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夢的起源

「千萬別跟最好的朋友開公司。」王陽新婚感言後半段說了些什麼,成東青完全記不得了,只記住了這一句當著滿堂賓客說出來的讓他感到一陣陣銳痛的話,或者,這些都是有預兆的,只不過成東青一直在迴避,或者說逃避去面對。

王陽、成東青和孟曉駿認識得有二十多年了,一起合夥創辦「新夢想」也有十七八年了,可他在婚禮上,說出這麼一句有些後悔共同創業並暗示分道揚鑣的話,成東青即使將百般滋味都咂摸一遍,也咂摸不出和這句話一樣的味道來。

孟曉駿給了成東青一個美國夢,美國夢牽引著成東青認識了蘇梅,而蘇梅實實在在地導致了「新夢想」的誕生。

當年,一起上學,一起泡妞,一起做夢,一起創業,一起挨窮,一起發財,一起成功……成東青和王陽、孟曉駿已被業內稱為完美無缺的鐵三角,是他們精心哺育了如今的「新夢想」。可是,王陽在結婚的大喜日子裡,卻說出了意味著要拋棄「新夢想」、背棄兄弟之盟的話。

刺痛——深深的刺痛,已貴為中國「留學教輔」的成冬青有一種被回憶出賣的劇痛感。

猶記得第一天踏進燕京大學門檻的光景……成東青的傳奇從此開始。

那一天,天很藍,正是陽光最好的時候。

成東青作為一個復讀了兩年,連續參加了三次高考,才得以高中的大齡農村土鱉青年,背著巨大的包袱行李,站在宿舍樓下,由衷地感嘆,燕京大學果然是個學習的好地方。

看,連示愛都得是英文的、名家的——這是後來孟曉駿告訴成東青才知道的,還得聲情並茂地背誦出來。

好吧,作為一個因為英語成績太差,從而導致前兩次落榜,最後不得不硬生生將整本英語詞典背下來的土鱉,成東青表示:很有壓力。

「Whewo parted(昔日依依別)

In silend tears.」(淚流默無言)

王陽一手扶著欄杆,站在三樓窗外的小花台上,對著樓下路過的不知道哪位女生深情款款地,恨不得將心肝兒掏出來似的:

「Half brokeed(離恨肝腸斷)

To sever for years.」(此別又幾年)

樓下經過的女生們紛紛嘰嘰咯咯地笑著跑開了,成東青左右張望了好幾回,才在樹下發現真的有一個女生停住腳步,仰起頭來看王陽。

王陽顯然得意非凡,「詩意」越發勃發,隔著兩層的高度,連身子也俯下來,似乎這樣就可以拉近一點距離,更完美地表達出拜倫情詩的含義:

「If I should meet thee(多年離別後)

After long years(抑或再重逢)

How should I greet thee?(相逢何所語)

With silend tears.」(淚流默無聲)

眉目陽光,姿態帥氣,英語流暢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好吧,還很風騷。這就是成東青對王陽的第一印象。

不過,這個印象很快就被孟曉駿打破。

「兄弟,大中午的都在睡覺呢,別犯病了。」孟曉駿從四樓探出腦袋的時候,這尊容實在不符合他的家學背景,倒是安撫了成東青的心,就這蓬頭垢面,一副剛從被窩裡鑽出來的樣子,土鱉成東青也能收拾得比他精神。

「兄弟,大中午的,別做夢了。」王陽什麼人,豈是隨便誰一句話能夠消停的?拉足身條抻長脖子仰著臉盤,對著孟大才子弔兒郎當地回了一句。

誰都沒想到這一句話最後產生的蝴蝶效應,竟然深遠到二十多年後的美國證券交易所。

「Idiot.」這是孟曉駿罵的,這個成東青知道,背過,白痴嘛。

「Asshole.」這是王陽罵的,成東青也知道,背過,呃,不是什麼好詞。

「Merde.」(法語,屎)

「Vas te faire enculé.」(法語,去你媽的)

「Mistvieh.」(德語,屎)

「Misthund.」(德語,畜生)

「Stronzo.」(義大利語,混蛋)

「Morti toi.」(義大利語,去死吧)

「痴線。」(粵語,神經病)

「撲街。」(粵語,去死)

好吧,後面跟出來的這一串顯然體現了他們被錄取的西語系的最大特徵,成東青惡狠狠地琢磨了半天,也沒弄明白到底有幾國語言,宿舍樓里已經開始叮叮咣咣地摔盆子、摔碗了,表達著午睡被打攪的憤怒。

孟曉駿顯然也被王陽的三不著四觸怒了,探出身子惡狠狠地加了一句:「孫子!」

「你大爺!」王陽不甘示弱。

Sun Jean?成東青被之前的那串完全弄不明白的單詞弄得有點暈乎,站在樓下陷入苦苦的辭彙搜尋當中。

樓上卻不客氣了,抄了飯盆、勺子、碗,開始上演全武行。

王陽顯然是孫猴子,閃轉騰挪,躲避四面八方紛紛來襲的各式「暗器」。

孟曉駿轉眼間成了菜園子張青,一言不合,就咄地發出一枚不鏽鋼圓勺鏢。

「嚴禁持械鬥毆!」宿管大爺中氣十足的一聲巨吼才將成東青從鏢林箭雨中解脫出來,池魚哀嚎了幾聲都沒能阻止的「鬥毆」終於消停了下來,成東青腦門已經被砸得青腫,鋪蓋背包臉盆水瓶滾了一地。

「不好意思啊。」孟曉駿也反應過來誤傷了圍觀群眾。

王陽倒瀟洒,翻過欄杆直接從花台上跳了下來:「哥們兒,對不起,沒事兒吧?」一彎腰的當口,長發拂過成東青的臉,遮去了大半陽光。

等到孟曉駿下樓幫「傷患」扛行李,王陽已經「主動」請纓,幫忙去打了壺開水算是賠罪,一路晃晃悠悠提到成東青宿舍,沖著扛大包的孟曉駿齜牙咧嘴地笑:「不打不相識啊,兄弟。」

喝著酒的時候,成東青的那點子復讀奮鬥史就被扒得底兒掉了。

「哈哈哈,這就是你認為的最好的方法?哈哈哈。」王陽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這世界上還真有你這種傻人,難怪會傻呵呵地站在那裡挨砸,哈哈哈。」王陽捶胸頓足的模樣簡直要把心肺都笑出來,「背下整本詞典?你還倒背如流呢吧,來來來,哥哥我考考你,那誰,詞典呢,來一本。」

「自己拿去,你爺爺沒空。」孟曉駿顯然還藏著對王陽的氣,扯過啤酒瓶,直接對嘴喝了一氣,遞過去給成東青,「喝,別理那個高山族,Not our ki will be different.」

好嘛,成東青就算喝得再醉,這句話也聽明白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啊!

「王陽是外國人?」成東青瞪著一雙醉眼歪過去看王陽,嘴裡念叨著,看上去確實獃氣十足。

「高山族!高山族!知道么!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啊,阿里山的少年壯如山,安……安……安……」王陽也不找詞典了,湊到成東青耳邊可勁兒嚎了一嗓子,差點被孟曉駿的拳頭砸到鼻樑。

「安什麼安,高山族,我看你是泰山族!人猿泰山的泰山族!就為了留個長發,撒這麼大的慌,你也不怕等學校查清楚了把你勸退!」孟曉駿吼了回去。基本上任何人跟王陽接觸,都能被他那一身的憤青氣質刺激到,難以克制地嚷上一嗓子。

自從成東青的高考史被王陽那個大嘴巴傳出去後,成東青就背上了「二東子」這個代表著傻氣和憨氣的綽號,直接導致了二東子先生慘淡的大學愛情生活。

成東青知道自己的大學生活來之不易,要不是自己給族長、村長們磕了那麼多的頭,老媽給叔叔、伯伯們行了那麼多的好,成東青別說來燕京大學,就連復讀,都沒可能,成東青很清楚。

「知道孟曉駿為什麼端著那張臭臉嗎?」王陽一手提著熱水瓶,一手勾在成東青肩上,長頭髮紮成馬尾拖在脖子後面,腳上的拖鞋踢踢踏踏的,擱到大街上就是一二流子造型。

作為兄弟,王陽和孟曉駿的「歷史」對成東青來說,也不是秘密了,只不過,不同的是,作為聰明人,王陽和孟曉駿的那點「歷史」是靠他們倆相互揭發扒出來的,和成東青這種,就差沒交代當初磕了多少個頭才得以復讀的「二東子」不是一回事。

「為什麼?」成東青這兩天也跟他們熟了,雖然還是有點內向害羞,但至少不用非要喝點酒才敢講他那一口帶著濃重鄉音的普通話了。

「那孫子想考清華——理科,被他爹死押著考了燕京西語,他最後半年都沒複習,憋著要復讀呢,誰知道還是被錄了,你說他鬱悶不鬱悶?不過我看他也是讀書讀傻了,答題的時候直接交白卷不就鐵定復讀了,哪至於要上了燕京還扮憂鬱呢!」王陽一說到孟曉駿的痛處,嗓門就不自覺地高了八度,帶著幾分揭人瘡疤的得意,所謂一山難容二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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