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力挽狂瀾戰昆陽 七、神跡

六月初一,昆陽城外。

望著迎面列陣的四五千人馬,我忽然有種想仰天大笑的驚喜。

這算不算是一種神跡?

王邑那個自大狂,為了顯示沒把我們兩千人馬放在眼裡,任憑四十幾萬人放著按兵不動,居然只派了幾千人馬過來與我們交戰!

他這是完全藐視我們,還是他自信過了頭?

「娘的,殺他個屁滾尿流,讓你們知道老子的厲害!」馬武早已興奮得兩眼發紅,雙腿不住夾著馬腹,只等劉秀一聲令下,便要衝殺過去。

劉秀不徐不疾的盯著對面旌旗飄揚的隊伍,忽爾回頭笑著喊了聲:「二姐夫。」

鄧晨聞聲上前。

劉秀從懷裡摸出一塊摺疊好的縑帛,裝入一隻錦囊內,交給鄧晨:「一會兒交戰,你假意突圍往昆陽送信,若途中遇阻,則將此錦囊假意失落。你無需戀戰,只需使此信由新軍撿去,你便立了大功!」

鄧晨不解的問:「這是什麼信?」

劉秀笑道:「漢軍主力已攻下宛城,正移師北上,前來救援昆陽!」

眾人驚喜道:「當真?!」

劉秀眨了眨眼,眼線眯成一條縫,笑容純真得像個孩子:「假的!」

「啊?」眾人大為泄氣。

我噗哧一笑,這個劉秀啊,真是狡黠如狐,盡顯商人本質。以前還嫌他獃頭獃腦,死板又教條,如非親眼所見,真不敢相信這種爾虞我詐的伎倆是他這種老實人想出來的。

「好!」劉秀突然振臂高呼,「這是場硬仗,兄弟們,隨著我沖!」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縱馬衝出十來丈,馬武緊隨其後,兩千多人如潮水般殺將過去。

戰鼓擂響,咚咚的鼓點彷彿落在心口上,震得四肢發麻,熱血上涌。

「劉將軍平時見小敵膽怯,今日大敵當前,居然勇猛異常,真是奇怪!」

聞得身後有兵卒小聲嘀咕,我不由揚聲高呼道:「小敵容易立功,大敵卻要喪命!劉將軍實乃仁厚之人,大智大勇之輩,是以,請助將軍!」

將士們精神大震,眼中綻放異彩,崇敬之情一覽無遺。

兩千多人呼吼著與敵軍迎面交鋒,兩軍相接,一到一個時辰新軍便被擊潰,倉皇逃竄而去。

橫屍遍野,血流成河。我雖然早已不是第一次經歷這麼殘酷的場面,卻仍是被血腥味刺激得胃裡一陣陣的翻湧。

這一仗,劉秀一人便斬殺敵首數百,看著他浴血奮戰,下馬後幾乎連站都站不穩的慘淡模樣,想不叫人擔心都難。

「這麼拼,真要把命搭上么?」

「不拼不行。」他鬆了口氣,盡量硬撐著不讓其他人瞧出他身體的虛弱。

我扶著他找了處通風的地坐下,他低頭瞥見我右手上纏著的帶血紗布,驚道:「受傷了?」

「被劃拉了一個小口子,和你的傷比起來,不值一提。」我刻意輕描淡寫的回答,其實傷在手背上,傷口雖不深,卻害我右手無法再使勁,連劍柄都抓握不住。

劉秀拉著我的手,小心翼翼的用拇指摩挲著紗布,不堪疲憊的閉上眼,他的神容憔悴至極,下顎一圈青茬子長短不齊的冒了出來,唇瓣一絲血色也無。

時近戌時,天色正迅速轉暗,我在心底嘆了口氣,憐惜的問:「吃點東西再睡?」

他沒吱聲,喉結動了下,累得似乎連眼皮都睜不開了。這半個月來,他的神經都崩得緊緊的,一有風吹草動便警醒,偶爾休息不是跟將士們商討作戰方式,便是一個人窩在角落裡拿樹枝在沙地上比劃作戰路線。

我知道他是累了,不只身體,還有心。

雖然我也有份參與打仗,每次只要看他奮不顧身的沖在頭裡,消失於人群里我就一陣揪心,有心想追上他,卻總是有意無意的被馮異引開。時間久了,我再遲鈍也覺察出馮異每次皆是故意而為。以他現在的身份與立場,不急於殺敵立功,守在後方原是情有可原,可是他卻總出沒在我附近,一旦我有什麼危險,他便立即替我解圍。

低頭望著手背上的紗巾,這一次……若非他出手及時,我的這隻右手今天估計就得留在戰場上了。

抬頭再次打量劉秀,眉心緊皺著,他背靠在土墩上,松垮了肩膀。十丈開外有士兵來回走動,有些人在堆灶燒飯,炊煙裊裊,飄散著淡淡的松脂香氣。

我伸出左手,小心翼翼的將他東搖西擺的腦袋撥靠在我的肩頭。

雖然不知道劉秀私底下到底與馮異達成了一份怎樣的協議,但是……他的這份情,我領了。

天色完全黯淡下來,然而昆陽方向卻是金鼓齊鳴,響聲動天,隱隱傳至百里。新軍對於昆陽的攻勢仍在繼續,他們人多,完全可以車輪戰,可是昆陽城內人少,將士們顯然無法得到更多的休息。

這簡直就是在打消耗戰,不僅是消耗軍用糧草儲備,還有體力、人心。

體力一旦達到極限,人心就會跟著崩潰,人的心……其實最為脆弱!

我仰天長噓,夜空中有個亮點閃了下,忽然墜落,長長的划起一道筆直的光芒。

我一震!營地里已然有人怪叫起來,一片吵嚷。

劉秀從驚嚇中跳起,迷茫的睜開眼瞪著我。

我伸手指給他看,低聲道:「是流星!」

我曾許願,若有神跡,請再次降臨。沒想到許的願這麼快就實現了!自從六年前一場流星雨把我送到這個鬼地方後,我還是第一次再見到流星。

星隕,光芒最終消失於新軍大營!緊接著遠處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轟然巨響,震得天色為之色變,我抓著劉秀的胳膊,感覺腳下的地皮一陣顫動。

營里一片嘩然,眾人伸長脖子,瞠目結舌的望著遠處新軍大營上空炸出一朵巨大的蘑菇雲,熱浪撲鼻,一層層由內向外不斷翻滾著。

「這是什麼玩意?」馬武踉踉蹌蹌的跑了來,面無人色,他素來膽大,但是見到這等奇異的天象仍是嚇得不輕。

我抿嘴兒想笑,可是不等笑出聲,劉秀已朗聲叫道:「天助我也——整軍突圍——」

馬武仍在一迭連聲的喃喃自問:「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我頗覺不可思議的自言自語道:「是隕石呢。」

只是不知道這塊從宇宙星河中穿透大氣層後,砸到地殼的隕石有多龐大,最好能大到把新軍四十二萬人馬全部砸翻,那可真就是神跡中的神跡了!

少頃,劉秀集合了所有人馬,迅速往新軍大營靠去,說來也巧,才行了半里,斜刺里過來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居然是定陵、郾城過來的後續援兵。

兩萬人馬集合到一處後,士兵們的膽氣頓時為之一壯。

我四下觀望,果然又在十步開外的人群里找到了馮異的身影,他不緊不慢的騎馬落在我身後,似乎並不怎麼關注我。

左手按了按腰間長劍,我試著緩緩從劍鞘里抽出劍,右手使不上力,不知道左手如何,我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白天的那封故意遺落的信件顯然起到了作用,新軍的布陣出現了極大的偏差,為了防備宛城來援,將大部分的兵力壓到了西南方,我們從東面進逼昆陽,防守便沒有白天那麼嚴密,而且剛才的異象顯然嚇到了新兵,這一路衝殺過去,很多人在猝不及防下居然絲毫不做抵抗的掉頭就跑。

天快亮的時候,我們在新軍大營的重重包圍中沖開了一道缺口,渡過昆水。劉秀當機立斷,點了三千騎兵,留下大部隊命他們帶著糧草輜重留守,伺機衝進昆陽救援。

這三千人雖少,卻都是騎兵,即便是新軍四十二萬人騎兵也只佔小部分,步兵的戰鬥力在某種程度上是根本無法與騎兵匹敵的。

而這一次,引來了漢軍一萬鐵騎,領頭的居然是王尋。

兩軍交接,殺得昏天黑地,因為兩邊都是騎兵,裝備相當,戰況竟是前所未有的激烈。我拖著受傷的右手,只得左手握劍。劍術我原就練得不夠純熟,換成左手愈發相形見絀。馮異覺察出我的異樣,這次也不敢再託大,直接貼在我近側護駕。

撐了半個多時辰,我精疲力竭,氣喘如牛,只覺得左手酸麻得再也舉不起來了,馮異喝道:「棄馬!」

我沒聽懂他的意思,兩眼無神的回頭,他槍桿舞動如靈蛇,纓子盡染鮮紅。見我沒反應,他焦急的策馬靠近我,倏然騰身跳到我的身後。

「公孫……」我腦袋一陣發昏,眼冒金星,透支過度的體力似乎再也撐不下去了。

「啪!」臉頰上一記脆響,劇痛感把我激醒。馮異還真下得了手,竟能毫無顧惜之情的掌摑我。我拿右手手背貼著火辣辣的半邊面頰,嘟囔道:「打人不打臉啊,你讓我以後還怎麼見人哪!」

他哧然而笑,卻並無嘲笑之意。

即便胯下是陰識特意挑選的寶馬良駒,我和他兩人共騎,終究跑不過人家單騎。比腳力不如人家,那麼比武功呢?我一個傷殘人士,按理說傷在手上,一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