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芮小丹如期請假,赴德國探親假30天。

今天1997年6月12日,星期四,是假期的第二天,清晨一起床她就忙著洗漱化妝,按計畫今天她將飛往海南三亞去見正在那裡拍戲的父親,歸還去年借父親的20萬元借款,也就此去看望一下父親。按當時她給父親的口頭約定,還款日期再有十幾天就要到期了。

歐陽雪根據丁元英規定的時間在5月19日把手中的股票全部賣掉了,那支股票去年買進時是每股9元,而十個月之後該股漲到了24.4元,漲幅達171%強,70萬元的股金毛利達到119.7萬元,其中芮小丹的20萬元,股金毛利是34.2萬元,然而由於當時的特殊背景,這筆利潤的歸屬卻無從界定,陰錯陽差地成了芮小丹與丁元英的第一筆共同財產。

芮小丹化過妝正在衣櫃里挑選衣服,這時歐陽雪如約而來,她來送芮小丹去機場。芮小丹去開門,兩人一起來到卧室。

芮小丹挑來挑去,還是選中了去年夏天在北京正天商業大廈購買的那條瘦窄型強調體形的淺色牛仔褲和那件淡紅色休閑上衣,配一雙低幫的休閑運動鞋。這是她一貫的裝束,無論顏色怎麼變化,基本搭配不會有大的改變,既可休閑又可隨時應付執行任務的場合。今天的裝束有所不同的是牛仔褲的款式和休閑上衣的顏色,顯然沒有兼顧工作需要,流暢的曲線表露無遺,淡雅、嫵媚之中蘊涵著幾分野性。

換好衣服,兩人來到客廳,芮小丹又檢查了一遍現金、證件、機票等物品。她的挎包里裝有21萬元現金,其中1萬是5%的年息。

歐陽雪看著20萬元原來是用於股票擔保的現金,不由得想到了股票,感慨地說:「這次買股票真是長見識了,真不是誰想去炒股都能炒。想想那些小散戶真可憐,整天仰著脖子看大盤,眼睜睜看著血汗錢被人家捲走了。見識過這一回,我這輩子都不會再買股票了。」

歐陽雪一連用了三個「真」字。

芮小丹說:「都說股市是精英的墳墓,咱們這些小魚小蝦根本不敢往上湊,咱們要是去炒股,怕是連個墳墓都找不著。」

一切準備妥當,兩人出門了。

芮小丹剛坐進汽車,手機鈴響。她拿出手機一看,是局長的電話。公安局長在上班之前的這個時間給一個已經請了探親假的警員打電話,這讓芮小丹心裡一緊張,至少存在著因為突發事件而取消假期的可能。

局長在電話里問:「小丹,你在什麼地方?」

芮小丹回答:「在家門口的車上,正準備去機場。局長,有任務嗎?」

局長說:「今天上午執行王明陽死刑,剛才看守所來電話,說王明陽希望行刑前能跟你見一面,我還沒有答覆,先徵求一下你個人的意見,你接不接受?有沒有時間?」

芮小丹看看錶,時間是7點45分,距離航班起飛時間還有2個半小時。航班在起飛前30分鐘停辦乘機手續,再扣除路上35分鐘,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看守所和機場是同一個方向,如果路上不碰上嚴重塞車的話,時間還來得及。

芮小丹回答:「局長,我是10點15分的班機,估計還有一個多小時的凈時間,如果看守所和法院方面同意,我現在去看守所時間還來得及,可以見一面。」

局長說:「好,我通知他們,你現在就去看守所。」

掛了電話,芮小丹推門下車,匆忙拿出鑰匙開家門。

歐陽雪也下車跟過來問:「還得換警服嗎?」

芮小丹說:「得換,這不僅僅是個人行為。」

歐陽雪說:「那你再回家換衣服就來不及了,這一路沒地方換衣服。」

芮小丹說:「衣服我帶著,到了三亞再換。」

回到卧室,芮小丹穿上警服和平跟皮鞋,頃刻間就從一個美麗的女郎變成了一個端莊的警察。她把換下來的衣服裝進一個袋子,然後和歐陽雪匆忙驅車趕往古城看守所。

趕到古城看守所,汽車停在大鐵門外,歐陽雪坐在車裡等候。芮小丹在門口的商店買了一盒三五煙,到門崗出示證件辦理過准入手續,在一名獄警的帶領下走進監區,穿過兩道鐵門進入一幢三層樓,一樓東側幾間房子是死囚室,此時的死囚室周圍已是戒備森嚴。

獄警把芮小丹帶進一間值班室,先與所長見了面。

由於平時的工作交往彼此都熟悉,所長直接說:「情況是這樣,昨天下午法院向王明陽宣布了執行死刑令,今天上午9點行刑。王明陽早就交代過不讓家裡人來看他,說是來了他也不見,也不讓家裡人去收屍,他自己安排了後事,花了點錢委託殯葬公司辦了,連骨灰都不讓留。這8個月他還是比較配合,一直沒鬧過事,今天早上他提出希望能跟你見一面,說是你抓的他,他打你的那槍沒打響,還親眼看見你擊斃了他的朋友,後來審訊也是你,總的說對咱警察的執法挺服氣。要走的人了,也不是過分的要求,能做的咱就做點。」

芮小丹點點頭說:「行,我知道。」

芮小丹跟著獄警走進第二死囚室,室內有獄警、武警、法官、檢察官。王明陽身上已經沒有了腳鐐手銬,取而代之的是繩子,雙腿被捆綁著,留有一點可以走碎步的間隙,雙手從背後捆綁著,完全失去了手臂的活動自由。王明陽坐在椅子上,保持著一個平和而有尊嚴的姿勢,神色異常平靜,沒有任何錶情。室內的氣氛沉悶而凝重,此刻他是這裡的主角,這個在黑惡集團內部被稱為「冷麵諸葛」的軍師人物終於走到了他生命的盡頭。

在場的檢察官和法官芮小丹都認識,相互點頭一笑打個招呼。獄警拿來一把椅子讓芮小丹坐在王明陽面前,芮小丹的出現讓王明陽死一般沉靜的目光里閃過一絲感動。

芮小丹問檢察官:「可以給他抽支煙嗎?」

檢察官點點頭說:「可以。」

芮小丹把一盒煙遞給法警,法警拿出一支煙放到王明陽嘴上,給他點上。

王明陽抽了一口煙,對芮小丹和法警說:「謝謝,謝謝。」

芮小丹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沉重場面,看著這個曾經頂著自己腦袋開槍的死囚,想來想去找不出一句合適的話說。

還是王明陽先開口了,他只能叼著煙說話:「本來我只是提個要求,沒想到你會來。剛聽所長說你正在休探親假,我不知道,真抱歉。」

芮小丹說:「沒什麼。」

王明陽說:「我的槍從來沒發生過啞彈,你是惟一的一次。你現在還活著取決一次偶然的啞彈,我親眼看著你打死了我的朋友,咱們還談過《聖經》的救贖,這也算生死之交吧,所以臨走前有機會的話還是想見一面。」

芮小丹說:「我不知道這種時候該說什麼合適,我看你很平靜,心安就好。」

王明陽停了一會兒,說:「你槍法很好,我老想起你開槍的那個場面,真漂亮。有時候我也想,一個女人親手結束了一個人的生命該是什麼感受?」

芮小丹說:「很矛盾,心理上肯定有影響。」

王明陽抽了一口煙,問:「因為一個偶然活下來了,後怕嗎?」

芮小丹說:「後怕、慶幸,都有。」

王明陽說:「我對你說過的一句話想了很久,挺佩服。神即道,道法自然,如來。一句話把基督、道家和佛教的精義都概括了,你這個年齡不該有這樣的學識。」

芮小丹說:「事實上我也沒有,現炒現賣的,但是道理不虛。」

王明陽牽動嘴角微笑了一下。

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汽車發動機的聲音,刑車到了。

一名法官進來說:「時間到了,押解囚犯上車。」

所長走過來對王明陽說:「見過面了,就到這兒吧,一路走好。」

王明陽對所長、芮小丹和獄警說:「謝謝,謝謝關照。」

法警把王明陽嘴上的煙取下,兩名武警上來押解王明陽。

監樓走廊里,王明陽等4名死囚從各死囚室被依次帶出,尾隨其後的還有在其他死囚室採訪的幾名記者。死囚里有人哭叫,記者的照相機也閃爍不停。

芮小丹先於刑車出了看守所,和歐陽雪站在車旁等著刑車駛出。大門很快就開了,一隊警車駛出看守所,在尖厲的警笛聲中駛向刑場。

目送死亡,她的心情複雜而沉重,那是一種天性使然的悲憫。

經過4個小時的空中旅途,芮小丹於下午2點20分到達三亞鳳凰機場。這次父親仍然沒時間來接她,來人是劇組的製片主任,姓黃,40多歲,那輛馬自達轎車前擋風玻璃豎著的是一塊《天國之戀》攝製組的牌子。

黃主任接上芮小丹之後驅車前往蜈支洲島拍攝地。

蜈支洲島距離鳳凰機場將近40公里,是一個旅遊度假的小島,島上風光秀麗,海水清澈透明,沙灘潔白如玉,美麗自然的景觀令人心曠神怡。《天國之戀》攝製組在海邊的沙灘上實景拍攝,沙灘背後就是劇組住宿的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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