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吃人島嶼

收拾殘局花了大半夜的時間,把所有的屍體都扔下海之後,我已經疲累得麻木了。這種麻木更多是來自心裡的。

說實話,我很詫異自己這麼快就能接受這樣的現實,做出這些事情後依然如此平靜。殺第一個人時,我以為自己會崩潰,會發抖。曾在藥鋪給那些泉州城裡的遊俠治病的時候,聽過有人吹噓自己第一次殺人的感受,他形容那是一種地獄般的磨練,會不由自主地發抖,甚至還會噁心嘔吐。「但殺過人後,就再也不一樣了。」我到現在都記得他說這句話時的得意和狠戾眼神。

我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殺人,既沒有新仇,也沒有宿怨,而且還是那種沒有反抗能力的人。身體內沒有任何激烈的情緒來阻止我這樣做,直到現在我也覺得自己做的沒錯。我想,這是因為我知道,我必須這樣做。因為我想活下去。

蛟爺又喊我過去,看樣子阿娣的狀況好像有些不妙,她躺在蛟爺的懷裡說起了胡話,我趕緊拿出銀針,想像以往那樣讓她安靜下來。但這次她卻仍然在迷煳中不停的扭動喊叫,也許是之前的血腥一幕對她的刺激太大了一。

我心急如焚,一邊注意著別讓銀針斷在阿娣身體里,一邊嘴裡說著好話哄她。挨了幾分鐘,她才沒有繼續呻吟,好似睡了過去,我已經累的滿頭大汗。蛟爺緊緊把阿娣摟住,那種無能為力的沮喪之下,能看得出他對這個女兒其實是有多麼的疼愛。

我看向遠處,剛才小小的一些騷動過後,深夜的海面已經無風而動,掀起了輕微的皺褶。我長出一口氣,真切的感覺到為什麼淘海客會說阿娣就是一個炸藥桶。之後的日子,這姑娘會是一個最大的麻煩。

收拾妥當後,我躺了下來,周圍的唿吸聲沉重,不時伴隨著幾聲打鼾聲,我不知道時間,但看著墨色濃重的天空,大概天也快亮了。今夜真正能睡著的人應該不多,這些鼾聲是蛟爺發出來的,但我覺得,他這個梟雄一樣的人物自從船毀後就顯得心事重重,他的鼾聲,很可能是裝出來讓其他人安心的。

睡夢中的蛟爺,看上去比平常蒼老憔悴很多,就像一個普通的中年漁民,一臉坦然安詳。看樣子並沒有被良心折磨,如此,我也就坦然了。

嘆了一口氣,我開始想一個最要命的問題,它擺在我的眼前,讓人無法迴避,那就是,接下來,我和七哥該怎麼辦?

船失去了動力,我們接下來的行駛方向,都要靠老天爺來決定,運氣好的話,我們也許還有機會飄回陸地,運氣不好的話,我們也許會飄進大洋深處,永遠靠不了岸了。

我不會打漁,也不夠強壯,唯一會的只是一些醫術,也許在船上還會有些用,總體說來不太妙。想到這裡我幾乎一籌莫展,已經沒法繼續思考下去,看來只能緊靠這蛟爺這顆大樹,靠他的經驗,才可能有些活下來的希望。

當夜我帶著這種焦慮睡了過去,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抗下來,但我必須去抗。只是沒有想到,麻煩竟是來的如此之快。

第二天等我朦朧地醒轉,第一時間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昏暗的船艙里點起了火把,所有人的臉色都很奇怪。

我心裡正在盤算這一覺睡了多久,怎麼天還沒有亮,又看見全叔和黑皮蔡都老老實實的坐在周圍,眼神中沒有了之前的那種跋扈,取而代之的是恐懼。我掃過去,發現七哥,甚至蛟爺的眼中都是深深的困惑和擔憂。

「發生了什麼事?」我不禁開口問道。

七哥就道:「閩生,你去外面看看。」

我應聲往艙外看去,發現黑暗中一片混沌,整個海上起了大霧,那霧極為厚重,已經將整艘船包裹起來,一時間什麼都無法看見,整個空間全都被灰白色的霧給填滿,我伸出手去,手就完全埋進了霧裡,說不出的壓抑和詭異。

四周除了船隻在水上的漂流聲,再也沒有任何聲音,我突然起了一種錯覺,我們現在其實已經不在海上,而是不知不覺間漂向了陰曹地府。

我壓抑著心慌的感覺,疑惑地問道:「這霧是什麼時候起的?」

全叔坐在角落裡,聽到我問話就道:「我們醒來之後也就這樣了,不知道是怎麼個鬼回事。」

我看了霧氣:「奇怪,昨天還能看到星星?」伸手去摸了一把。就發現霧氣特別的濃密。回頭看他們,就問道:「這霧氣有什麼問題,為什麼你們都垂頭喪氣。」

蛟爺慢慢道:「海霧很麻煩,有些霧氣一個時辰,長的霧氣一個兩個月都不會消退,這霧氣是在我們四周升起來了,神不知鬼不覺,如果是長霧,那我們會被困在這裡很長時間。」

我聽了一下明白,就道:「那怎麼怎麼辦?有什麼辦法?」

蛟爺微微搖頭:「只有等,希望只是一場短霧。」

接下來大家都沒有說話,似乎在等待天亮或者霧散。可我們呆坐了很久,霧氣依然濃重,絲毫沒有將要退散的徵兆,也沒有陽光碟機散黑暗。

很快就到了以往給阿娣針灸的時間,她依偎在蛟爺懷裡,雙眼緊閉,身體微微抖動著,到現在還沒醒來。

這個時候,我看著阿娣緊緊閉著的似乎不想再次睜開的雙眼,忽然就起了一個念頭。

我走到蛟爺身邊,試探著問:「蛟爺,要不再讓我給阿娣看看?」蛟爺卻緩緩地搖了搖頭,七哥招唿了我一聲,我疑惑地坐到他邊上,發現大家都盯向了阿娣,流露出焦躁的情緒,他們應該也發現這場霧有問題了。

如果痛苦能引起風暴,那恐懼,是否會產生大霧?

這場霧氣來的那麼莫名其妙,和那些奇怪風浪一樣,很難不讓人那麼聯想。不過,我不敢確定,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對阿娣是一種很大的傷害。而且蛟爺也不允許。我不敢在這個時候再起什麼紛爭。

我沒有再做什麼舉動,只是安靜地等著,一邊祈禱,我的想法是錯誤的。

在迷霧中的時間過的極其枯燥,人就是這樣,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感覺一分一秒都極其難捱。無聊中我開始有意計算時間,方法很簡單,就是默念一些藥方。以前叔父考教我時經常用的一個方式就是讓我背藥方,一炷香的時間背上來二十個是合格,差一個或者說錯了一味葯就抽一個板子,那時候總覺得一炷香的時間太快,總是背上十幾個就燒完了,為此沒少挨打。

但在這時,時間彷彿已經停頓了。我前所未有地仔細緩慢地背著藥方,不是簡單的把名字念出來而已,而是在腦海里一筆一畫寫下各味葯的名字,劑量,還有其他注釋。只要寫錯了一個筆畫,我就會重新計算。很快,我就陷入到忘我認真的境界里去,每背下一個方子,就彎下一根左手的手指,五根手指都記滿了,就用右手的指甲在旁邊的木頭上刻一道劃痕。

我麻木的背著方子,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所知道的那些藥方已經被我默寫了無數遍,直到這種機械的動作讓我再也無法忍受,再也不能保持平靜的心情,就開始低頭數起劃痕來。我數的很慢且非常仔細。一連數了三遍,發現一共有62道。

抬頭看了看,入目之處依然是一片灰暗,我的心裡有些絕望。

之前我怕失去時間的概念我會產生錯覺,所以特地選擇一個字一個字的默寫,就算按照叔父原來對我的要求,背出20個方子算是一炷香,差不多四柱香就是一個時辰。那麼這62道劃痕代表了至少12柱香,也就是起碼3個時辰。

這麼久過去了,天早就已經應該大亮了,可我們周圍,那濃重有如實質的霧依然粘稠的包裹著我們,抬頭努力看去,比起之前好像只多了一點點亮光而已。我說不好是真的太陽已經出來了,還是因為這妖異的霧氣把我們依然裹在其中,已經沒有日和夜的分別了。

全叔他們顯然沒有我這麼好的耐心來計算時間,我默寫方子的時候,他們就開始輕聲聊天,後來停歇了一陣子,時不時問我過了多久。現在雖然我不確定到底過了多久,但他們臉上的表情告訴我,他們已經有點按捺不住,只是沒有直接表露出來。後來見我停下,七哥就道:「閩生,東西要重新分過,蛟爺讓你和我帶頭一起盤點船上剩下的東西,看看有沒有東西能做個豎槳。」

我點點頭站起來,和其他淘海客一起翻找起船上可用的東西,翻找的過程中,七哥忽然小聲問道:「閩生,你說實話,這霧是不是和那個小姑娘有關?」

我心裡一哆嗦,看了看其他人,覺得不方便在淘海客面前說阿娣的古怪,就也小聲道:「我不知道,也許有關。」

七哥停了一下,繼續翻找著,小聲道:「你是唯一的大夫,你就說,假使是那個丫頭引起的,你能不能治好?」

我有點不安起來,支支吾吾道:「不敢肯定,但是既然之前我能壓住風浪,我想應該贏面很大。」

他聽完就點頭,神色若有所思,我就問道:「你想幹什麼?」

「現在還說不好。」他面色說不出的奇怪,想了想,繼續整理東西。說道:「你別管這些,先整個槳出來,看看能不能划出去再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