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案 清明花祭

我的生日是1月10日,從小就有很多父親的同事戲稱我天生是幹警察的命(1月10日的數字正好是報警電話110)。因為出生在冬季,我也有一個叫冬子的小名,彷彿我和冬天有著不解之緣。可是天生畏寒的我最討厭的就是冬天,每年冬去春來、迎春花開的季節就是我心情最好的時節。有人說,省城沒有春秋兩季,過完了瑟瑟寒冬,就會迎來炎炎夏日,唯一能夠體會到春風拂面的時節,就是3月末4月初,清明節前夕。如果這時候去踏青,眺望漫山遍野盛開的油菜花,是何等愜意之事!

可惜,讀了7年大學,出遊的計畫一直只是個夢想。參加工作後的第一年,因為我們的出色表現,我終於平平安安地過了一個圓滿的春節。一晃又到了3月末,踏青的念頭又開始蠢蠢欲動了。我早早就和女友鈴鐺約好,清明假期一起去看油菜花。可計畫永遠也趕不上變化,這不,清明假期剛剛開始,我還在「春眠不覺曉」呢,電話鈴聲就催命似的鬧了起來。

無論睡得多死,只要一聽見電話鈴聲,我就會像觸電一樣從床上跳起,這些年一直如此,都成習慣了。怕什麼來什麼,電話果真是師父打來的,說是臨近省城的石培縣發生命案,死了一個人,因為現場是在縣城中心,社會影響很大,所以石培縣公安局領導在第一時間通過市局向省廳法醫部門提出了技術支援申請。

雖然每年一大半時間都在出差,但是師父對基層的邀請幾乎是有求必應的。師父說了,雖然我們的能力、時間有限,但是我們應該盡自己的一切力量,儘可能多地辦案,為了基層法醫工作,為了打擊犯罪,更為了保護百姓。開始聽師父這麼說,還覺得有點兒太大太空,可做法醫久了,我才慢慢發現,其實我們一直都在默默地踐行這些大道理,在外人看來格外冷靜甚至很「酷」的法醫們,內心其實充滿熱血與正氣。也正是因為那份無法抗拒的責任感,無論多睏倦多繁忙,我們都能隨時接受召喚,趕赴現場。

時間緊迫,我趕緊穿好衣服,連早飯都沒顧上買,就坐上趕往石培縣的警車。警車上,我迫不及待地追問師父關於本案的情況,期待能在到達現場之前掌握一些信息,好有些心理準備和制訂下一步工作的計畫。

「值班室直接下達的指令。」師父攤了攤手,說,「只有一句話,石河內發現一具屍體,初步判定是他殺,因為屍體是在縣城的繁華地段發現的,所以反響強烈,總隊長要求儘快破案。」

「就這麼點兒信息?」我失望地搖了搖頭。

「急什麼,」師父搖開車窗,點了根煙,「我問了,為了保險起見,已經保護了現場,等我們過去再開始打撈屍體。」

「那屍體還不被水沖走了?」我很詫異當地的這種荒唐決定。

「顯然是沖不走,能沖走還不撈,你當人家傻啊?」

我沉默了,但心裡還是隱隱擔心。第一現場的原始狀況固然重要,但是為了等我們,導致屍體位置改變或者屍體受到損壞,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石培縣和省城很近,我們早晨7點就出發,成功避開了城內的車流高峰,一個小時後,到達了位於石培縣縣城中心的現場。此時是早晨8點,也是出行人最多的時候,遠遠就看見了黑壓壓的一大片圍觀群眾,都在那兒踮腳翹首、議論紛紛。負責現場保護的民警正在努力阻止群眾和記者跨入警戒帶。

戴著現場勘查證件,拎著勘查箱,在一片「法醫來了」的議論聲中,我們走進了警戒帶。

擁有20萬人口的石培縣,是一座山清水秀的縣城。石河自西向東從城中央穿過,上面橫跨著10多座石橋,為這座縣城增添了幾分古色古香的美麗。這個季節石河的水有2米多深,水質還算清澈,但要想細看水中的物體不太可能。

屍體被發現的位置,在縣城正中央的石橋附近,橋的兩岸是錯落有致的店鋪門面。早晨6點,某家門面的店主到石河打水洗拖布的時候,看見水中彷彿有什麼物體在浮浮沉沉,這時候,天還沒有大亮,這個店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於是報了警。轄區派出所民警隨後趕到現場,發現水中是一具穿著碎花連衣裙的屍體。

我和師父站在橋上向水裡望去,隱約看見屍體在水流的衝擊下仍在浮沉,碎花衣裙在屍體的周圍散開,像是墓地里環繞的鮮花,哀悼著死者的不幸。

「水流不是很慢,為什麼屍體沒有繼續往下漂?」師父一語中的,首先要問清石河的情況。

「這是中心橋,橋下有天然形成的屏障。」穿著高幫膠鞋、戴著橡膠手套準備下河打撈屍體的石培縣公安局桂法醫說道。

「屏障?」師父很是好奇,「什麼屏障?」

「是河床下的青石,這裡的青石成斜坡狀,最高的地方離水面只有不到30厘米,因為這個屏障不影響水流,而且可以過濾一些垃圾,方便清理,所以也沒有人去改造。很多年了,一直都這樣,一般上游流下來的大一些的物件,在這裡都會被攔截。」

「哦,因為水面高度沒有超過屍體的厚度,所以屍體就被攔截在這個位置了。」我恍然大悟,「這個季節,屍體上浮要三四天吧?」

師父搖了搖頭,說:「不會。這裡的青石是坡狀的,所以我們看到的屍體不是浮上來的,而是擱淺的。」

我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師父接著說:「這裡地處縣城中心,如果早些時候屍體漂到這裡,第一時間就會被群眾發現。石河的水流這麼快,據我所知石河也不長,所以我分析屍體應該是昨天晚上漂過來的,死亡時間也不會很長。」

「我們可以下去看看嗎?」師父向四周看了看,像是在尋找能夠下水的護具。

「可以,這裡的水很淺。」桂法醫說,「不過青石上很滑,要小心,這裡經常會有小孩下水玩耍,滑落深水溺死。」

「烏鴉嘴。」師父笑著看了看桂法醫,指示我和他一起穿上膠靴、戴上手套,下水探一探。

青石上真的很滑,我剛下水就摔了一跤,好在岸邊水淺,只是濕了衣褲。天氣已經暖和了,我也沒在乎濕透的褲子,繼續向屍體附近挪步。

走到屍體旁邊,才發現屍體果真是被這塊青石攔截在西邊,一沉一浮的,就是沒能越過青石屏障。

我小心地探過身子,抓住屍體的右手。這是一隻纖細但僵硬的手,看來屍僵已經完全在小關節形成了。屍體的手指彎曲著,指甲不斷地刮擦我戴著橡膠手套的手掌,我感覺心裡一陣陣發毛。

站在滑溜溜的青石上,我和桂法醫都很難使上力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藉助河水的浮力,將屍體拖到了岸邊,然後與岸上的派出所民警合力將屍體抬上了岸。

這是一個很年輕的死者,看上去也就十幾二十歲。她皮膚白皙,下巴尖尖的,一雙大眼睛無力地瞪著天空,彷彿死前充滿了對未知的恐懼,身穿一件線衫和一條淺藍色的薄牛仔褲,外面套著一條碎花連衣裙。

我努力想活動死者的上下頜關節,看看死者的牙齒,期望能初步判斷死者的年齡。可是屍體的屍僵已經形成得很堅固,下頜關節完全沒有能活動的跡象。

「你在幹什麼?」看起來師父對我的舉動很是費解。

「看看年齡,看能否儘快找到屍源。」

「急什麼,這麼小的縣城,屍源還能多難找?」師父說,「再說了,你現場勘查還沒結束,就開始初步屍表檢驗了?不要想一出是一出,一步步來,不會錯的。」

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確實是有些著急了。不過,這顯然不是殺人現場,有什麼好勘查的?

「通過屍體檢驗尋找屍源,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師父趴在橋上,往下方的水面仔細地巡視著,「最好是能通過現場勘查,直接找到屍源。如果不能,才考慮通過屍體檢驗推斷一些尋找屍源的依據。」

「可是,怎麼通過現場勘查確定屍源呢?衣著嗎?」我端詳著這個因為屍僵而顯得姿勢有些奇怪的屍體。

「屍體可能會有隨身物品,被水流衝擊後,在這個淺水面擱淺。」師父說,「不信,你看那是什麼?」

沿著師父手指的位置,我果然看見青石旁邊有一個漂浮的東西,就在剛才屍體位置的附近,之前我的注意力都在屍體上,完全沒有留神還有這件東西。我興奮地重新下了水,沿著滑漉漉的青石走到那件東西旁邊,伸手把它從水裡撈了出來。

真被師父說中了。居然是個書包。

這對現場勘查員來說實在是一件好事,每起案件的現場勘查,勘查員都期盼能發現類似身份證、名片、手機什麼的關鍵物證。通過這些物證能夠較快地確定屍源,也就能為接下來的屍體檢驗工作省去很多麻煩事,加快案件偵破的速度。

我打撈上來的書包便是這樣一件「神器」,包里放著一張被浸濕的學生卡,學生卡上貼著死者生前的照片,旁邊幾個字把死者的身份揭示得一清二楚:石培縣一中高三(1)班,馬小蘭。

「去找人吧。」師父對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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