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門四侯,曹操諸子加官晉爵 引狼入室

凡事有好的一面,也必會有壞的一面。曹操以討伐張魯為名謀定關中,成功逼反了韓遂、馬超;另一方面周瑜病死巴丘,孫權圖謀西進的計畫受挫。表面上看曹操完全掌握了天下征伐的主動權,殊不知禍患已在遙遠的蜀地生根發芽。討伐張魯的消息不脛而走,既然能傳到涼州,也就能傳遍天下。當這個消息傳到成都時引起了振威將軍、益州牧劉璋的極大恐慌。

劉璋字季玉,乃劉焉第四子,本無繼統之望。因劉焉長子劉范、次子劉誕勾結馬騰兵犯長安,喪於李傕之手;三子劉瑁患有惡疾不能理事,益州牧的位子才落到他頭上。劉璋為人溫文謙和,全不似乃父陰狠霸氣,不過依仗部下趙韙、龐羲主持大局,而趙、龐二人又不和。趙韙是昔日朝廷太倉令,隨劉焉歸蜀有功,因其本人就是益州籍貫,所提拔的官吏也多為西州之士;而龐羲卻是中原人,曾任議郎,戰亂之際率三輔士人入蜀避難,受劉焉父子重用,屬於東州派。東州西州兩派矛盾重重,趙韙迫於形勢起兵造反,串通劉表為外援,終被龐羲率部殄滅。但龐羲卻在與張魯的對抗中屢屢失利,搞得蜀中吏民怨聲載道,西州士人更是憤憤不平。劉焉父子治蜀二十餘載,大小征戰卻總是不斷,這如何能得民心?

劉璋有德無才膽小怕事,多少有些懦弱,得知曹操意欲征討張魯的消息,嚇得惶惶不可終日——張魯本是劉焉部下督義司馬,其祖父張陵曾在鶴鳴山隱居,研修儒道兩家典籍,並以河洛讖緯、陰陽巫術等為參考註解《道德經》,定名為《老子想爾注》,在蜀中廣為流傳。當年劉焉借剿滅黃巾之機割據蜀地,派張魯與別部司馬張修攻佔漢中,誅殺了朝廷任命的郡守蘇固。不想事成之後張魯又襲殺了張修,自己佔據漢中,不稱太守而稱「師君」,並廢除朝廷法令,改用祖父留下的「道法」治民,因入道需繳納五斗米,因而被人喚為「五斗米道」。一來劉焉新定蜀地根基不穩,二來「米賊」斷道正好為其切斷與朝廷聯繫提供了借口,加之張魯之母還在成都為質,劉焉索性聽之任之,默許了張魯的所作所為,彼此倒也相安無事。可劉璋繼位後不知聽了誰的餿主意,竟處死了張魯的老母,以至於兩家反目摩擦不斷。

劉、張之間雖有恩怨,但畢竟同屬益州界內。漢中乃蜀道咽喉所在,若曹操滅了張魯,蜀地門戶洞開,下一個倒霉的就是他劉璋了。

其實劉璋原本有意與曹操結好,為此還三次派遣使者拜謁曹操。頭一次中郎將陰溥拜謁曹操,為劉璋求來了振威將軍的加官;第二次從事張肅出使許都,恢複了許都對朝廷的貢奉。三年前曹操興兵南下,劉琮不戰而降,曹軍聲威震動天下。劉璋不敢怠慢,提高使者規格,又派別駕張松再次出訪。不想張松歸來的反應卻與前兩次大相徑庭,痛斥曹操傲慢無禮待人殘暴,勸劉璋與其斷交。劉璋半信半疑,正在猶豫不定之際傳來赤壁戰敗的消息,於是見風使舵,由親曹轉入反曹陣營,再次斷絕朝廷貢奉。

可是現在風向又變了,曹操從向東用兵轉為向西用兵,又該怎麼應對?劉璋一籌莫展。關鍵時刻別駕張松又跑來獻策了:「劉玄德,主公之宗室而曹操之深仇也。此人輾轉南北善於用兵,若與之結好使之討張魯,魯必敗。主公若能奪取漢中,則全據蜀道之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曹操雖來,無能為也!」劉璋聽了這主意甚覺有理,於是召集僚屬商議此事……

「萬萬不可!」主簿黃權當即反對,「劉玄德素有梟雄之名,帳下又多心腹虎狼之士。今若延之入蜀,主公如以部曲遇之,則不滿其心,如以賓客禮待,一國不容二主。若客有泰山之安,則主有累卵之危。只恐劉備一到,蜀中再無主公棲身之地!」

劉璋是個沒主心骨的,方才還對張松的提議浮想聯翩,聽了這話竟也覺有理:「若不能請劉備,那曹操到來何以拒之?」

黃權拱手作答:「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深溝高壘以待時清。」說罷不禁嘆了口氣——嘆的倒不是蜀中情勢不妙,而是劉璋身為人主竟只會依賴他人,寧可請外人幫忙都不敢自己一搏。

張松之所以有此提議實是暗懷他謀,豈容黃權阻攔?立刻反駁:「敵兵犯界如燃眉之急,若待時清則是慢計也。」

「敵兵何在?」又一人出班發言,眾人視之,乃是從事王累,「今曹兵未到,何有燃眉之急?況西北戰事紛紛,曹操關中尚不可定,更何談漢中?」

張松強辯道:「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關中諸將烏合之眾,必為曹操所破。關中若定,則兵及漢中禍不遠矣!」說著又朝劉璋深深一揖,「望主公思長久之計,早作打算。」

劉璋眉頭凝成個大疙瘩,正不知該聽誰的,忽見一人搶步出班,喝止道:「劉備乃人雄也,入必為害,萬不可聽張子喬之計!」說話的是劉巴。

當年赤壁戰敗,曹操逃亡之際命劉巴南渡,統領江南四郡抵抗。不想劉備來勢兇猛,曹操援軍又遲遲不到,四郡或破或降,劉巴北歸無路,南下逃往交州,欲借交趾太守士燮之力北歸。不想交州雖屬邊陲,卻是逃難者雲集之地,曹操、劉表、孫權皆欲染指,都在名義上委任了一些官員。各派勢力勾心鬥角,劉巴又與士燮計議不合,呆了數月便決意離開,想從益州繞道北上回歸曹營,哪知半路途中被蜀中官兵捕獲,解往成都聽候處置。劉巴知劉璋斷絕朝貢,以為這一去就奔了鬼門關,不想到了成都才知,原來劉焉父子祖籍江夏,劉璋竟是自己先父劉祥任江夏太守時所舉孝廉。這位益州牧雖庸庸碌碌,心腸卻很好,懂得知恩圖報,三日一賞五日一宴,將其待為上賓,甚有挽留之意。劉巴感念劉璋厚意,便留下擔任了從事,也是想等待時機勸其歸曹。

今日張鬆口口聲聲要引劉備入蜀,劉巴安能坐視?諫言道:「在下荊州人,素知劉備反覆無狀。先事曹操,便思謀害;後從孫權,便奪荊州。心術如此,安可同處?」

張松瞥了劉巴一眼,冷笑道:「劉子初,你本曹營中人,走投無路才到益州,你的話能令人信服嗎?」

「你、你……」劉巴被他這話氣得面紅耳赤,卻無法辯駁。

「我怎麼了?」張松兀自不饒,咄咄逼人道,「我張家乃蜀郡人士,我兄長張肅受朝廷之命現任廣漢太守,闔家子弟皆在鄉里,豈有不為主公著想之理?不似你這等外來之人心懷鬼胎!」

「你才心懷鬼胎,」劉巴忍無可忍,不禁提高了嗓門,「你欲賣主求榮!」

「你賊喊捉賊!」

「你賣主求榮!」

爭論到這個地步已不是請不請劉備的問題,倒像是討論蜀地究竟應該倒向哪方勢力。不少人贊同黃權、劉巴的看法,也有人支持張松,但絕大多數官員都默默無言——他們早厭倦了這樣的爭論,也受夠了這位懦弱無能的主子,蜀中這等情勢,到頭來能有什麼好結果?聽天由命隨遇而安吧。

劉璋倒是有意解勸,無奈他平素沒有人主的氣概,支支吾吾不知該說什麼,急得滿頭大汗。正在無可奈何之際,大堂東南角傳來一陣洪亮的笑聲:「哈哈哈……區區小事列公何必爭成這樣?我有一法可為諸公決之!」

這聲倡議把所有人都吸引了,大家側目望去,一看之下不少人都露出鄙夷之色——說話之人三十齣頭,身量不高骨骼清瘦,頭戴武弁斜插翎羽,穿一襲普通皂色便服,腰間佩劍;面龐白凈三綹墨髯,鷹鉤鼻,高顴骨,短人中,尖下頜;與眾不同的是,此人生得一字連心眉,炯炯有神的三角眼,目光犀利眼角上翹,顯得頗為乖張。大家都識得,此人是軍議校尉法正。

法正字孝直,扶風郿縣人,若論起他的家世可謂聲名赫赫!他的曾祖父乃是大名鼎鼎的賢臣法雄,平賊寇、理冤獄、安黎民、促耕織,文武雙全一代之典範,就連身仕六朝、周曆三公的胡廣都出自其門下;他祖父乃是著名隱士法真,博覽群書通曉經籍,仰識天文俯察地理,世間學問無一不知無一不精,偏偏清心寡欲洗耳南山,隱居山林終身不仕,被譽為「玄德先生」;他父親法衍也頗具才名,曾在洛陽任議郎、廷尉左監。

不過這個充滿傳奇色彩的家世並未給法正帶來多少好運,他在蜀中只是個不顯眼的小人物,當過一任新都縣令卻政績平平,又因生性桀驁、不拘小節惹來不少非議。如今雖擔任軍議校尉,實際上只是個負責守衛幕府、參議政務的小官,並無實權可言。故而不少人都瞧不起他。

劉璋這會兒正拿不定主意,也顧不得法正其人如何,忙問:「孝直有何辦法決之?」

法正笑道:「也沒什麼出奇的。現有成都令李嚴李方正,此人原為荊州僚屬,既未降曹又不曾跟隨劉備,不偏不倚所言可信,主公何不把他找來問個究竟。他若言劉備誠遜可交,主公便遣使通之;他若言劉備奸詐無狀,就此作罷又有何妨?」

「哎喲喲,怎麼忘了此人!」劉璋連拍腦門——這李嚴乃荊州南陽人士,曾在劉表帳下任秭歸縣令。曹操大軍南下,豪強大族紛紛降曹,普通仕宦逃歸劉備,避世之人南下交州,卻唯獨李嚴西奔蜀中投靠劉璋。益州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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