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新朝寶藏 第九章 古宅秘井

我爺爺的辦法說出來很讓人掃興的,就是先弄一口大鍋,鍋里放滿水,上橫一寬板,我父親和母親躺在寬板上,由我爺爺往灶下添柴加火,這是用熱氣熏得寄生在他們身體內部的草籽呆不下去,騷動著想要尋找新的寄生宿主。

然後再弄一口肥豬,四蹄固定在地上,下堆薪柴,時刻準備引火,將肥豬的屁股上劃破一道小口,湊近我父親的嘴巴,就見一株深陰色的莖葉蛇一樣的竄了進去,那肥豬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這豬之所以慘叫,並非是因為痛疼,而是因為這種動物比人更敏感,情知大限到了,所以恐慌不已。

男人要用豬,女人要用羊,之於道理何在,大概同男人與女人的生理結構差異有關吧?

那頭豬倒還罷了,那隻羊可就慘了,當我爺爺把羊湊近丁思梵手掌上的孔洞的時候,眼看著一株枝葉肥大的植物嗖的一聲竄進了羊的身體內部,霎時之間,那隻羊從頭到腳,連花帶果盛開得琳琅滿目,可憐那隻羊連慘叫都來不及,就已經異化成了冬蟲夏草,被我爺爺一把火,連豬帶羊,燒得乾乾淨淨。

我父親說,我母親身上的陰毒祛凈之後,她整個人頓時輕了二十斤,變得骨瘦如柴,孤苦伶仃,活象是賣火柴的小女孩。這是因為那陰惡的寄生植物在她身體內部盤踞的太久了,汲取了她太多的營養的緣故。

又過了幾天,丁思梵的身體才慢慢恢複,這期間,北京派出來的接她的人已經到了,我父親就吩咐人準備一輛吉普車,送她回去。

臨走之前,丁思梵突然聽到我爺爺哭天搶地的嚎叫之聲,那聲音真是凄慘,慘不忍聞。她當時大吃一驚,急忙穿鞋下地,過去看看是怎麼回事,推開裡屋那扇門,正見我那不爭氣的爹將一個小包裹舉得高高的,不讓我爺爺搶過去,而我爺爺則撒潑耍賴,趴在地上抱住我爹的腳不鬆手,這情景看得丁思梵目瞪口呆:「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哦,是小丁同志……」我爹滿臉的尷尬,想把那包裹藏到身後去,我爺爺卻拼了老命的上前去搶:「敗家的東西,快點還給我……」

「我怎麼敗家了?我是給你一個新生的機會。」我父親理直氣壯的說:「老頭,這本書你藏著掖著幹什麼?還掂著自己偷偷出去尋寶呢?告訴你,現在解放了,人民當家作主了,我勸你還是聽我的話,把你這本破書捐出去,交給政府,由政府組織人去將地下的寶藏全都挖出來,好支援社會主義建設,還有,正好利用這個機會,把躲藏在地下的統治階級殘餘統統消滅乾淨,哼,還反了他們呢……老頭,我這可是給你一個悔過自新,重新回到人民懷抱的機會,別不識好賴人。」

「不行!」我爺爺揪住我爹,拿腦袋拚命的往我爹的小肚子上頂:「那本書是你爺爺早年走遍天下,寫出來的尋寶秘笈,傳子不傳女,我還要給我的孫子留著呢,你要是敢交給外人,我就死給你看……」

「你孫子?」我父親大為詫異:「誰是你孫子?」

「這你甭管,」我爺爺拼力將那隻小包裹從我爹的手中搶回來:「敗家的玩藝兒,你禍害得還嫌不夠啊,你乾脆逼死我算了……」

聽這父子的吵鬧,丁思梵總算是聽明白了,我爺爺之所以能夠祛除冬蟲夏草之毒,救了丁思梵的命,是因為我們夏家有這麼一本書,書中專講如何克制地下秘寶的邪靈的法門。我爹這一次回來不想空手而歸,想捎帶腳的把這本書帶走,而我爺爺堅決不肯,所以兩人鬧騰了起來。

說到鬧騰,這是我們夏家最沒面子的一個話題,也是一個長久不衰的家庭生活主題。據我母親說,早先是我爹鬧,天天找楂欺負我爺爺,把我爺爺欺負得嗚嗚直哭,後來我爺爺老了,我爹也鬧累了,於是我爺爺就鬧了起來,我爺爺鬧事的風格跟我爹有著明顯的區別,我爹是蠻不講理,我爺爺則是倚老賣老,總之我們家就沒個消停的時候。

自打我記事的時候,我就經常看到一個白鬍子老頭動不動就坐我家地上蹬腿哇哇的哭,每當他一哭鬧,我爹立即沒了脾氣,下跪求情說好話,什麼招都用,但除非我爹依了那白鬍子老頭,否則白鬍子老頭是不會停止哭鬧的。

我母親對我說:你爺爺比你鬧得歡。

我母親還說:你們夏家一個個都是活寶。

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我們夏家如此不堪,我媽她為什麼要嫁給她那「敬愛的夏大叔」呢?他們兩個不僅年齡不般配,而且相貌也是天差地遠,我爹奇醜,我媽卻美貌絕倫,就因為我爹曾在地宮中救過她幾次命,我媽她就以身相許,這犧牲未免也太大了吧?

我還真有一次把這個問題問出來了,當時我母親還沒顧上回答,我爹就在後面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破口大罵了起來:「小兔崽子,我跟你媽是同生死共患難的同志加夫妻……你他媽的,你媽她不嫁給我,哪來的你這個小兔崽子……」

然後就是一頓爆打。

這就是我爹。

我是真的沒辦法喜歡他,真的。

我媽告訴我說,我爹這一輩子,只有兩件事讓我爺爺感到滿意。

一件事是我爹娶了我媽。

第二件事是我媽生了我。

我母親嫁給我父親,細說起來跟他們兩人在王莽藏寶的地宮中的共同經歷並無多大關係,那一次兩人雖然共同出生入死,結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但我母親並沒有想到過要嫁給這個爆脾氣的醜男人,她後來之所以改了主意,那是因為她意外的發現別的男人比我爹更丑,就又偷跑出去找我爹。

據說我母親再見到我父親的時候,我父親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他剛剛從大西南的剿匪戰場上負了傷,正躺在病床上看書。我母親看到這情形,就故意朝一個護士借了服裝,嘴上戴一隻大口罩,進去給我爹換藥。

當她端著葯盤走到我父親床邊的時候,就見我父親頭也沒回,用驚訝的口氣問了句:「丁思梵,你怎麼跑這兒來當護士了?」

我母親當時嚇了一跳,脫口問道:「你怎麼知道是我?」

我爹扭過頭來說:「我一聽你走路的腳步聲就知道了。」

我母親說,那時候她才意識到我爹這人確有些不同凡響,兩人分手這麼久,他竟然只聽腳步聲就知道來的是她,當時讓她非常感動。

我就弄不清我媽她有什麼非要感動不可的理由,但這事我當時干涉不了,我媽硬是被我爹感動了,感動的結果,就是他們兩個五年之後組成了「革命家庭」。

又是兩年之後,我就出生了。

滿月之後抓周,別人家的孩子抓周時面前要擺放許多東西,有筆、有印章、有銅錢……抓到筆的,孩子長大了就有才名,抓住印章的,長大了要當大官,抓住銅錢的,長大了肯定會發橫財。《紅樓夢》中的賈寶玉逮住胭脂死不撒手,所以他長大了之後除了泡妹妹,別的本事一概沒有。但我們家族抓周的規矩忒也邪門,除了一隻黑色的布老虎,我的面前什麼也玩藝兒也沒有,就算是想抓胭脂也沒地兒去抓,所以我一伸手,抓住了老虎的腦袋。

於是我得其名曰夏虎頭。

夏虎頭這個名字是家裡叫的,僅供內部參考,我在戶口本上登記的名字是夏雲淵,這個名字大氣,據說是我爺爺給起的。

我在我爹那拳打腳踢和破口大罵中長大了,初三那一年,我的哥們兒歪把子憤怒的跑來找我,說他媳婦被人搶走了,要找哥們兒去替他出氣。歪把子的媳婦小名叫丫頭,也是和我們一起長大的發小,小丫頭人長得漂亮,歪把子這傢伙學習成績弄不明白,卻預先把這個媳婦定了下來,禁止我們再與丫頭眉來眼去的……歪把子禁止得了我們,卻管不住別人,另有一夥小混混專門在路上攔截小女生,丫頭因為長得漂亮,首當其衝,所以歪把子急急跑來搬救兵。

那天我們去了十幾個人,這倒不是看歪把子的面,要是瞧他的面子,一個人也不會來。而是大家急於在丫頭面前表現,說不定丫頭最後跟了誰呢……那一天我們十幾個人狂追那伙小混混中的領頭的,攆得他瘋了一樣往家裡逃。我們窮追到他家的大門口,不提防他爸操一隻鐵鍬殺將出來,追得我們屁滾尿流,掉頭飛逃……

第一次鎩羽而歸,我們並沒有泄氣,終於在兩天之後將那伙小混堵在衚衕里,眾人正拿著著磚頭照對方的腦瓜殼敲得歡勢,不提防衚衕口處突然竄出來十幾個雷子,一傢伙把大家全都網了進去。

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進看守所,應該也是最後一次——如果以後再也撈不著這樣的機會了的話——我們十幾個人被遞了光頭,氣勢洶洶的涌將進去,號子里的新老住戶莫不爭相避讓。惹不起,我們人太多了。

我在號子里幸福的呆了兩天,第三天早晨,看守把我提了出去,走出號子,一眼看到我家老頭那輛舊軍用吉普,當時心裡咯噔一聲,知道壞菜了。要知道我家老頭這傢伙心狠手辣,每次打我的時候都拼了老命,我一直懷疑我到底是不是他親生的……那天他把我帶出來,一句話也不說,臉色陰沉的象是家裡的抹桌布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