔書名叫羅治國,「狗仔」是爹媽給他起的小名,窮人家的孩子缺吃少穿,希望像狗一樣賤,容易長大成人。自從他在上海離開葉漢後,回到澳門本想再在賭場幹事,但簡坤不喜歡他好色和愛貪小便宜的習慣,不給予方便。本來陳子牛是想拉他入幫的,狗仔膽小、怕死,賭場幹不成,黑道又不願干,干苦力更吃不消,正窮困潦倒時,突然時來運轉,結識了一位政府要員,得到了一份肥差,日子過得有聲有色。

葉漢問起他別後的經歷,狗仔不無得意道:「那一天我身上只剩下一個麵包錢,『饑寒起盜心』,我想總不能餓死,去偷點什麼吧。就這樣我摸進一戶富人家,富人全家剛好午睡,正高興,一條比我還高的狼狗站起來沖我大吠一聲,嚇得我魂飛魄散,幸好狼狗是上了鐵鏈的。什麼也沒偷著,心不甘,總該撈些什麼,四下里張望,沒有什麼好拿的東西,只有一支釣桿做得十分考究。心想釣幾條魚也好,於是拿了釣桿到水灘釣魚。那天太陽很大,灘上有位葡萄牙老人也在釣魚,釣了一會兒,老人就盯著我的釣桿發獃,問我從哪裡弄來。原來我偷的釣桿就是他家的!心想這下完蛋了,誰想老人問清情況後不但不責怪,還送500元錢給我吃飯,釣桿也送給我,但要求我每天中午都來老地方陪他釣魚。嗨,天下的好事叫我全碰上啦,你猜這葡萄牙老人是誰?」

鄢之利搶過話道:「他是伯多先生,澳門財政廳廳長,他要給你官做了。」

狗仔點頭道:「正是這樣。他要我去政府做官,我說我沒喝過多少墨水,幹不了。後來他發現我幫他買香煙、火柴知道吃回扣,就摸著我的頭說:『你可以跑買辦,我派你去監獄食堂做總管。』就這樣,他把原來的食堂總管炒了魷魚,讓我頂上。他說我當總管最合適,每星期六要到財政廳領伙食錢,見面的機會多,可以常在一起。漢哥,這葡國人可好了!」

鄢之利對葉漢擠眉弄眼,葉漢心裡明白,但為人一世各有所好,只要自己不感到厭惡,也不強人所難就不算壞事。

一會兒,狗仔又道:「不過,我跟他在一起也不是很自在的。我喜歡玩女人,從他那裡弄了錢再滿足自己,也算是一種活法,做人哪有完全不委屈自己的?對了,漢哥,如果你回來做了賭場老闆,我當然要回到你身邊!喲,光知道說話,忘了伯多先生在等我呢,漢哥再見。」

羅治國離去後,鄢之利把門掩上,在葉漢的對面坐下:「葉老闆,你這次回來的情況,邱老六都對我說了。據我個人分析,傅老榕可能不會答應你的條件。」

葉漢嘆道:「這一點我也考慮過。不過,這一次我是決意把自己吊起來賣的,大不了一走了之。」

「去哪裡?大陸?香港?或外國?」

「大陸很快就要解放,不能搞賭;香港政府一貫主張禁賭;至於澳門,我最後目的當然是回澳門,但要籌集一筆錢。你知道,以前我去上海也是為了籌錢。」

鄢之利想了想,說道:「我岳父在越南西貢,那裡開賭場能掙錢,我也跟你一起去。當然,最好不要走這一步,傅老榕如答應你的條件就不必考慮這一步了。」

葉漢嘆道:「但願如此。」

鄢之利陪葉漢用了餐,天已經黑了下來,沖完涼,鄢之利建議道:「葉老闆,這國際酒店的女人還有些特色,不妨去看看。」

葉漢雖不是苦行僧,但也不是風流浪子,事情未定下來,是沒有心思的,但又拗不過鄢之利,只好跟著下去到一樓妓院。

此時正是妓女拉客的高峰期,膚色不同國籍不同的女人一個個袒胸露腹,搔首弄姿賣弄風情。鄢之利自然與眾妓女十分熟絡,他一出現便被團團圍住你摸我扣,淫聲四起。

葉漢明白這是鄢之利有意向他顯示優越。

正感到百無聊賴,葉漢突然發現站在牆腳不動的女人正直愣愣看他,細看之下覺得十分眼熟,情不自禁走了過去:「小姐,叫什麼名?」

「阮妮。」

「阮妮?你是越南人?」葉漢這才看清楚這女人雖十分面熟,但還是能認出她的越南血統。

阮妮點點頭:「我母親是越南人。」

「可以陪我嗎?我想帶你出場。」葉漢咽咽口水。

阮妮搖頭:「上班時間不可以,你能等到午夜後嗎?這是我們酒店的規矩。」

葉漢吸了口氣,說道:「不必了,本來我沒有心情,看到你,使我想起過去的一位朋友——真的,你很像她。」

阮妮莞爾一笑,這笑十分甜美,葉漢不禁為之一動,啜聲道:「太像了,她叫瓊枝……」

阮妮搖頭:「我不認識她。對不起,先生,如果你不需要特殊服務,我該走了。」

葉漢獃獃地望著阮妮離去,想起在江門時邱老六說過瓊枝已生有一女,莫非就是她?太像了,而且還是越南人!葉漢早就猜出瓊枝是一位越南姑娘,交往時,因她對此事諱莫如深,一直不便細問。

葉漢從女人堆里找出鄢之利,把他拉到房間問道:「我向你打聽一個人,你應該知道,因為她是女人!」

鄢之利如墜五里雲霧,說:「難道所有的女人我都會認識?你把我當公用男人了——像公豬那樣神通。」

葉漢領教過鄢之利的幽默,但此時他沒有半點笑的心情。認真道:「這位女人也是位大眾情人,叫瓊枝,過去在陳濟棠的姨太太莫秀英手下做事,後來又隨傅老榕來到澳門。」

鄢之利笑了起來:「原來你問她,她不是跟你有過一段情?怎麼,又想她了?別不好意思,男人嘛,不好色能叫男人?不過,瓊枝早已過時了,她有位女兒,你應該找她女兒。」

「是阮妮?」

「想不到你鼻子挺靈的嘛,才來幾個鐘頭就和她有了,滋味好嗎?」

「老鄢,你正經點好不好!」葉漢一臉認真道,「請你告訴我,瓊枝去了哪裡?」

「回越南去了。」鄢之利不再打趣,表情嚴肅起來,「難怪瓊枝一直挂念你,原來你對她如此痴情。」

葉漢聽瓊枝回了越南,心涼了半截,坐在床沿上發獃。

鄢之利嘆道:「瓊枝是位苦命的女人,原是越南西貢人,十幾歲隨父親在廣西販賣煙土,遭桂系人盤查。白崇禧見她有點姿色,留在身邊,經常帶到外面去。1934年,桂系與粵系密謀倒蔣時,陳濟棠看上了瓊枝,白崇禧當一件禮物相送。陳濟棠本欲納她為妾,知道她是越南人後就打消了念頭,派她幫助莫秀英打理賭場,也就是在那段時間與傅老榕認識的。」

葉漢聽罷,如夢初醒,嘆道:「難怪她對自己的身世諱莫如深,有幾次我提出她的名字很像越南女孩,她很不高興。老鄢,瓊枝為什麼要離開澳門,這位阮妮又是什麼來歷?」

鄢之利盯著葉漢道:「為了你,她才離開澳門的。」

葉漢吃了一驚:「為了我?」

「是的,你臨走時說過很快會返回澳門,要她與上層結交,到時為你競投賭場開路,有沒有這回事?」

葉漢點頭:「我是這樣吩咐過。」

鄢之利鼻子一哼,罵道:「你這個狗男人,太不負責了!你走後人家老老實實照你說的去做,無償與澳門有關政府官員結交,關係打通了,可你遲遲不回來,月復一月,年復一年,她望穿秋水,青春就這樣浪費了……慢慢她年老色衰,不再討男人歡心,而你一直不見回來,她只好飲恨離開澳門回西貢老家。」

聽到這裡,葉漢已淚如雨下,痛心疾首,想不到為了他的一句承諾,瓊枝竟付出了一生的幸福……他仰起淚臉:「老葉,這位阮妮到底是哪位男人的孩子?她今年多大了?她為什麼不隨母親一起回越南?」

鄢之利搖頭:「這屬於她母女的隱私問題,我搞不清楚。阮妮就在樓下接客,你自己問她去。」

葉漢拭去淚,轉身朝樓下走。妓院里,稍有姿色的女人都有了生意,只剩下幾位色衰的非洲黑妞,她們圍過來挑逗葉漢。葉漢找不到阮妮,問她們道:「阮妮在哪個房間?小姐,請你們一定要告訴我!」

拉不到生意的妓女們不無妒意地推開葉漢,生氣道:「什麼阮妮,我們不認識!」

葉漢無奈,只好寄希望於來日。

第二天,葉漢早早來到妓院,卻找不到阮妮,一連幾天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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