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劉表暴斃,荊州歸降曹操 劉備南逃

劉備駐軍的樊城位於漢水北岸,是南陽郡鄧縣轄下的一座小城,但此城與襄陽隔水相峙,是拱衛荊州核心的軍事要地。而劉琦駐軍的江夏雖然離襄陽較遠,但處於漢水、長江交匯處,是防衛孫權的衝要所在。這兩處一個在北,一個在東,但有了漢水溝通就能聯為一體,無論哪邊出現危機,另一邊都可以憑藉水路及時增援。

不過凡事有利就有弊,如果樊城與江夏的守軍立場轉變,也可以兩路配合威脅襄陽。所以諸葛亮為劉琦獻計出鎮江夏之後,劉備也很適時地提出移駐樊城。這樣對外而言便於防禦曹操、孫權,對內也是因為劉表命不長久,一旦他撒手歸天,劉備可以打著幫劉琦爭位的旗號雙管齊下爭奪襄陽,進而反客為主控制荊州,實現諸葛亮所謂「跨有益荊,保其岩阻」這一設想的第一步。所以從表面上看,劉備主動棲於劉表監視之下,實際卻大有玄機。但他萬沒想到,最不利的情況出現了——曹操南侵,劉表猝死,遠憂近慮同時發生。

曹操的奇襲打亂了南陽部署,緊接著,潁川七軍也跟著大舉進犯。堵陽失守,博望失守,西鄂失守,宛城被圍……不利的戰報接連不斷傳至樊城,大批難民也似洪水般湧來。襄陽方面蔡瑁、蒯越已將劉表下葬,擁立劉琮繼任鎮南將軍、荊州牧,分給劉琦的只有一個成武侯的空頭銜;劉琦聞訊大怒,擲印於地,點齊人馬要與兄弟拚命,但還沒離開西陵就接到奏報,曹操別部已逼近江夏郡界,劉琦自顧不暇只能作罷。

劉備陷入兩難的抉擇——北上救援難度很大,南陽兵敗如山倒的態勢已經出現,而且也沒接到劉琮的指示。若撕破臉面南下奪襄陽,沒有劉琦配合,自己這一萬多兵很難成功,就算僥倖拿下城池,來得及穩定人心,抗拒曹操嗎?劉備與諸葛亮商議良久得出一個結論,當前唯一出路只有摒棄私念,與劉琮、劉琦團結起來,以漢水為屏障阻擋曹操。若不把外敵遏制住,誰的日子也好過不了。

劉備立刻行動,一方面遷移新野的士兵、百姓到樊城,準備憑水戍守;另一方面給劉琮寫信,進獻禦敵之策;又派徐庶去把屬下家眷接到軍中,防止被曹軍虜獲。可發往襄陽的書信如同石沉大海,劉琮沒有絲毫反應,大敵當前也不知荊州眾臣忙些什麼,竟對惡化的局面置若罔聞。他左盼右盼終於盼來了宋衷,但帶來的並非禦敵命令,而是塌天噩耗——劉琮已暗中降曹,命劉備解除防衛準備繳械。

普天之下任何人都可以降曹,唯獨劉備不能。他當年在徐州舉兵叛曹,又參與了「玉帶詔」之事,若再落到曹操手中,焉有活命之理?劉備聞聽此訊猶如五雷轟頂,愣了片刻繼而暴跳如雷,指著宋衷鼻子吼道:「你等豈能如此行事?既有降意就當速告我知,如今大禍臨頭才告訴我,你們安的什麼心啊!」

宋衷眼裡的劉備素來是風度翩翩舉止瀟洒,哪見過他如此暴怒的一面?哆哆嗦嗦道:「還請玄德公體諒。主公和蒯異度命我轉告您,他們會替您在曹公面前美言,一定……」

「住口!」劉備不容他說下去,「叫我降曹?還不如乾脆斬了我,把腦袋給曹賊送去!」

宋衷見他鬚髮皆張,額頭的青筋都迸起來了,嚇得連連後退,一不留神摔了個仰面朝天。

劉備兀自不饒,從親兵手中搶過把佩刀,躥過去攥住宋衷衣領,將刀壓在他脖子上:「宋衷啊宋衷,你分明是來給我『送終』的!我先殺了你,然後再跟曹軍拚命!」

宋衷一介文人,驚得魂飛魄散,躺在地上體似篩糠:「將軍不可!將軍饒命!此乃蒯異度所謀,與我無干吶!」

諸葛亮就在旁邊站著,一見劉備要殺宋衷,趕緊勸道:「刀下留……」話未說完就見刀光頓閃,咔哧一聲剁了下去。

宋衷一聲慘叫把眼一閉,卻未感到絲毫痛楚,睜眼再看——原來刀尖擦著自己耳根子插在地上。

劉備生氣歸生氣,心裡卻不糊塗,起身喘了口粗氣:「殺了你也難消心頭之恨。似你這等賣主求榮、貪生怕死之輩,我還嫌你髒了我的刀呢!滾!」

「謝將軍不殺之恩……」宋衷也顧不名士得做派了,連滾帶爬往外跑;到了外面顫顫巍巍半天才跨上馬,也不管手下隨從,抖動韁繩飛一般逃出樊城。

劉備氣哼哼往榻上一坐:「事到臨頭才說話,還不如不告訴我,獨抗曹賊壯烈戰死也比這滋味好!」

諸葛亮已想清楚:「說早了恐咱兵犯襄陽,說晚了又怕咱與曹軍衝突,得罪曹操他們日後不好交代。派宋衷來報訊,就是算準了咱們不敢殺害賢士。這都是謀劃好的。」

「蒯異度老奸巨猾!」劉備恨得咬牙切齒。

「咱們不能坐以待斃。」諸葛亮二目炯炯表情凝重,「樊城乃彈丸之地,又孤懸漢水以北,曹軍一到必敗無疑,得儘快轉移!」

「先生真給我面子,什麼轉移?不就是逃命嘛!」劉備半生奔忙坎坷極多,遭打擊也習慣了,忿恨了片刻又已坦然,「把大家召集起來商量一下,看看還能往哪兒逃。」

不一會兒工夫,關羽、張飛、趙雲、陳到、糜芳等將與諸葛亮、劉琰、糜竺、孫乾、簡雍等謀士齊聚一室,生死關頭但求同心同德,劉備甚至允許魏延、薛永、士仁等下級軍官也參加會晤,還包括他前些年認的一個義子劉封。情況緊急來不及長篇大論,經過緊急商議,出現兩種意見:

劉琦佔據江夏之地,麾下水陸兵馬一萬有餘,而且他已經與劉琮決裂,為今之計可以順漢水東撤夏口,與劉琦兵合一處共御曹操。去那裡的最大好處是便捷,走水路也安全,即便曹操趕到樊城,沒有船也追之不及。

另一個地方是長江沿岸的江陵。荊州的輜重糧草大多屯在那裡,而且泊有不少戰船。如果能佔據江陵搶到物資,不但能武裝更多軍隊,還可切斷南北荊州的聯繫,扼制曹操的勢頭。但好處越大風險越大,從樊城南下江陵要走五百里,這一路儘是沼澤、山嶽、河汊。劉備的部隊不多,算上剛從新野轉移來的也還不到兩萬。倘若曹操聞知消息追擊於後,情勢萬分兇險。

又是兩難抉擇,劉備決定取其後者:「無論江夏、江陵都是權宜之計,即便順利達到也僅是逃得活命,如何抗拒曹操才是癥結所在。江夏畢竟在劉琦手中,咱們去了不過兵合一處;若為日後抗曹著想,拿下江陵便多一份實力。再說南下渡河先過襄陽,倘能見到劉琮勸其回心轉意,趁曹操大意之時予以突襲也可扭轉局面。」其實他自己都覺這想法有點兒天真,但事到如今再渺茫的機會也要嘗試。

商議妥當馬上行動,樊城所有兵馬立即開拔,將士們亂亂鬨哄還未及登船,徐庶回來了,不但帶來了眾將家眷,還有一群自願相隨的百姓。劉備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軍中夾雜的百姓太多了。他們有自願投軍保衛家鄉的,但更多是南陽逃難而來,闔家帶口扶老攜幼。要遠奔江陵,帶著這些人怎麼快得了?

果然,渡河伊始就出問題了。本來關羽統帶的船隻就不多,士兵和輜重尚要往返數次才能渡完,現在又添了這麼多百姓。有些人逃難恨不得連房子都搬走,米缸、鋪蓋卷、頂門杠,亂七八糟什麼都有,孩子哭大人鬧,漢水兩岸吵吵嚷嚷人聲鼎沸。劉琰陪劉備先行渡河,看著混亂景象,不禁焦急道:「如此磨磨蹭蹭,何日能到江陵?咱們不能帶百姓走!」

劉備心下矛盾——帶著百姓有利有弊,到江陵後要武裝更多軍隊,難民就是最便利的兵源;可這些難民良莠不齊,老弱婦孺不但打不了仗還會拖累隊伍。可這一時半會兒哪能分得清楚?他思慮半晌,最後決定:「先把他們渡過漢水,願意跟咱走的帶著,不願意的留在襄陽,我也算仁至義盡了。」

眾將及家眷渡完,劉備不再等候,留下關羽繼續轉運百姓,自己率領兩千精兵奔至襄陽城下。但見四門緊閉弔橋高懸,城頭甲士密布,旌旗招展,強弓硬弩預備妥當。宋衷一回來,這邊就做好準備了。

劉備見此情景甚是寒心——一則為自己謀劃不周未能奪取襄陽;二來倒也為劉表叫屈,機關算盡防人一世,想不到屍骨未寒蒯蔡就拿他地盤送了人情。局勢未明劉備不敢貿然靠前,提了口氣放聲喊道:「城上兄弟替我稟報一聲,末將劉備求見鎮南將軍!」

話音剛落就見門樓上閃出員小將,氣勢洶洶耀武揚威:「大耳賊!你死到臨頭,難道還想賺取襄陽嗎?」

劉備認出是張允,知他是蒯蔡一黨,恨得牙根痒痒卻不能翻臉,強壓怒火道:「張將軍莫要誤會,我有一言需上達主公。」

張允一陣冷笑:「你反覆無常妖言惑眾,休想再見我家主公!識相的話趕緊走吧!」

劉備聽他坦言「我家主公」,儼然已不把自己當荊州之將,怒氣已頂到了嗓子眼,打馬揚鞭來到護城河邊:「姓張的!你若疑我欲奪襄陽,何不放箭射我?我有幾句肺腑之言要告知主公,這不單是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荊州上下所有軍民百姓!」

張允色厲內荏,被他大義凜然的氣魄震住了,竟不敢傳令放箭,猶猶豫豫道:「你、你到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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