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案 滴血屋頂

隨著一陣由遠至近急促的警笛聲,一道紅藍相間的閃電划過夜空,打破了這座城市的平靜。夜深人靜的城市大道上,飛速駛過一輛「打扮」得很酷的警用麵包車,車身側面,赫然印著六個藍色的大字:「刑事現場勘查」。

我看著車上同行的幾個人,由衷地生出一股敬佩之意。正是這幾個年輕的刑事技術警察,組成了一支戰鬥力極強的隊伍,他們的出色表現,成就了偌大的南江市去年命案偵破率百分之百的驕人戰績。

有些邪門兒的事情,不信是不行的,自從上次我的烏鴉嘴顯靈以來,凡是飆哥值班,必有命案。好在大部分是故意傷害致死或者嫌疑人明確的案件,所以也不算太費神。但是這一天的晚上,車上的技術員們個個面色凝重,因為他們知道這將是一個充滿挑戰的辛苦之夜。半個小時前,他們接到了指揮中心的電話,雅緣新村發生了一起命案,要求現場勘查員們迅速趕赴現場。這次的案件,正是毫無頭緒的那種。

「昨天王江過生日,我們哥幾個去幫他慶生,當時就把王江給喝趴下了,在KTV里,王江一直躺沙發上睡覺,讓他唱歌也不唱。我們唱完了,我就打車送他回家,結果在計程車上,他從褲子口袋裡掏出個麥克風,說,飆哥,來,唱一首。我一看,原來他把人家KTV的麥克風揣兜裡帶走了。」飆哥看大家神色緊張,於是說起了笑話。他說的那是真事兒,我當時也在,回想起來還是忍俊不禁。飆哥說完這話,車上的氣氛一松,大家頓時都樂了。

坐在副駕駛的榮主任回頭說了一句:「行了行了,現場還不知道什麼情況,你們還有心思在這裡瞎掰。」

案發現場的樓下已經聚集了很多附近的居民,人頭攢動,大家都在翹首觀望,相互猜測著為什麼這個平靜的小區里忽然來了這麼多警察。樓道已經拉起了警戒帶,幾個穿著警服的派出所民警正在保護現場。榮主任、飆哥帶著我拎著各自的勘查器材穿進了警戒帶。

圍觀群眾看見拎著勘查箱的人進了現場,更是一窩蜂議論起來:「看,法醫來了,真的死人了。」

飆哥沒有急於進入中心現場,倒是找來了報案人詢問情況:「您是怎麼發現有人遇害的?」

報案人是一個30多歲的中年男子,神色依舊驚恐:「今晚我和我愛人睡覺的時候,天花板上好像有水滴到我們的枕頭上。開始沒有注意,以為是幻覺,後來感覺越滴越多,還滴到我們的臉上,開燈一看,天哪!」男子咽了咽口水,肯定是被自己經歷的事情著實嚇了一跳,「真不知道造了什麼孽,居然是天花板在往下滴血!開始我還以為見鬼了,後來想想不對,就馬上跑上樓去,發現樓上的大門是虛掩的,猜想應該是出人命了,就趕緊打了110。」

「你沒有進現場嗎?」

「沒有。後來派出所的同志最先到了,進了現場,說是看見一個女人趴在地上,頭上的血滲過了天花板才滴到我家的。聽說那個女人已經死了,他們剛找我核實了身份,那女人就是我們樓上的鄰居小林。」

「你和這個小林熟悉嗎?」

「沒打過什麼交道。」

現場是雅緣新村某棟三樓,死者林琪,這棟房屋的主人,27歲,空姐。

現場對門的房屋已被徵用為專案組的臨時指揮部。專案組長正在給偵查員們分工,得令的偵查員夾著本子匆匆離開指揮部,開始緊張有序的調查訪問。

我們沒有去細聽指揮部在研究什麼樣的對策,立即投入了現場勘查工作。勘查剛剛開始,就有了發現。虛掩的門縫下方地面,發現了一小串鑰匙,是林琪的鑰匙。

「鑰匙掉在門口,最大的可能就是嫌疑人尾隨受害人到門口,受害人打開大門沒來得及收起鑰匙,嫌疑人就挾持受害人進入了房間,以致鑰匙掉落在門口。這多見於流竄搶劫的案件中吧?」我問道。

「如果真是這樣,就麻煩了。」飆哥皺起了眉頭。

現場是兩居室。較小的那個房間和客廳里都沒有發現異常。中心現場是主卧室。林琪俯卧在卧室床邊的地板上,香消玉殞。她的拖鞋還穿在腳上,左臉貼地,頭下地板上的一攤血觸目驚心,已被血染透的長髮胡亂地遮蓋著她的右邊臉,看不到容貌。卧室的抽屜全都被翻亂了,林琪的手提包里的化妝品、雜物都被倒在了床上,唯獨不見錢包。

「完了完了,看起來應了我說的,真的是尾隨入室搶劫殺人的案子。」我顯得很沒有信心。

「不一定吧,要是流竄犯,估計少不了劫色。」刑警學院痕迹專業實習生小孔用調侃的語氣道,「可是死者衣著很整齊。」

「去去去,你不能看她衣著整齊就斷定她沒遭性侵害吧?」我還在堅持己見。

「這回我挺小孔了,」飆哥很少不幫自己的徒弟,「給我感覺不像是單純的搶劫殺人,我總覺得這現場被翻動得很假。而且如果是尾隨,趁其不備挾持死者進屋,死者為什麼穿著拖鞋?」

「穿著拖鞋怎麼了,她開門換拖鞋的時候被尾隨的人推進來了,正常嘛!」

「別著急,我們慢慢看。」飆哥不溫不火地說。

痕檢員們緊張有序地在地面和傢具上尋找足跡和指紋。飆哥掰了掰死者的手指和肘關節,說:「屍僵僅存在於小關節。」他又輕輕撩開遮蓋林琪右臉的頭髮,看到她秀氣的鼻子下有一串殷紅的血跡。飆哥按了按林琪的頭,說:「明確的骨擦感 ,存在嚴重的顱骨骨折。」

林琪的一雙大眼睛已經失去了神采,卻仍然無辜地睜著,像是在驚訝地看著眼前牆根處噴濺的血跡,彷彿遭到殺害前完全沒有預料到自己會死。

已經有了不少命案偵破經驗的我搶著說:「死者頭側20厘米處牆面上見噴濺狀血跡,死者倒伏的位置就是遭受打擊的原始位置。角膜還很清,屍斑開始形成,結合屍僵情況,死亡時間應該在5個小時左右。」

「5個小時,那正好是6點30分,下班回家的時間,和鑰匙掉在門口的現象是吻合的。」飆哥接著說。

現場屍表檢驗結束,我招呼殯儀館的同志把屍體抬上運屍車,準備去解剖室進行進一步檢驗。飆哥則在客廳里踱步,尋找更有價值的線索。

客廳就像是被打掃過一樣,沒有一點兒有價值的痕迹。連沙發茶几和電視櫃都一塵不染,死者生前應該是個勤快的人。突然,飆哥的目光定在了門口的一雙男式拖鞋上。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那雙深藍色的男式絨布拖鞋被整齊地放在門口一個隱蔽的角落裡,暗示這個家的主人不止一個。

飆哥拿起了拖鞋,仔仔細細地看著,突然,他眼睛一亮,迅速打開了勘查箱,拿出一張濾紙,在拖鞋的鞋底夾縫裡蹭了兩下,又在濾紙上滴了兩滴試劑,很快,濾紙上蹭過鞋底的部分變成了翠藍色。

我驚訝地說:「聯苯胺試驗 ,陽性?」

南江市公安局法醫中心。

此刻,充滿神秘感的解剖室內,器械相互碰撞發出的叮叮噹噹聲,將這個夜晚渲染得更加詭異。

飆哥帶著我身著解剖服,手持手術刀,滿頭大汗地工作著。

「剛從DNA實驗室傳來消息,死者生前確實沒有遭受過性侵犯。」平哥放下電話,回頭和我們說道。

飆哥用胳膊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水,點點頭,說:「除此之外,你們還看出了什麼?」

我說:「從屍體現象看,死者應該是今天晚上6點30分左右死亡的,死因是重度顱腦損傷。」

「嗯,致傷工具呢?」

對於這些問題,我已經是輕車熟路了:「死者頭部有7處創口,創角鈍 ,創口內有組織間橋,創緣不整齊,所以是鈍器打擊所致。結合她顱骨的嚴重粉碎性骨折,骨折線延伸到顱底,可以推斷是便於揮動的金屬質地的鈍器打擊形成的。」

「仔細看看這裡。」飆哥指著林琪頭皮上的一處皮下出血,不緊不慢地說,「這一處應該也是嫌疑人擊打所致,但是由於種種原因,這一下他沒有使上力量,沒有擊碎頭皮,正是因為這樣,他在死者的頭皮上留下了犯罪證據。」

這是一塊很細微的損傷,像是一枚印章印上去的「∩」形。

飆哥繼續道:「這就是書本上說的工具印痕,一般很難發現,一旦發現,就能清楚地提示出作案工具的形態。」

我撓撓腦袋:「似曾相識,但想不起來像哪個工具。」

飆哥說:「作為一名法醫,要時刻關注身邊各種可以用來作案的工具,關鍵的時刻就有可能用得到。活動扳手正面螺口的凹槽就是這個形態,大小也合適。」

在場的幾個實習生不約而同地脫口而出:「哦,對!」

飆哥笑著說:「以後別總說『哦對』,要學會讓別人說『哦對』。除了這個,從死者頭部的損傷,你們還能看出什麼?」

我搖了搖頭。

飆哥很耐心地說:「注意看,她頭上的7處創口,1處在左側,6處在右側,再想想死者倒伏的狀態,」飆哥又開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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