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心系君兮君奈何 四、議親

信都郡開始招兵買馬,因為實在無人肯來,所以放榜文時,便特意招募一些亡命之人,並允諾出攻傍縣,如果不降,便聽任士卒搶掠。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點道理果然不假,沒多久,居然招募了四千兵力。而後劉秀任命任光為左大將軍,李忠為右大將軍,邳彤為後大將軍,萬脩為偏將軍,皆封列侯。

一切準備就緒,劉秀命任光、李忠、萬脩三人率兵進入巨鹿,然後偽作檄文稱:「大司馬劉公將率城頭子路、力子都兵百萬眾從東方來,擊諸反虜!」

城頭子路與力子都乃是河北造反的兩股勢力,城頭子路有兵二十萬,力子都亦有十餘萬人。劉秀謊稱已與這兩部聯合,虛張聲勢,吏民得知後奔走相告,倒也替信都軍爭得不少兵威。

而後推兵直逼堂陽縣,堂陽縣守軍被劉秀所布疑兵震懾,竟是當夜投降,劉秀順勢進兵鄰縣。

我雖然行動不便,無法隨軍,可因為有尉遲峻在身邊,劉秀的一舉一動卻反要比常人知道的更清楚。

近日劉秀帶兵前往昌城,聚兵昌城的劉植率領數千兵馬開城迎接,劉植因此被劉秀拜為驍騎將軍。

程馭開的葯我每日都按時服用,然而收效甚微,眼見得半月過去,劉秀帶兵越行越遠,我卻不得不留在信都,實在叫人鬱悶。

「姑娘,你還有最後三劑葯,程先生關照這三劑葯得每隔三日服用一次,中間不能中斷,只是……藥性甚猛,禁忌甚多,姑娘服用後若有不適,請一定忍住。」

吃苦我不怕,我只擔心自己無法再走路:「只要能治好腿疾,怎樣都使得。」

尉遲峻捧著葯盌準備出去,走到一半突然回頭問:「姑娘想不想去昌城?」

我愣了下,沒想到一向循規蹈矩,從不說廢話多嘴的尉遲峻居然也會問這麼八卦的問題。我莞爾一笑,大方的回答:「若非腿傷未愈,我必隨軍前往——夫君去哪,陰姬自然跟去哪!」這句話字字真心,絕非虛偽客套。

尉遲峻沉吟片刻,忽道:「小人……送姑娘去昌城吧!」

「昌城?我這副樣子如何去?」

「只要姑娘想去,小人自有辦法。」

尉遲峻的辦法其實很簡單,他找了輛馬車,一路顛簸的將我送往昌城。這一路可真是受罪,我本來腿就疼,這下骨頭差點沒被他顛散了架。

可是尉遲峻十分固執,我不明白他為什麼那麼固執的非要把我送到昌城,難道僅僅是因為我一句「想去」,他便盡忠的想要替我完成心愿?

這……好像並不太像是一個資深影士會幹的事情。

在前往昌城的路上我開始服用第一劑葯——果然是猛葯!一盌葯我才喝下去不到半個時辰,便覺腹痛如絞,揮汗如雨,一開始還能勉強忍住,到後來竟是痛得我在車上直打滾,一雙腿又癢又痛,恨不能一刀砍掉算了。

若非程馭是陰家兄弟特意請來的所謂高人,我一定會認為他不是在醫病,而是要整人害命。

這一劑葯足足痛了我兩個時辰,才算得到解脫。翌日晨起,我忽然發現自己的小腿肌肉有了知覺,不再像以前那麼木鈍。

我又驚又喜,原來那麼痛也是有回報的!果然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抵達昌城是在黃昏,城門已快關上,尉遲峻似乎對昌城街道十分熟悉,不用問路,便徑直將車趕到了府衙門口。

與門吏通稟後沒多久,門裡便衝出來一堆人,沒等我尋到劉秀的影子,就聽馬成扯著大嗓子狂笑:「陰戟,好樣兒的!我就知道你在信都憋不長,可不還是跟來了?腿傷可好了?」

我踞坐於車內,臉上掛著微笑,尉遲峻轉身正欲背我下車,馬成已興匆匆的衝到車前:「你來得正好!算你小子有口福……」

「君遷!」

「君遷!」

「君遷!」

異口同聲的,馬成身後響起一迭串的呼喝聲。

馬成莫名其妙的回頭:「你們幹嗎?陰兄弟來昌城正好趕上喝一杯劉公的喜酒,這可是喜事……」

杵在門口的鄧晨、王霸、祭遵等人面色尷尬,臧宮不斷的給馬成打眼色,見他還在喋喋不休,甚至忍不住動手將他扯向一邊。

笑容從我臉上一點點斂去,我抱著僥倖的心理,結結巴巴的問了句:「哪個劉公?」

我希望聽到的答案是劉隆,或者隨便哪個姓劉的,可是偏偏事與願違,馬成的答案絲毫沒有給我留一點餘地。

「瞧你這話問的,怎麼幾日不見,連劉公都不記得了,自然是大司馬!我跟你說,他這回要娶的可是……唔!」

臧宮一把捂住馬成的嘴,他拚命掙扎,銚期與臧宮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將他連拖帶拽的往門裡拉。

「站住!」我氣得身子發抖,抬手指向馬成,「把話……說清楚!」

馬成唔唔吱聲,臧宮與銚期愣了下,兩人對視一眼,突然扭頭拖著馬成跑了。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三個消失在府內,微顫的手指倏地指向鄧晨等人:「到底……怎麼回事?」

鄧晨低頭不語,祭遵都成了啞巴,我氣得用手捶車:「我既已到此,你們還能瞞我幾時?」

尉遲峻在車前跪下:「姑娘請息怒!」

我紅了眼,厲聲道:「尉遲峻!你是否早知此事?你送我來昌城,你……」

「姑娘息怒!」

「陰姬!」鄧晨忽然嘆道,「大家知道你性烈如火,所以才瞞著你不說,你也別太死心眼,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的事嗎?何況文叔年紀也老大不小了,至今膝下無子,有道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劉家的香煙今後可全靠他一人了……」

我渾身顫慄,胸中有團熊熊火焰在炙熱的燃燒。

怎麼忘了,怎麼就忘了,怎麼可能因為那個人是劉秀,我竟全然忘了這個社會的婚姻法則!

三妻四妾……這個時代男人的劣根性!

我氣得說不出話來,鄧晨的話在旁人聽來句句在理,在我看來卻是最最狗屁不通。

「你不必這樣,你待文叔的心,我們了解,文叔待你的心,我們也明白。如今不過是替他再娶房妾室,你仍是正妻,日後即便妾有所出,你也是嫡母……」鄧晨在輩分上算是我的表哥,旁人不敢在我面前說教的話,他硬著頭皮一點點的掰給我聽,「你總不能一直霸著文叔不娶二房吧?」

「有何不可?」我的淚已經含在眼中,卻仍是不肯服輸的咬著牙冷笑,「我就要霸著他,一輩子……他不可以有別的女人,只能屬於我,只能愛我一個!」

鄧晨駭然,祭遵唇線抿成一條縫,眼中已有明顯的不贊同。

淚悵然墜落。

只屬於我!只愛我一個……這真是我的一廂情願啊!如今我再如何痴心,也不過是妄想,他居然瞞著我娶妾!他怎麼可以……如此傷我!

深深吸氣,我仰起頭,哽咽:「我要見文叔!」我盡量保持聲音的平穩,然而卻無法抑制內心的顫抖。

鄧晨皺眉道:「陰姬,你真叫人失望!這般妒婦行徑,毫無寬容賢德的雅量,日後如何操持家業,如何當得一家主母?你別怪表哥多嘴指責你,今日即便你大哥在此,也會這般勸你——不管你愛不愛聽,一個已婚女子,就該有身為人婦的自覺與守則,你怎可如此偏激?」

「就算大哥在這兒,也別想拿什麼大道理來壓我,我不聽,也不會答允,新婦若是敢進劉家門,我拿刀捅了她!」

「陰姬!」鄧晨厲聲,「不許說瘋話!」

「我要見文叔……」我腦子裡渾渾噩噩的,彷彿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我……只聽他一句話,只要他親口對我說他要娶妾,我便……答應……」

鄧晨喜道:「當真?看來你性子雖倔,到底還是能聽文叔的話!快進去吧,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一個大男人在門外哭泣落淚,總是說不大過去的!」

尉遲峻遲疑的看著我:「姑娘……」

「背我去見他!」我擦乾眼淚,心裡冰涼。

「諾。」尉遲峻背我一路進府。我趴在他背上,只覺得胸口一陣陣的抽搐,心臟像是負荷不了快速的跳動而要炸裂開般的疼。

行到一半,尉遲峻突然停下腳步,低低的喊了聲:「姑娘……」

我漠然抬頭,只見三四丈開外的道上擋了一個人,滿臉憂色與心疼的瞅著我。

我快速的垂下眼瞼,低頭吩咐尉遲峻:「走吧,去見大司馬!」

「諾。」尉遲峻加快腳步。

與鄧禹身邊擦身而過時,他低低的說了句:「我等你……」

尉遲峻的腳程極快,我只聽見這三個字,後面的便再也聽不清了。然而恰是這三個字在我傷痕纍纍的心再次狠狠的扎了一刀。

我果然是個笨蛋!當初既然能對鄧禹狠下心腸,理智的處理自己在這個時空的情感糾葛,為什麼一碰上劉秀,就自亂陣腳,全盤皆輸了呢?

我不禁自嘲冷笑,搖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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