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三箭合一

成東青的托福培訓班迅速擴容成了擁有1000名學生的龐大規模,王陽也一本正經地帶了一個班,特別有王氏風格——好萊塢電影特訓法。

「每個人的學習方法都不同,我只要找到適合我方法的學生就行了。」王陽是這麼跟成東青說的,標準的流氓邏輯。當初,成東青在燕京教課的時候怎麼就沒一個學生適合呢!

「那是你的方法不對頭,天下除了傻子,沒人會選擇那種學習方式,可是看電影不同,大多數人都喜歡。」王陽用手仔細地梳理頭髮,看上去已經走出了Lucy的陰影,完全恢複了自戀得瑟的臭屁勁兒。

成東青得不得承認,每個人的方法不同,但是唯一的準則就是,能夠讓學生學得有趣。王陽做得到,也做到了,甚至比他拿自己調侃,講點幽默的笑話更輕鬆有效。

聽成東青講課,有一種無限的貼近感,學生們總能從成東青那裡找到認同,找到自己的影子。

成東青一般都會這樣開頭:「先講個題外話,剛才有個女生來問我,說他愛上一個男生,但這個男生除了長得不錯,其它一無是處,怎麼辦?我告訴她,女生找男生,如果只看長相,那叫好色。」

等學生們都鬨笑起來,成東青會多說幾句:「不過,男生找女生,如果只看長相,那是審美。」

成東青的那點子陳年往事也經常會被拿出來自我調侃一下:「當年我們上大學的時候,環境比你們惡劣得多,但我的審美能力一直保持在法定範圍內,後來我追到了法律系最漂亮的女生!」

學生們往往能大笑得忘記了緊張,忘記了這是來學習他們並不喜歡的英語。

王陽始終覺得成東青沒放下,真正放下就應該再也不提,而不是這樣一邊上課,一邊嘲弄那段愛情,來博學生一笑。不但手段卑鄙,心裡更是痛苦。

所以王陽就從來不提。

「You don''t uand!I coulda had class,I coulda been a tender,I coulda been somebody,instead of a bum,which is what I am!」(「你根本不明白!我本可以是個有社會地位的人,我本可以是個競爭者,我本可以是個有頭有臉的人,而不是現在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王陽上課都在講電影對白,還是模仿得惟妙惟肖的演員念白,比如這段,是馬龍·白蘭度腔。

學生們哪裡見過這種世面,學英語,還是加入黑社會?聽著有些熟悉的口音,卻絕不是王陽的本色發音,這是學配音?學表演?紛紛目瞪口呆地看著王陽。

「怎麼,沒聽懂?」王陽也詫異,這一手絕活,可是連正宗美國娘們也聽不出什麼分別的,夢幻一般的美式口語,不表示點仰慕之情就算是失敗了。

總算有幾個學生恢複一點神智,點點頭表示明白:「大概能懂,就是……」就是太詫異這種上課方式,也沒聽過這段經典念白。

王陽恍然大悟:「沒看過這部電影?馬龍·白蘭度的《碼頭風雲》。」

學生們紛紛搖頭,果然五年一代溝,王陽這已經差出去兩個代溝了。

王陽決定貼近距離,消除代溝,不恥下問:「那你們最近看什麼電影?」

學生們這下積極了:「Ghost,《人鬼情未了》。」

王陽乾脆弄了台錄像機,寓教於樂嘛。二人董事會一致同意特批,雖然有一個有那麼丁點被脅迫的意思。

當初覺得空曠無比的教室,如今擠得滿滿當當,王陽正在播《Ghost》,英文原版的,正是男主帕特利克·斯威茲與女主黛米·摩爾人鬼相離的鏡頭。

深情款款:「I love you,Molly.I''ve always love you.」(「我愛你,莫莉,我永遠愛你。」)

黛米·摩爾作為好萊塢一線當紅女神,演技自然也無可挑剔,哀傷而又深情地輕輕吐出一個詞:「Ditto.」(我也是)僅僅一個詞,凄婉動人,那種分離的痛、深情的愛表達得淋漓盡致。

王陽相當煞風景地掐斷畫面,如醉如痴的學生才從如痴如醉中穿越回來,這是在上課。

「Ditto,同樣的,同上的,跟Me too的意思一樣。為什麼不用Me too,要用Ditto?用Ditto不落俗,但更重要的是,這個詞能賦於深情,表達說話者強烈深沉的感情。」說著,王陽擺了個帕特利克·斯威茲的造型,深情無比地對著遠方虛空念道,「I love you.」

學生們被瞬間入戲的王陽帶動,不由自主地接上:「Ditto.」

「I''ve always love you.」

又是一聲無比齊整的「Ditto」。

多少個深情的回答匯到一起,就成了響亮的合唱,倒襯得王陽的深情顯得有些可笑。不過王陽不在意,看著學生們認真的樣子,他覺得當個英語老師還是蠻有點意思的。

成東青的不正常,朋友可以很輕易地看出來;可王陽的不正常,直到Lucy離去都三年了,成東青才真正感覺出來。

王陽喜歡特別熱鬧,甚至是嘈雜的環境,最好得是Rock&Roll做背景,再來幾瓶Johnnie Walker,美女雲集,喝個爛醉,再趁著酩酊大醉,左擁右抱地佔人便宜,權當還在占著資本主義的便宜。這次他也一樣,不同的無非是成東青跟在身邊。

「王陽,別喝了。」成東青去奪王陽手中的酒瓶,王陽一巴掌推過去,卻被自己的反作用力一衝,倒在地板上,成東青趕緊去扶他。

「東子,你說,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你會怎樣?」王陽勾過手,掛在成東青的脖子上,兩眼迷離,看不清任何東西。

一股濃重的烈性酒精味直衝鼻腔,成東青耐心地勸:「王陽,你喝多了……」成東青不明白,為什麼看上去對戀愛投入少的王陽,會比恨不得粉身碎骨撲上去的成東青傷得更深、更重。而王陽的表達方式,竟然是悶在體內,捂住這個膿瘡,讓它在體內慢慢腐爛、潰敗,直到再也無法掩飾住。

王陽微笑著說,就像他一直表現出來的那樣瀟洒體面和輕鬆淡然:「那麼,你也欺騙生活。」王陽說的是真的,他選擇的就是欺騙生活,欺騙身邊的人,欺騙他自己。

王陽繼續歌舞昇平,放蕩著,放縱著。成東青只能無可奈何地看著。從來,都只有孟曉駿才能說服王陽,成東青明白。

想念一旦撕開缺口,決堤就是不可避免。

成東青無法剋制地期盼著孟曉駿的回來,寫信、電話,甚至更多的誘惑。

孟曉駿回來不但可以解決王陽的問題,還可以解決托福培訓班急劇擴張後帶來的問題,以及帶回一個能夠管理日益壯大的培訓機構所需要的「丞相」。成東青需要他,非常迫切。

「我想叫曉駿回來幫我們。」成東青和王陽商量,慕名而來的學生越來越多,培訓班已經擴張到了讓人震驚的地步,光憑他們倆,有些支撐不起來,老師可以招,可靈魂招不來。在培訓班早就突破當初的預期之後,成東青有些感覺到駕馭不來,更何況身邊的這位兄弟還一直在玩著雙面人生,背地裡那被腐蝕殆盡的一面,實在讓成東青擔心。除了孟曉駿,成東青想不出還有誰可以做這個救星。

孟曉駿終於在成東青的唐僧大法中答應回來看看。也就是看看,孟曉駿這麼告訴成東青的,並無打算走上父輩的老路,留學美國,再從美國回來。

那是在1994年,時隔十年,孟曉駿搭乘逆向的航班,從上次滿懷理想和激情離開的機場走出來。

十年前興奮與悲傷的激烈對撞,十年後卻心如止水般地久別重逢。孟曉駿的眼中布滿了滄桑,雖然和從前一樣,不喜言笑,可王陽還是能看出來,孟曉駿不一樣了。他的眼神中再沒有當初的那種激越的理想光芒,也沒有那種自然而然的凌駕於旁人的貴氣。驕傲的、優雅的,宛若神明一般的貴氣,似乎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掩上了所有的光芒。

孟曉駿確實是被成東青遊說回來的。成東青描述的世界相當具有誘惑力,尤其是對相當不如意的孟曉駿。而且成東青依然保持了大學時期的崇拜和仰望,奴顏婢膝地懇請好兄弟、老朋友能夠不吝賜教,能夠回來給予強有力的聲援和指點,孟曉駿無法拒絕。

機場一直在播放著流行歌曲,溫柔的、悠揚的、激越的……慢慢地循環著。走出國際到達廳,孟曉駿站在門口環顧左右,卻不見成東青和王陽人影,有些失落。人走茶涼、物是人非其實也是正常的,通透如孟曉駿自然也能理解。音樂聲似乎忽然響亮、清晰起來,在耳邊反覆吟唱那首流行的歌:

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擁有我我擁有你

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離開我去遠空翱翔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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