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東山再起

近段時間,整個澳門大街小巷,都在議論著骰寶奇人譚通的事。雖然人們因各自的出發點不同,對譚通的褒貶不一,但有一點卻達到了共識:泰興公司不行了,豪興公司很快就會捲土重來,主宰澳門賭業……

澳門的中文或葡文報紙為了擴大發行量,更是對此事進行了連篇累牘的報道乃至跟蹤採訪。當然,對日後澳門賭壇誰主沉浮的敏感問題更是不會放過。

由於譚通的崛起,加上各家報紙的推波助瀾,澳門愛好骰寶的賭客呈現出猛增的勢頭,有些以前對骰寶不了解的亦產生了濃厚興趣。

《澳門日報》針對社會各界的反應作出分析:「今後骰寶將成為澳門賭業的龍頭產業,誰想經營賭業,就離不開骰寶這一行。」文章寫到此處,突然筆鋒一轉,直言不諱道:「泰興公司開張伊始,就遭譚通一個下馬威,從此一蹶不振。據有關人士透露,傅老榕、高可寧決定取消骰寶業,以挽回損失。這一做法是極不明智的,如果這一規定一經公布,勢必得罪廣大的骰寶愛好者,眾怒難犯,其結果是可想而知的……加之,泰興公司以年稅180萬兩白銀的天價競得經營權,撤銷骰寶,等於斷了主要經濟來源。哪怕傅、高資本再雄厚,也難以支撐長久……現在,泰興公司的惟一出路,除非『鬼王』葉漢又出新招,擊敗譚通,否則,要麼拱手相讓,與豪興合併,分一杯羹;要麼慘淡經營,打腫臉充胖子——但此舉是極不明智的,其結果是回天乏術,落荒收場。」

《澳門日報》的分析可謂一針見血,說得傅老榕心驚肉跳,說得盧九心花怒放,說得大眾拭目以待。

眼見時機成熟,盧九開始蠢蠢欲動,他利用金錢與美女做前鋒,頻頻向澳府有關官員尋蹤探路。盧九向澳府官員強調,就目前而言,泰興公司的勢頭很不盡人意,撤消骰寶迴避目前的艱難顯然不是明智之舉,一旦斷了這條主要財路,恐怕每年的利稅都要落空。

澳府官員首先從自己的利益考慮,向傅老榕施加壓力,不允許撤消骰寶。繼而禁不住盧九的軟磨硬催,向傅老榕建議主動讓步,化干戈為玉帛,泰興公司與豪興公司合併,共同經營賭業。

傅老榕、高可寧猶豫不決。盧九自恃外有政府官員支持,內有譚通這張穩操勝券的王牌,步步緊逼。在譚通大敗葉漢後的第六天,泰興公司與豪興公司的高層人物,於中央酒店第11層樓舉行了一次會晤。與會者有傅老榕、盧九、高可寧、范潔明、何士、譚通、簡坤、瓊枝、葉漢、解典等人。

與會者到齊後,盧九並沒直入會場,而是饒有興緻地率隨從上了頂層台,聲稱要登高望遠,觀看澳門的山光水色。

站在澳門半島最高的樓頂上,四處山光水色盡收眼底,特別是東面的東望洋山與西面的西望洋山遙相對峙,與11層樓高的中央酒店成鼎立之勢,屹立於半島之上,形成三處令人矚目的風景。

東望洋山位於澳門之東南,松山峭立,雄視濠江,乃澳門著名的遊覽勝地。明末反清鬥士、以畫馬聞名的廣東東莞詩人張穆的著名詩篇《澳門覽海》正是站在東望洋山上有感而作的。其詩云:「生處在海國,中歲逢喪亂。豪懷數十年,破浪已汗漫。故人建高蜃,樓船若鵝顴。因之慰奇觀,地力盡海岸。西夷近咸池,重譯慕大漢。寶玉與夜珠,結束異光燦。危樓切高雲,連甍展屏翰。水上多神仙,青削屢續斷。澄波或如鏡,一葉亦足玩。及爾長風回,氣色忽已換。狂瀾渺何窮,萬里生浩嘆!」

張穆登東望洋山,吟詠抒懷,留下絕唱,而同時代隱居澳門的詩人屈大均則登西望洋山,賦詩一首,與其對應。詩云:「浮天拜水力,一氣日射空。舶口三巴外,潮門十字中。魚飛陰火亂,虹斷瘴雲通。洋貨東西至,帆乘萬里風。」

到了清代,隱居澳門的學者汪北鏞,可能偶爾身處現在中央酒店的位置,想起前人詠頌東望洋山和西望洋山的兩首詩,乃將兩山做了一個歸結。其詩云:「東西兩望洋,猶然聳雙秀。地勢繚而曲,因山啟戶牖。南北成二灣,波平鏡光逗。登高一舒嘯,空翠撲襟袖。尤喜照海燈,轉射夜如晝。」

汪北鏞生活的年代離現今不遠,當時此地最高的樓房也不過五六層,如今中央酒店一下加到11層,雄踞於眾樓間如鶴立雞群。

今天,盧九站在樓頂上當然不是為了詠詩,他先望了望遠處風光,然後在樓頂四角看了看,摸了摸,問酒店跟隨上來的保鏢:「你們傅老闆呢?」

得知傅老闆在樓下等他會談,於是說:「把他請上來。我有事跟他商量。」

傅老榕不知何事,在隨從的簇擁下來到頂層,盧九笑吟吟地迎上來,執他的手亦在樓角四處走了一圈,突然問:「傅老闆加蓋這五層樓,花費幾何?」

傅老榕不解,眼瞪瞪地望著他。盧九笑了笑,把一隻手搭在傅老榕肩上說:「我們準備收購你們泰興公司,這幢樓當然得打價,問一問心裡好有底。」

傅老榕吃了一驚,原以為盧九是來洽談雙方合作事宜,沒想到竟出此狂言,他雖強忍著不發火,但臉上的表情仍難掩飾,很久才說:「盧老闆,你休欺人太甚!我們泰興公司並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盧九冷笑道:「你若是不聽勸告,到時就悔之晚矣!」

傅老榕再也按不下火氣了,回敬道:「就算真到了那一步,我寧願把這五層樓毀了,也不會賣給你!」

「好!」盧九拉下臉說,「這話是你傅老闆說出來的,譚通,我們走!」

傅老榕冷冷道:「恕不相送!」說完,見譚通從身邊經過,恨不得將他一口咬死。

譚通仍是長髮長須。打輸葉漢後,他又向各報記者表示:不讓泰興公司倒台誓不剃鬚發。

泰興公司很快陷入了絕境:一方面是澳府官員和賭客施加壓力,不允許停開骰寶;另一方面是譚通隔三差五進入骰寶台,多則一次贏二十幾萬,少則也贏三五萬,然後揚長而去。

泰興公司骰寶主要設在十月初五街、中央酒店、福院新街。分別由狗仔、簡坤、解典負責。

葉漢的辦公室設在福院新街賭場內,三處分設的骰寶台均由他總管。

這幾天,葉漢到各個賭場不停地走動巡視,見各個骰寶台前人頭攢動,日進萬金,但只要譚通出現一次,營業十數日,都無法填補虧損。

譚通的目的十分明確,不搞垮泰興公司絕不會罷休。為擾亂人心,他採取「游擊戰術」,每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他的每一次出現彙報到董事部,傅老榕總要條件反射似地心驚肉跳一陣。

葉漢輸的雖不是自己的錢,但他的心情並不比傅老榕好到哪裡,由於事情因他而起,心理壓力之大是可想而知的。

正如澳門報紙分析的那樣,這一次泰興公司與豪興公司的爭奪,除非他葉漢突然有了破譚通的絕術,否則敗局已定。

近段時間,葉漢其實無時無刻不在思考破譚通的辦法。每當譚通出現在賭場,葉漢總是火速趕到現場,以看客的身份認真察看譚通如何賭錢,但大多數時間因為去得晚了,譚通已接近尾聲。因此,葉漢命令三位骰寶負責人,如發現譚通再來,先停下注,專等他到來。

這一天,狗仔又結結巴巴打來電話,葉漢驅車趕到十月初五街,上了四樓,見一伙人正在吵吵嚷嚷要求開鋪,為首的正是譚通。狗仔見葉漢來了,給他讓出一個最近的位置,然後開始搖骰。

搖骰之前,譚通的隨從儘可能地圍在最裡頭的一層,喊罵賭客不許吵嚷。

所有的賭客均站立著。正對狗仔的賭客位置上,端坐著默不作聲的譚通。他目不斜視,悠然自得地叼著一根沒有點燃的雪茄,等著荷官搖骰。

擔任荷官的狗仔看了看葉漢。葉漢向他做了個眼色,示意可以開始。

狗仔搖骰,手法自然是專業水平的,骰盅放回前台,做一個專業化的手式,表示可以下注。

譚通幾乎不做任何考慮地便在「小」處下了5000元。旁邊的賭客一齊跟上,押「小」的總注碼達三萬餘元……

「買定離手又拭開。」狗仔機械地重複千篇一律的動作,唱道:「一、三、五,九點開小。」

莊家輸了三萬,跟著發財的賭客們一片歡呼。這一次葉漢沒有看出任何破綻。

狗仔端起骰,下一鋪開始,譚通的隨從大聲要求肅靜。

全場鴉雀無聲。

前一次,葉漢和大家一樣,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荷官手中的骰盅上。這一次葉漢改變策略,全神貫注地盯住譚通。

寂靜無聲過後,是骰子在骰盅里發出的零亂響聲。這時,葉漢終於發現了疑點。

只見譚通身子微微前傾,而雙眼卻微微眯著,那樣子就像是在凝神聆聽什麼……

葉漢記起譚通背過身去亦能猜中骰子點數,心裡一驚,暗忖:莫非他有那種非凡神功?

這一鋪,譚通又押中了,跟著他一起搭順水船的亦不少,莊家損失四萬餘元。狗仔忙著遣人去金庫搬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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