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條手臂的男人 摸到一隻冰冷的手

背著工具箱,從郝斯文家所在的樓道單元出來,我走進了相鄰的單元。上了樓,按門鈴。屋子裡有聲音問:「找哪個啊?」我仍以煤氣安全檢查為名,很容易地讓對方打開了門。

開門的是一個表情很膽怯的男子,一個瘦瘦的孩子手扶門框,站在裡屋門口看著我。我伸手向孩子打了聲招呼:「嗨,小朋友好,你有沒有聞到過煤氣的味道?」

小男孩很大聲地回答:「沒有。」

「沒有就好。」我走進廚房,敲擊著煤氣管道。心想,事情多半就出在這個孩子身上,可為什麼會這樣呢?道理何在呢?

我想不明白,不知道問題的癥結所在,只好故伎重施,對開門的膽怯男人說:「這個煤氣管道啊,這個東西啊,我跟你說,這東西可不叫個東西了,怎麼就不叫個東西呢?是這麼一回事,上個月城東有戶人家,家裡只有夫妻小兩口,晚上睡覺的時候,總是有隻手在中間亂摸,丈夫以為是妻子的手,妻子則以為是丈夫的手,但是摸著摸著,就感覺出不對勁兒來了,那隻手,陰冷冰涼,而且手的指甲非常尖利,指縫間好像還長著又粗又硬的毛。妻子最先察覺出不對頭,可是她害怕啊,你想她一個女人,睡到大半夜的,有這麼一隻怪手在身上摸來摸去,能不害怕嗎?妻子害怕得不敢吭聲,就把臉湊到丈夫的肩膀上,用牙齒狠勁兒地咬。丈夫痛得『哎喲』一聲,那隻手嗖地一下縮了回去。

「這一下丈夫也知道不對勁兒了,也和妻子一樣,害怕得全身戰抖。抖著抖著,那隻怪手又摸了過來,這時候丈夫再害怕,也不能忘了自己是個男人,他得保護妻子啊。於是他一咬牙,突然一把抓住那隻手,用力一拉,那隻手也用力往後拉,差一點把丈夫拉下床去。幸好這時候妻子抱住丈夫,兩人一起用力,一邊拉一邊拚命地喊,『快來人啊,快點來人救命啊……』喊聲把鄰居家驚醒了,就出來用力敲他們家的門,敲門也沒人開,只聽見屋子裡邊夫妻二人用力喊救命。鄰居急了,乾脆拿斧子把門劈開,一進屋,就聞到……你猜聞到什麼了?」

膽怯男人用略帶幾分責怪的眼神看著我,雖然沒有說出來,那意思是很明白的:你這個人,怎麼能當著孩子的面,講這些怪東西?

我佯裝不知,繼續問道:「你猜鄰居聞到什麼了?」

這時候那孩子大叫一聲:「煤氣味,他們家的煤氣泄漏了。」

「嗨,答對了,加10分。」我放下工具,過去跟小男孩擊掌,「真是太聰明了,這小腦袋瓜,老師肯定沒少誇過你聰明。」

看我跟孩子打得火熱,膽怯男人感覺說不出來的彆扭,問了一句:「煤氣泄漏了,跟那隻怪手有什麼關係?」

「你來猜。」我把問題拋給小男孩。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猜不著。」

「多麼簡單的問題,這還猜不著?」我大聲道,「鄰居一進屋,就聞到了濃濃的煤氣味,因為煤氣泄漏,導致夫妻二人煤氣中毒,產生了幻覺。」

「唉,什麼跟什麼呀。」小男孩雖然很是失望,還是舉起手來和我擊掌。

旁邊站著的膽怯男子哭笑不得,嘀咕了一句:「現在的工人,比以前更能瞎掰了。」說完就自顧自地走進了裡屋。

此人離開,我心中大喜,對小男孩說道:「再來考考你,你最近有沒有出現幻覺?」

小男孩立即回答:「沒有。」

沒有?小男孩的回答,讓我的身體差一點癱軟了。這麼說,我現在追蹤的這條線索已經斷了?還是我搜索的範圍過於狹窄了?我是不是應該把這幢樓里的每一戶人家都搜尋一遍?

想到我要背著工具箱,滿身油膩地走遍每一家,向每戶人家各講一個完全不同的鬼故事,以便探詢他們家裡是否有異常事件發生。這種苦差,讓我不由得頭皮發麻。

正在發愁,小男孩問我:「如果煤氣泄漏了,應該怎麼辦?」

我說:「還能怎麼辦?立即打電話給煤氣公司唄。」

小男孩跑回了屋,取了紙和筆回來:「你把煤氣公司的電話給我寫下來。」

電話……我接過紙和筆,絞盡腦汁地想,煤氣公司的電話是多少來著?我怎麼想不起來了呢?發生了什麼事,居然擾亂了我的思維?

膽怯男人從裡屋走了出來,笑話我:「虧你還是干這行的,自己公司的電話天天掛在嘴邊的,臨到真正需要就想不起來了。」

「天天掛在嘴邊……」我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紙和筆。什麼東西天天掛在我的嘴邊,掛在我的心頭?沒錯,就是這紙和筆讓我想起來被搶走的蘇小河的日記。我不辭辛苦,到處追查,實際上就是為了日記本,而不是東拉西扯,講什麼鬼故事。

我把紙和筆放下,蹲下身子,雙手把住小男孩的肩膀:「小朋友,見過一個日記本沒有?寬幅的,比32開大,比16開小,粉色的封面,有個穿圍裙、手拄拖把的婆婆貓卡通畫。」

小男孩詫異地看著我:「你怎麼知道那個筆記本?」

興奮之下,我差點大叫起來。我不知道才怪!為了這個筆記本,我毀了同事趙大笨的前程,又讓警督羅開搭進了身家。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又如何想得到,那個筆記本竟然落在了這個孩子手中。

世界是平衡的,牽一髮而動全身。

所有的事物之間,都有著隱秘的聯繫,只是這種聯繫的關聯因素太多,已經無從追溯。你在亞馬孫的原始叢林咳嗽一聲,經過多少億次的關聯轉化、遞減擴增、彼此互動、錯亂勾合,最後的結果是美國新澤西州的金髮女郎,用一支牙刷溫柔地把她的情人弄死了。這個過程中的關係遞進,縱然是上帝本人來計算,也未必能夠及格。

我只是知道這種聯繫的存在,最多只能到這個程度。

心裡想著,我失笑道:「那個筆記本,是我上次來這兒做安全檢查的時候,不知在什麼地方丟掉的。那可是我女朋友最重視的東西啊,丟了筆記本,就意味著我的女朋友丟了。小朋友,能不能告訴我,那個筆記本在哪裡?」

小男孩說:「誰讓你不早說?筆記本讓老虎給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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