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赤壁初交鋒,曹操大意失利 一觸即潰

建安十三年十月,曹操在江陵休整一個月之後,終於督率大軍沿長江挺進,以泰山壓頂之勢直逼江夏。

當然,在他出兵之前已得到東吳發兵的消息,不過在他看來,周瑜與孫權是兩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只要交上一戰,必能打得他們落花流水。如果能一石二鳥,把劉備與周瑜的主力一併殲滅,那更是再好不過。所以曹操只分派曹仁守江陵,曹洪守夷陵,留下少數兵馬,其他水陸軍兵盡數帶出,還令劉勛、張憙、馬延等部渡到江南,將長江兩岸都囊括到自己警備之下,齊頭並進向下游推進。如此大模大樣行軍數日,早進了江夏境內,莫說敵人的兵馬戰船,連散兵游勇都沒碰見。

這日曹操穩坐樓船,帶著兒子們左右眺望,目光所及之處都是自家的兵馬。兩岸旌旗招展耀武揚威,闖入敵境像回家一樣無所顧忌;而水軍經過張允、文聘等將布置,更是氣魄宏大。隊伍最前面列著拒馬、冒突等小船,然後是數十艘鬥艦,都選身經百戰最為精良的戰士充盈其中,長戈大斧閃著寒光。再往後並排列著幾艘樓船,其中位於中央、最龐大的一艘就是曹操的帥船。築樓三層高達數丈,甲士林立文武排班,船首豎著大纛,身手矯健的傳令兵攀上吊簍揮舞紅旗,指揮三軍陣勢。這艘船甚是龐大,有百餘人搖櫓執槳,但這會兒卻根本不費勁——順江而下又借著西北風,若不是遷就兩岸的陸軍,張足風帆早就一猛子衝下去了。

就在這幾艘樓船之間,幾十艘牛皮艨艟穿插其間,張弓搭箭隨時戒備,任何敵船休想靠近分毫。而在這排樓船後面還有數不清的大小鬥艦、運兵船、輜重船,載著近七萬曹軍,旌旗蔽日首尾相銜,一眼望不到邊。這些水軍與兩岸陸軍遙相呼應,真有鋪天蓋地之勢。此番出兵聲勢之大,人數之多,建安以來未有也。

曹操手捻鬍鬚一臉傲然,對身邊荀攸、蒯越等人笑道:「先前你等阻我用兵,現在看看哪有東吳水軍的影子?聽說咱這般陣勢,他們早嚇破了膽,劉備束手無策待死江夏,孫權羊質虎皮不值一提!」

荀攸、程昱啞口無言,蒯越畢竟是荊楚之人,有些算計:「丞相不可大意,再往前行是沙羨境內,長江流至該段有彎曲之勢,江面又趨於狹窄,當防備周瑜在此布兵。」

「知道了。」曹操只隨口應了一句,並不怎麼當回事,便回頭看兒子們,見曹丕、曹彰、曹植都在,卻少了曹沖等一幫小的,「嗯?沖兒他們方才還在,這會兒跑哪兒去了?」

曹丕搶著道:「幾位弟弟年幼,乘船有些不適,外面又涼,剛才沖兒、林兒都嘔了,我叫他們進去睡覺了。」這群北方孩子,從來沒坐過船,冷不防一坐就是好幾天,一個個小臉煞白;其實連曹丕他們都有些暈船,偷偷吐了好幾次,忍著不敢說罷了。

曹操何嘗不一樣?只是身為主帥講求矜持,加之用兵順利心情暢快才沒什麼強烈反應,聽兒子這麼說,竟也有些嗓子眼發堵,卻硬挺著道:「少不更事以後豈能出人頭地?帶他們來就是為了歷練,整日在裡面待著還有什麼意義?把他們叫……」

「主公快看!」曹操的話被身邊一個侍衛打斷。

「怎麼了?」

「有艘『赤馬』回來了!」赤馬船負責往來巡視的,相當於陸上的斥候。

曹操順侍衛手指的方面望去,果見一艘狹長的赤馬船緩緩而來,倒是自家的旗號,不過瞧著有些奇怪——在江面上巡邏與陸地不同,由於往來掉頭不便,又受水流影響,不到萬不得已不回來稟報,船上都有旗幟,一旦發現敵軍跡象,由專門訓練的旗手向後面搖旗示意就行了。可是這艘赤馬居然掉頭回來了,而且既不迅速向船隊靠攏,也沒有士兵在船板上搖旗,船上的人都擠在倉里幹什麼?還在詫異間,距離已越來越近了。

北方人不識得使船之道,蒯越卻看得明白:「這船不是走得慢,是在江上飄著,根本沒人劃!」

眾人剛有些明白,忽見對面又來了幾條船,不過不是戰艦,而是漁船,搖櫓的漁夫披著蓑衣,戴著斗笠,還唱著漁歌,離著甚遠也聽不清楚——這種情形不是沒遇見過,雖說兩軍交戰,但打漁人家靠水吃水,不出來掙命誰養活?曹軍一路上也遇到過幾條這樣的船,不過是令他們沿江停下盤查一番,若不是敵人細作,把魚搶來船就放了。這次情況有些不同,前前後後好像有十幾條漁船連在一起,而且這些船比普通漁家的船要大,倒像是某個豪強富戶手下船隊。

曹丕、曹植還伸著脖子往前看呢,忽覺背後有人猛力推搡,險些摔個大馬趴——原來文聘不顧禮儀,硬從後面擠過來:「其中有詐!那艘赤馬的兵必定遭了暗算!」

張允緊隨其後也擁了過來:「快加速行船,把那幾條漁船撞翻!」說罷兩人玩命跺腳——水軍有規矩,將領跺腳就是傳令加速。可這會兒他們這些荊州降將不能直接指揮,在前面督船的是曹軍嫡系,他們這邊跺腳管個屁用?

曹操一頭霧水,還以為倆人急得跺腳呢。水戰完全不通,不過他倒從善如流,趕緊傳令:「聽二位將軍的,撞它們!」一則是戰船易將溝通不便,二則南北士兵配合不佳,搖旗的搖旗,吶喊的吶喊,折騰了半天才有點兒眉目,前面的鬥艦稍微快了些,向漁船衝去。

可是為時已晚,只見對面漁船猛然散開陣勢,調轉船頭盡數橫在曹軍船隊前。戰船大而堅固,漁船小,兩船急行相撞,漁船必定撞個稀爛;可若是它們橫飄在江上,少了衝力大多只能撞翻,這些船封鎖江面,一旦撞翻必定影響行進,前排一停後面跟著停,要是敵人的船再過來一堵,曹軍就只剩下挨打了。

等曹操想明白怎麼回事,人家早布置妥了,再看那些漁船後面,赫然冒出幾十艘戰艦,都打著江東的青色戰旗,鑼鼓喧天喊聲陣陣,當中一艘樓船,高聳帥旗,斗大一個「周」字——周瑜到啦!

曹兵沒幾個會使船的,荊州兵雖然會,近幾年卻都是守備,極少主動出擊。而江東水軍久戰江淮,又在鄱陽平水寇,根本無需操練。那些水手膀大腰圓,手都磨出了繭子,胳膊練得跟腿一樣粗,那船能駛得不快?故而雖是逆風逆水,竟似箭打出來一般,與順流的曹軍相差無幾,這邊還沒準備好,人家已經過來了。

再看那些管漁船的「漁夫」,把斗笠一摘,蓑衣一脫,裡面早脫得光光溜溜,撲通撲通,全跳到江里去了。曹操看得發獃,還以為是周瑜招募的勇士,冒死用船斷路,文聘卻連拍船舷:「糟糕!泅水士!」

「什麼是泅水士?」曹操全不懂。

文聘生性好鬥,一門死心全在前面,莫說是曹操,三皇五帝臨凡也沒工夫搭理,搶過令旗親自指揮。張允替他解釋:「泅水士是專門練泅水的兵,俗名叫水鬼,本事大的在江里撲騰好幾個時辰都不上來。他們要是帶上鎚子、鑿子,在咱們船底一通亂鑿,咱的船興許就沉了!」

「什麼?」曹操、荀攸臉都嚇白了,瞪著眼睛往腳下瞅。許攸更害怕,當即趴在船板上聽聲音。

張允撲哧一樂:「放心放心,離咱們遠著呢,好幾道船隊隔著,再大本事也游不過來……但前面的船,可就難說嘍。」

話音未落傳來一連串巨響,前面的鬥艦已與漁船相撞,由於船速不同,那十幾艘漁船有的解體,有的撞翻,有的被戰艦碾到下面,但隨著一陣搖晃都慢下來,後面的船不單受影響,而且水面都是撞碎的浮板、船舷、木頭渣滓,亂鬨哄都停了,樓船、艨艟不能蹚自己的船,漸漸也停了。

文聘頓時泄了氣,惡狠狠一拍大腿:「唉!咱們吃虧了!」

仗還沒打怎麼就吃虧了?曹操執迷不悟,可東吳戰船已經逼了上來,隔著一段距離向曹軍放箭。這些箭似乎都長著眼睛,不射持戈之兵,專找划船的水手,一頓箭雨過後,那些船就是想動都動不了了。只見對面樓船令旗搖擺,十幾艘鬥艦一擁而上,東吳的戰船與曹軍的幾無差別,只是旗幟不同,大斧手站在船頭一通亂斬,把曹軍鬥艦的護板劈得漫天橫飛;緊跟著又擲出十幾條撓鉤,鉤住曹軍船舷,鉤子後面都掛有繩索,江東士兵抓著繩子,一二三喊著號子,沒幾下就把曹軍的船拽了過去。兩船還未接舷,江東兵一躍而起,紛紛跳到曹軍船上,一手拿著環首刀,一手舉著鉤鑲,斬瓜切菜似的一通砍殺。

登船的曹兵號稱精銳,陸戰尚可,但水戰的本事都是玄武池練出來的,沒風沒浪還能比劃比劃,真到江上就完了;連著坐幾天船就有點兒天旋地轉,敵人跳過來,船一伏一起一晃悠,沒掉下去就算對得起曹操。兵刃都撒手了,談何反抗,只能伏在船上等死。至於那些荊州兵,跟江東打仗未佔過上風,又新換了個不知深淺的主子,心裡更發毛,也就象徵性抵擋兩下,拋下兵刃往水裡一跳,死命往回遊。禦敵無能逃跑有術。

曹操都看呆了,前些日子剛聽人介紹了點兒水戰之法,都是紙上談兵,今天親眼見識了,居高臨下看得真真切切,半天才緩過神來,放聲疾呼:「救援!快救援!」

文聘根本沒閑著,揮舞令旗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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