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命運轉折

現實總是這樣,在你以為一切都沒有轉機的時候,轉機就來了。成東青的轉機是那次被抓差,替教研室的老教授們批改卷子,免費的。

燕京大學作為國內的學術巔峰,經常有一些外部教研的任務,替別的職業學校、高中生、初中生什麼的講點課,然後出幾張試卷考一下,批改完了給個評價,說兩句今後授課的方向指導性意見,酬勞就嘩嘩地進來了。

不過這種好事一般都輪不到小年輕,即使輪到小年輕,也輪不到成東青,除了免費批改卷子這種苦活。

批改卷子也能看出商機,這得感謝蘇梅、高主任以及每個月苦逼的工資,成東青對著那一批妄想考大學卷面卻一塌糊塗的孩子,彷彿看到了過去的自己和現在的冬冬。

要說堅忍和毅力,成東青說第二,沒人能說第一。

挨個寄了信給那群孩子們,成東青的「私學」就這樣辦了起來,一開始在宿舍,沒幾天就需要出去借地方了,一切都那樣簡陋以及倉促,幸而報酬倒來得急促。

成東青將複習資料遞給蘇梅的時候,蘇梅小小地感動了一下,癩蛤蟆,還是那隻忠心耿耿的癩蛤蟆,對女神忠貞不二。

「你哪來的錢?」吃著成東青下的餃子,蘇梅還是關心了一下,成東青的那點子死工資蘇梅也清楚,每個月剩不下幾頁資料錢。

成東青又去鍋里舀了一盤餃子,遞給蘇梅,眼角帶著溫柔的笑,顯得特別憨厚地說:「我當家教呢,現在很多人想學英語。」

蘇梅狐疑地抬起頭看向成東青,那雙聰明人的凌厲眼光,瞬間穿透成東青的掩飾。成東青趕緊低下頭,抓起筷子飛快地吃著餃子。

成東青知道蘇梅的複習得到了顯著的成效,托福成績很好,新的申請也早就已經遞了上去,萬事俱備,只差簽證官那最後的一點東風了,所以最近主動跑來騷擾蘇梅的時候也多了起來。

「蘇梅,我幫你過過簽證,現在我是簽證官。」成東青吃完飯就一本正經地坐到蘇梅對面,手裡拿著一支筆,努力做出威嚴的模樣,為蘇梅做簽證面試模擬,「Why do you want to study in this college?」(為什麼你想在這所學校學習?)論簽證面試經驗,成東青還是頗有自信,比他豐富的人實在不好找,成東青擁有現階段最全乎的簽證官「試題庫」,主動為蘇梅做一下準備,增大簽證通過幾率,還是份所應當。

蘇梅的經驗也不算少,本能似的背誦:「Because my professor enced me to study there and the curriculum of this uy was quite suitable for me.」(因為我的教授鼓勵我去那裡學習,而且這所大學的課程非常適合我。)流利無比,態度自然。

「How long do you plan to stay here?」(你計畫在那裡呆多久?)這一題已經是標準試題,簽證必考,成東青再明白不過。

蘇梅卻沒答出來,看著成東青誠懇憨厚的臉,濃眉大眼的全是真誠,一個單詞也蹦不出來。

成東青等了一會兒還是沒得到回答,奇怪地看了蘇梅一眼,繼續問:「Will you return to your try?」(你會回到你的祖國嗎?)眼裡透出的是對蘇梅如此不上心的不解,當然也帶著一丁點或許她是為了自己放棄簽證的竊喜。

蘇梅似乎終於掙扎了出來,騰地站起身,轉過身去倒開水,飛快地說了一句:「不用對了,我已經簽過了。」

已經簽過了?成東青愣住,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床邊地上有一隻巨大的行李箱,半合著蓋子,露出一條白底藍花裙子的邊。

蘇梅要走了,成東青卻才知道,遲鈍如此,也唯有無言。

「謝謝你,東青。」呢喃一樣的語句,輕得像幻覺。

收音機里咿咿呀呀地唱著:「All my bags are packed,I''m ready to go...」(我的行李已備好,我即將離去……)似乎專為成東青度身定製。

蘇梅也沉默著,兩人心有靈犀地轉開臉,避開了對視。

那一夜,成東青知道了蘇梅出發的日期,就在周末,機票也已經買好。

那一夜,成東青接受了蘇梅對他的歉意和憐憫,就在宿舍,丟失了初始的處子之身。

那一夜,成東青知道了蘇梅這一去的堅決,就在她閃爍的隱瞞中,預知了兩人的結局。

可成東青沒有後悔過,沒有後悔過充當了幾年的癩蛤蟆。

成東青終究還是去送了蘇梅。

那一天,下著雨,到處都是濕漉漉的黏膩氣息。

蘇梅拖著行李箱,拒絕了成東青的幫忙和請求,一如當初拒絕成東青的追求一樣,快步走向登機通道。其實,蘇梅是拒絕成東青來送機的,那種生離死別式的告別場景,由成東青來演繹,總有那麼點違和的感覺,蘇梅寧可孤單地離去,一如驕傲的白天鵝振翅高飛。

一直走到安檢口,蘇梅都沒有回頭,一直沉默著。

成東青眼看蘇梅經過安檢門,發出滴滴的兩聲輕響,安檢員走過去,拿著手持的檢測器前後掃了兩遍,示意蘇梅可以走了。

蘇梅取了行李,卻沒有立刻離開,轉過身,望著成東青,眼神複雜。

成東青明白蘇梅應該是有話要說,奮力地向前靠了兩步。

「成東青,我對簽證官說,When I finish my study,I will return to my try.」(當我完成學業,我會回國。)說完,蘇梅頭也不回地走了。

蘇梅像一個貴族小姐,對於窮門小子的愛,難免夾著些居高臨下的恩賜,何況還有些患難時同病相憐的錯覺,成東青活到快三十,多少也明白了一些。可惜有些東西,就跟本能一樣,成東青明明知道,卻依然改變不了什麼。蘇梅走了,踏上了夢想的旅程,成東青沒能哭出來,這種離別,實在太平常,也太司空見慣。

成東青落寞地轉身,窗外的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雨後的天空,晴朗而溫和,讓人心情輕鬆,除了不遠處看過來的眼神。

成東青發現眼神的主人時,頓時沉重起來——那個滿臉鬍鬚,頭髮蓬亂,落魄不堪的人,真的是王陽?是那個洒脫不羈,總是微笑著調侃世界,調侃庸人的王陽?那個孤孤單單、狼狽不堪的竟是王陽?

「Lucy走了。」和她的男人,一個美國人。王陽的解釋很簡單,成東青聽得出裡面的心酸和傷感。Lucy說她的錄像機現在只剩下快進功能。她想回美國,因為行李已經夠多,帶上王陽會超重,所以她跟王陽分手了。而王陽的快意人生,此刻也死了。

王陽沒說他這幾年去了哪裡,做了什麼,成東青也不問,只是默默地跟在他後面,彷彿一下子回到了許多年前,燕京大學那個還沒糾正一口鬼子音的鄉下少年。

一路跟到王陽住的地方,成東青和王陽都沒再說話,沒有問對方這幾年過得好嗎?也沒有問對方現在在做什麼?當然,更沒有問對方今後的打算。兩個人,都在今天,正式失戀了,並且失戀的對象都去了同一個地方——美國,那個他們也曾心心念念想去過的地方。他們都沉默著,王陽想著心事,成東青努力揣摩著王陽的心事,成東青知道王陽對待愛情並不像他表現得那麼揮灑自如,至少在Lucy那裡不是。

王陽的宿舍很亂、很亂,亂到幾乎沒有伸腳的餘地。屋裡到處都是書稿和劇本,一頁一頁的,密密麻麻全是王陽手寫的巨著。那些稿子隨意而凌亂地到處堆放著,間或夾雜著橫七豎八的酒瓶。

王陽隨意地提起一瓶喝了一半的酒,順手就倒進嘴裡,還含糊不清地說:「自己找地方坐,想喝什麼自己找。」王陽的手隨意地指了指牆角的方向,只有一箱子啤酒,成東青多少有些知道王陽為什麼沒能留住Lucy了,藝術家總是孤獨的,文字藝術那也是藝術。

「沒人他媽的肯出版我的書,都成了廢紙。」王陽喝到半醉的時候終於開口。

成東青看著那樣落魄而又寂寞的王陽心痛得想哭,斟酌了好一會兒,才認真地說:「王陽,你不能這樣,你要振作!」語意誠懇。

王陽揮手砸了手中的酒瓶,有些暴躁地說:「成東青,你他媽少跟我來這套。」王陽怎麼可能需要成東青來安慰鼓勵?王陽提點成東青的時候,成東青連話都說不清楚呢!就你,也好意思張嘴?

成東青卻彷彿什麼也沒有聽見,說完了該說的之後,自顧自地抄起掃把開始打掃。

王陽看著成東青一如既往的傻樣,不知怎麼很想笑,扯了半天嘴角也沒能笑出來,點著打火機開始燒手稿,驚得成東青像被踩了尾巴一樣躥起來撲火。

火還沒撲滅,王陽就已經丟了打火機,趿拉著拖鞋走到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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