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龍王發威

鍾燦富大聲唿喊下著各種命令,淘海客們頂著大雨在外邊拚命幹活,好像就是眨眼的工夫,他們一個個冒了出來,有人在大聲喊:「阿根,你不要命啦,還站在望鬥上,趕緊下來啊。」

蛟爺暴戾的吼叫響起:「摔不死你個王八蛋,你們這些王八蛋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吃白飯!」

蛟爺的表情前所未有的猙獰,他抬著大腳板啪啪啪地走向鍾燦富,這時呻吟聲突然高亢起來,海浪隨之掀起小山一樣的波濤,向著福昌號噼頭蓋腦的砸落下來。

我不由自主地趔趄了一下,倒向旁邊的艙壁,下意識用手撐住才沒倒下,再看蛟爺已經走到了鍾燦富身邊對他說著什麼。乘客更加恐慌起來,大聲念著佛經求媽祖,有人在驚恐地哭泣發出變了聲的怪叫,在一片混亂中,那個令人害怕的呻吟聲竟然無比清晰地鑽進了我的耳朵里。

我猛地打了個冷戰,簡直快被那呻吟聲逼瘋,我生起一股無法抑制的衝動,想要衝向蛟爺向他問個明白。就在跑向蛟爺的過程中,一個孩子突然對著我翻了一下白眼,身體拚命抽搐起來,嘴裡慢慢流出了白沫。

這是什麼情況?中邪?羊癲瘋!

我趕忙蹲下來貼著船艙穩住身體,向那正在抽風的孩子爬了過去。

我從隨身的口袋裡取出銀針盒,想要替孩子治療,卻不料那個雷嫂突然一把將孩子搶了過去,緊緊抱在懷中,驚恐地看著我大聲哭喊道:「你要幹什麼?你想要幹什麼?」

「我是郎中,這孩子可能得了羊癲瘋,你放心,讓我看看。」說著我很快就把銀針盒掏出來打開,耐心道,「你相信我,我學了十幾年醫術,這個不難治。」

雷嫂望著我將信將疑,我誠懇地看著她伸出手去,她終於鬆了手把孩子遞過來。我趕緊接過,稍微把脈心裡有了主意,立刻找准穴位,輕輕的旋轉著銀針紮下,針尖刺破皮膚後快速扎到了位置。這種輕、穩、快的針灸手法,我學了足足五年,這樣扎既不會痛也不會偏離穴位。銀針扎進穴位後,不出片刻,我馬上看見孩子僵直的手腳猛然一松,抽搐終於停止了。

我鬆了一口氣,拔出銀針,隨著我的動作,雷嫂卻馬上發出一聲尖利的哭號:「天啊,你這個挨千刀的人販子,你把我的小強怎麼樣了?你害死了我的小強!小強,我可憐的小強啊……」

她的孩子睜大眼睛抬起頭來,茫然地說道:「娘,你怎麼哭了?」

「別出聲,」看到孩子出聲,雷嫂卻沒有喜出望外,反倒吩咐道,「小強,你別怕,看媽打這個人販子給你出氣……」話音未落,一個耳光照著我臉上扇了過來,毫無防備下我被打得眼冒金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居然還真的下死手打人啊,我完全沒料到幫她把孩子治好了卻還要挨耳光,馬上喊道:「你怎麼打人?」雷嫂警惕地看著我:「拍花子,你拿針扎我兒子,你說我幹嗎打人?」回頭看見她的兒子不再抽搐了,好像清醒過來,復又轉怒為喜:「小強啊,我的乖兒子,你沒事就好。」

我瞠目結舌,幾乎氣極反笑,沒再繼續說話,把銀針收起來扭頭就走。這艘船和這些人太他娘邪門,在這裡實在沒有道理可講,只能是以後少管閑事。我氣憤地想著,又去聽周圍的動靜,才發現不經意間呻吟聲似乎消失了,風浪也平息了很多。但我已經沒有心思去找蛟爺問話了,大踏步往艙里走,全叔和黑皮蔡和一群人在一起嘀嘀咕咕,看見我路過,還恨恨地瞪了我一眼。

回到艙里見到阿惠面色蒼白地坐在那裡,我靠著她坐下來,剛想和她說話,那個土財主往我這邊爬了過來,問道:「拍花子,你真會給人看病?」

不等我說話,阿惠正色回答道:「他不是拍花子,他是真郎中。」

面色蠟黃、兩眼無神的土財主噢了一聲,把腦袋縮了回去,往外看了看雷嫂他們,又拿胳膊碰了碰我:「我不管你是拍花子還是真郎中,你那裡有沒有能治疝氣的葯?我老毛病又犯了,他娘的沒事就疼,你不用號什麼脈,隨便給點葯就行,老毛病我自己知道。」

「葯當然有,」我打開放在阿惠身邊的藤木藥箱,取出一盒藥丸數出四個遞過去,「這是丁香導氣丸,你找點熱水,先把兩枚藥丸送下去,明天晚上睡覺前再服兩枚,去不了你的病根,但總可以少受痛楚。」

土財主接了過去,立刻問我要給多少錢,我看他警惕的模樣,心知他擔心我多要銀錢,就笑著說不用了,大家有緣坐一條船,治病救人本來就是我們學醫人應該做的事情。於是他放鬆下來,千恩萬謝的接過藥丸,從身邊掏出個小水壺,好像去外面找淘海客要熱水去了。

馬上一個瘦得像皮猴的乘客也湊近前來,對我道:「郎中,自打我上了這條船,就總感到全身發冷,有氣無力,還有就是,全身上下哪兒都不舒服,你能不能給拿點葯吃?」

我看著他的氣色想了想,給了瘦皮猴一劑家傳的補益丸,他的病看上去就像因為過於恐懼導致邪氣入侵,說明白點就是嚇的,吃點補藥,恢複恢複精神應該就好了。

又有人湊了過來:「囝仔,我暈船暈得厲害,上船以後就不停地吐啊吐,五臟六腑都快要吐出來了,你有沒有什麼現成的葯給我一點?」

……

船上的乘客,居然有許多患病者,再加上許多人是第一次出海,不習慣海船搖晃,原本是好端端的身體,這時全都疾病百出。我精神大為振作,像是回到了泉涌堂病人排隊等著自己看病時,開始地專心給他們診病抓藥。

中間七哥下來了一次,我很開心的招唿他,他看著我面前拍的長隊卻皺起了眉頭。走道我身邊,低聲對我說道:「閩生,你搞什麼!」

我驚愕的回答:「在給船上的人看病啊,七哥,你是不是在懷疑我的醫術?放心吧,我在泉涌堂都已經出師了……」

七哥揮揮手,打斷我得意的訴說,表情怪異地看著我:「你是傻了嗎?別搞了,這樣會出事的。」

我不太理解他的意思,因為看他的表情,彷彿我正在做一件不可思議的傻事,努力辯解道:「七哥,這些病症都是些小問題,反正我閑著也沒事,幫大家看看病,也是做善事啊。」

七哥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自顧自走了。我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七哥非常不滿意我給船客們看病,但心想這總不是壞事吧,也就懶得再去想了。

等我空閑下來,才發現福昌號的搖晃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徹底停止了,太陽也落到了海平面上。等到金燦燦的夕陽光線一暗,那個通紅的大太陽已經從平靜的海面上落了下去。

我稍微休息了一會兒,黑暗很快降臨,吃過船上發的鹹魚,一個淘海客提著氣死風燈走了進來,打量了一圈,又整理了一下遮波板,沒多久就轉身走了。風燈隨著船隻的搖擺來回晃動,映照出艙內人們忽明忽暗的臉,我活動著身體,有人拍了我一把,瓮聲瓮氣道:「我後背和腰上又酸又疼,有沒有大力丸膏藥給我貼一貼?」

我回頭一看,一個瘦得像猴子一樣的傢伙,面沖向我,嘴裡吐出臭氣,露著幾顆歪曲發黑的門牙。

怎麼又是這個瘦皮猴?我很是吃驚,隱隱感覺到不妥,問道:「我不是已經給過你一次葯嗎?」

瘦皮猴詭譎地沖我一笑,揚聲說道:「我渾身上下都不舒服,讓你看看有什麼不行的?你到底是不是郎中?」

我詫異起來,把手按在藥箱上,看了看滿臉挑釁的瘦皮猴,這才發現他後頭還有幾個人,好像白天都跟全叔和黑皮蔡一起閑聊過。我也回想起來,除了全叔和黑皮蔡,眼前這幾個人都曾經讓我給他們看病給葯,而且一說病情就是半天。

——原來他們根本不是什麼病人,而是裝病,故意把我纏在船艙里,等到天黑。

我的心頓時往下一沉,止不住地憤怒起來:「你們想幹什麼?」

黑皮蔡的陰腔陽調在人群後面響起:「還能幹什麼?別人就是一個生了病的人,以為你是郎中,所以才找你看病,你到底是不是郎中啊,可千萬別是什麼拍花子跑到船上來販賣迷藥啊!」

我想要找到隱藏在人群後的黑皮蔡,去看不見他,因為瘦皮猴那伙人擋在我面前,並且有人開始起鬨。我焦躁起來,沖著黑皮蔡說話的方向大喝一聲:「黑皮蔡,你少在這裡煽風點火,你們兩個人販子騙人不成就害人,你們在泉州這些年乾的壞事還嫌少了嗎?」

黑皮蔡沒有吭聲,反倒是那個土財主擠了進來,滿臉怒氣沖我吼叫道:「拍花子,你到底給我吃了什麼葯?」

他的聲音很大,尤其是故意叫我「拍花子」這三個字,叫得猶為響亮,他分明是在提醒船艙里的乘客,我是一個拍花子,而不是治病救人的大夫。

我一下怒氣衝天,咬牙吼著:「你說你疝氣發作了,是因為船上太濕太潮,邪氣入侵導致的,我給你丁香導所丸,就是理氣緩痛的,有什麼不妥?」

「不對,不對」土財主用力搖著頭:「我以前發病的時候,吃了葯從來就沒有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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