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名震上海

譚通見眾人可憐巴巴地求饒,又覺得葉漢沒有贏的把握,勸道:「阿漢,這一鋪不要賭了,先回去靜一靜,等有了把握再來,我相信你一定能贏的!」

葉漢聽了譚通的話,心中總算有了安慰,人在逆境,是最需要有人相信的,他點了點頭,在狗仔他們的擁簇下走出「百樂門」。

回到虹口飯店,眾人叫嚷著把200元分了散夥。

譚通勸道:「把錢分了,一人也才十幾塊錢,吃最差的伙食也不過撐10來天,過了這10天你們去哪裡?」

眾人啞然。

「弟兄們,」譚通接著說,「我們應該相信阿漢,他會有辦法的——真的,他一定有辦法的!」

正在蒙頭思考的葉漢聽到這話,猛地坐了起來,大家的目光一齊望著他——使他如芒刺背,感到責任重大。

譚通拍著狗仔的肩:「你和兄弟們出去走走,讓阿漢一個人靜靜地想一想。」

此時已是晚上九點,狗仔率眾人走出酒店,在門口的馬路上遊逛,看霓虹閃爍,看車燈如熾。

套間內,譚通在葉漢身邊坐下,勸道:「別急,放輕鬆一點,會想出辦法來的。」

葉漢點頭,一邊思索一邊說:「剛才我在被窩裡像放電影一樣把『百樂門』的過程從頭至尾放映了一遍,不曾放過任何細節,可是,偏偏找不出破綻。」

譚通點頭:「我花了一年功夫都沒想透這個問題。」

葉漢點頭,自言道:「會不會是在骰盅上搞了什麼名堂?」

譚通一怔,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問道:「對了,當初我在你那裡聽骰,開始順風,後來你出了面,聽骰便完全不對……我看得很清楚,骰盅根本沒有什麼不同,直到我飲恨離開,到現在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葉漢搖頭笑道:「可惜你離開澳門太急了,那件事沒幾天我就在《澳門日報》公開了——我在骰盅底墊加了一層透明膠布。」

譚通恍然大悟,直拍自己的腦袋連連罵道:「笨蛋!笨蛋!」

「不過,」葉漢又說,「『百樂門』的骰盅是絕對沒問題的,我用指甲刮過,材料也是玻璃做的。」

譚通回過神來:「在這一點上我倆的看法一致。開始我也懷疑『百樂門』的骰盅有鬼,就讓陳子牛偷了一個帶回來,每個部分我都拆了檢查,底墊是玻璃的,其他部分也完全沒問題。而且我就用這個骰盅試著聽骰,竟然百聽百准。奇怪的是,跑到『百樂門』,總是每聽必輸。我不信邪,又要陳子牛偷回一隻,結果還是百聽百准,再到『百樂門』……唉,除了相信鬼神,再沒有理由解釋。我懷疑可能又是『蛇頭術』一類的東西作祟。」

葉漢聽到此處,猛拍大腿,叫道:「莫非是他的骰出了問題?」

譚通恍然大悟,擊掌道:「好,我去把陳子牛叫來,要他再去偷幾枚骰子!」說完,推開窗戶,叫正在外面散步的陳子牛回來。

上海的賭場也像澳門一樣,一般營業到凌晨四點。陳子牛晚上10點出門,午夜便偷回幾枚「百樂門」的骰子。

此時大家已上床休息,葉漢獨開一間房子,對骰子進行研究……終於,他發現了破綻,按正常情況,骰子的原料是象牙,而陳子牛盜回的除了象牙的,另外還有塑料的!

憑著他天才般的聽骰能力,幾個鐘頭下來,分辨出塑料骰子和象牙骰子發出的聲音恰恰截然相反!

葉漢欣喜若狂,立即叫醒譚通,向他報告了這一喜訊。

譚通先是很高興,一會又皺眉道:「可是你後來賭那1200元錢的時候,也是按相反的聲音下注的,結果還是輸了。」

葉漢得意道:「這個很簡單,山人自有妙計。」說完附著譚通耳朵,譚通聽罷,大叫明白了。葉漢拍著他的肩說:「美美地睡一覺,從明天開始,我們就要過好日子了!」

一覺睡來,已是第二天上午11點。大家肚子餓得咕咕叫,一聽說葉漢已有破「百樂門」的絕招,一個個情緒激動,也不在乎餓了。臨出門,葉漢對他們說:「大家做好準備,要拿幾個袋子。」

眾人不解,有人直問拿袋子幹嗎,葉漢說:「裝錢!」

眾人大笑,忘了肚餓。

中午12點,葉漢、譚通、狗仔、陳子牛一行11人來到「百樂門」二樓,仍然選了昨晚那張骰寶台。

荷官見了搖頭道:「你們這種精神確實令人欽佩。」說到這裡,又小聲附著葉漢耳朵,「看在你們可憐的份上,讓你贏一回,以後死了這條心,百樂門的錢不是好拿的。」

葉漢感到受了侮辱,但還是強忍著不顯露出來,心裡憋足氣,準備在骰寶台狠狠發泄,因說道:「謝謝你的好心,我們既然來了,肯定也輸得起。」說畢便在荷官對面的位置坐下,像是等著荷官搖骰,一雙眼睛卻盯著荷官的手。

荷官乾咳一聲,他的手下有兩堆骰子,隨手在左邊撿了三枚裝入骰盅,上下搖了起來。這時周圍很靜,骰子跌落的聲音直灌耳膜,聲音低沉,按正常情況,押「小」可贏。葉漢從僅有的200元籌碼里拿出50元在「小」上下注,荷官掀盅,卻是「大」,狗仔、陳子牛等人額上急得冒出汗來……

第二鋪開始時,梁培來到骰寶部,與葉漢的目光相遇。葉漢別過頭去,不想與梁培打招呼。

「葉先生好!怎麼,你也有雅興來『百樂門』玩骰寶?」

由於是在別人的地盤上,葉漢不得已回過頭來。這時,他發現梁培後背還跟了幾個人,其中有傑克·拉萊和《京報》的首席記者「花花公子」及幾位不認識的日本人。

《京報》雖是一家小報,其影響卻勝過上海的幾家大報,以刊登低級下流、火爆新聞見稱,深受小市民讀者歡迎,同時,上流社會對該報的娛樂性亦極其喜愛。

「花花公子」是《京報》眾多記者中的佼佼者,他炮製的傑作,如《節婦艷史》、《純情淫女》、《老淫棍演義》、《一百零八位嫖客史》、《太陽出來曬屁股賦》、《青樓革命》等等一大批才氣橫溢、行雲流水的文章早已深入人心。據他自己說,當代著名影星胡蝶曾與他有過一段戀情。因此,他的身後擁簇著大群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地痞流氓的追隨者。

葉漢的「864號賭場」開業之初,曾在《京報》刊登過廣告,與「花花公子」有過幾面之交。所以,葉漢與傑克·拉萊招呼過後,又向「花花公子」點了點頭。

梁培分開圍觀的人群,率先擠了進來,拍著葉漢的肩對一位日本人說:「山佐先生,這位就是我常對你提起的『鬼王』葉漢,我的同鄉,當年在澳門因聽骰,名噪濠江!」

留著「八」字胡,一臉橫肉的山佐傲然向葉漢抬了一下頭。

葉漢此刻如坐針氈,盼望著這幫人早點離去。

梁培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臉上掛著笑,看看葉漢,又看看大家,然後取下金絲眼鏡用手絹擦拭:「我佩服葉先生,不僅僅是他的賭技,更佩服他的坦率。當年他在澳門練成『聽骰』絕技,本可以挾技大發其財,可是他並沒有這樣做,而是在《澳門日報》上把其中『機關』向廣大賭客公開了!」

西裝革履、油頭粉面的「花花公子」聽得梁培如是說,立即取下脖子上的相機,對準葉漢「咔嚓」攝下一個鏡頭。

梁培戴好眼鏡,望著葉漢說:「實不相瞞,我在上海開設骰寶台,就是因為受到你的啟發改進的。在我這裡,賭客與莊家都處在平等的地位上,只能憑運氣,誰也別想靠左道邪門發財!」聽到此處,葉漢明白梁培並非偶爾路過這裡,正是專門來對他說這番話的。在這種場合下,沉默是金。

梁培把目光移到譚通身上:「這位譚先生——澳門人稱他『虯須漢』,也是一位引領過賭壇風騷的人物,可他來到這裡就不靈了,從一代賭梟,落到今日的地步,真乃可憐、可嘆!所以——」梁培轉對葉漢,「我奉勸葉先生最好打消來『百樂門』發財的念頭。」說著,便拿起葉漢身邊的籌碼盆,搖頭嘆道:「真所謂英雄末路,這點點錢,若在過去還不夠葉先生開出的小費,現在居然要依仗它充做扳本的資金!」

在梁培嘲弄的口氣里,葉漢受到刺激,忍無可忍地說:「梁先生,你這樣勸我,莫非你的骰寶玩了什麼鬼怕我識破?」

梁培一愣,繼而哈哈大笑:「葉先生誤會了,梁某乃出於同鄉的情誼,一方面對你的為人十分欽佩,另一方面對你現在的處境發自內心地同情。我還是原先那句話:願意跟我干,馬上可以上班,包括你的手下,都可以留在這裡!」

葉漢冷笑道:「謝謝梁先生好意。不過,中國有句古話:好馬不吃回頭草。葉某雖不曾在你的手下干過,但曾拒絕過兩次,我做人有個規矩——不違背自己的初衷。我承認就只剩這150元家當了,若輸光,心甘願情淪為乞丐,絕不反悔!」

梁培的眉毛在鏡片內跳動,拍著葉漢的肩道:「好,有志氣!你若真能從我這裡贏錢,一元錢我賠你兩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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