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這座房子像座墳

林紅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她,一時之間搞不懂怎麼突然多出這麼一個女人來,幸好何明在一邊用譏諷的語氣對女人說了句:「二姐,你睡累了?」林紅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女人,就是何明的二姐何靜。

聽了何明的諷刺,何靜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她看也不看林紅一眼,自顧自的走到茶几前,順手拈了塊蘋果放在嘴裡,然後瞧了瞧何明的衣領,頓時皺起了眉頭:「你看你,」她用一隻手指著何明說道:「怎麼又把領子窩進去了?象什麼樣子嘛。」說著,她一屁股坐沙發上,瞟了林紅一眼:「你也不說替他整理一下,就這麼出門?丟死人了。」

何明沒好氣的頂了一句:「你管得著嗎,我樂意。」何靜立即跟上一句:「你樂意丟人我也沒辦法。」然後她抬起眼皮,好像剛剛看到林紅:「你坐吧,老站那兒算怎麼回事?」

林紅尷尬的咧了一下嘴角,沒吭聲。

她當然知道何明的二姐何靜,這是一個性情散漫的女人,沒有職業,也沒有收入,卻有過兩次失敗的婚姻史,據何明說,她患有嚴重的人際交往障礙,這表現在她不懂得如何與人打交道上。從她下樓來說的有限幾句話,就可以了解到這個女人心中從來不存在別人的位置,她在日常生活中傲慢、驕橫、自以為是,全靠弟弟何明一個人在外邊打拚維持著她的奢華生活,卻從未聽到過她對此隻言片語的感謝。

她架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用挑剔的目光打量著林紅:「你怎麼還是那身衣服?來我們家也說換一換,有點太隨便了吧。」

何明生氣的用鼻子哼了一聲,對林紅說道:「別理她,她就是這樣。」

「我這樣怎麼了?我這樣怎麼了?」何靜欠起屁股,不甘示弱的望著弟弟,擺出一副隨時準備大吵一架的姿態:「我一下來你就跟我橫眉立目的,我招你惹你了?」

何家的客廳有近百平米,家私陳設風格簡約,沒有一件多餘的擺設,感覺上好像有多少人都會顯得空空蕩蕩的。但何靜一下來吵架,林紅立即感覺到這間偌大的客廳變得擁擠起來。何靜的嗓門,簡直像幾百個人同時在吵鬧,造成的那種混亂實在是無法形容。

何明象只被揪掉刺的刺蝟,怒不可遏的跳起來,和他的二姐毫無理由的爭執起來,廚房裡,林母與鄉下小保姆小豬的拌嘴聲也象湊熱鬧一樣不時的響起,偌大的三層濱河建築從剛才的冷冷清清霎時間變得嘈雜零亂。林紅詫異的揉揉太陽穴,她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如果她要是答應何明的請求,嫁給這個男人的話,這一家子人夠她受的。

可是,事情就是這樣的奇怪,在何靜下樓來之前,林紅一直感受到一種陰森的恐怖氣息,可是現在,她聽著何靜與何明含譏帶諷的唇槍舌槍,那種莫名其妙的疑懼感竟然消失了。就在何靜下樓之前她還想著離開,現在卻想在這裡多坐一會,看看何明何總裁,這個在他的明華公司一言九鼎的商界強人是如何和自己的姐姐毫無來由的爭吵的,這對林紅來說是一個全新的感受,她已經見識到了這個男人隱秘的另一面,但是,現在何明那氣得鼻尖通紅的表情,卻是她從來沒有見到過的,不由得坐在一邊,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好,好,我不跟你說了,你這種人,說也說不清!」何明吵累了,氣急敗壞的上前拉起林紅:「咱們走,不理她。」

何母適時的出現在廚房門前:「小靜啊,你怎麼又吵啊吵的,還有完沒完?」

「誰跟他吵了?是他沒事找事。」何靜好整以暇的從果盤裡捻了粒葡萄,放在嘴裡,好像有意把這個動作放得慢一些,讓林紅看得更清楚,分明是向林紅示威。看著她這副樣子,林紅心裡覺得說不出的好笑。

何母又問何明:「小明,你要去哪兒啊?你爸他馬上就買龜回來了,我可跟你說啊,你爸今天難得這麼高興,你們倆能不能別惹他生氣?」

何明惱火的瞪了二姐何靜一眼,恨她不給他這個弟弟一點面子,拉著林紅往樓上就走:「紅紅,咱們上樓,你頭一次來,還沒去三樓上看過外邊河濱的風景呢,我帶你過去看一看。」

何靜不失機宜的跟上一句:「有什麼好看的?河裡邊漂的都是避孕套。」

何明本來不想再當著林紅的面跟二姐爭吵,怕林紅對他們一家留下過於惡劣的印象,但是何靜的不肯饒人讓他無法忍受,扭頭大吼一聲:「你會不會說人話?不會說話閉上嘴也沒人拿你當啞巴!」

何母滿臉的尷尬,望著林紅一時之間不知說什麼好,林紅這時候心裡那種怪異的恐懼已經消散無形,得以從容淡定的對待眼前的事情。她微微一笑:「沒什麼的伯母,我父母還在世的時候,他們也總是吵個沒完。」

何母還待再說,何明卻幾乎是強拉著林紅的手,拖著她沿著那道歐式風格的旋轉樓梯上樓,把那一家子人扔到了樓下。

當林紅再次看到那副她再熟悉不過的畫時,他感覺那畫里的女人正詭異的笑著向她走來,她突然很想逃。

她又一次的大叫著問何明這話是從哪來的,表情驚恐、無助,而何明只是張大著嘴,驚愕的望著她。

這次她真的受不了了,匆匆的跑下樓,在眾人一臉不解中逃出來那座詭異的給她帶來噩夢的房子。

何明再次的追了下來,忽然見到父親一張不悅的臉色,心裡頓時咯噔一下,無論如何,林紅的姑奶奶脾氣發作得也是在有些過份了,他又不是不想告訴林紅她關心的那些問題,只不過時間上總得有個先後,可是她這樣任性,讓總是極力的維護自己的自尊心的何正剛感覺很不愉快,如果他再追出去的話——他苦笑了一下,只好在門口停住了腳步。

林紅突然離去,並不是她任性撒嬌,而是當她發現自己正處身於那幢她一直在尋找的房子之中的時候,內心中突然泛起了一陣強烈的恐懼,似乎逃避只是一個本能,是生物在危難之際下意識的一個舉動,她根本來不及考慮何明所關心的那些問題,只是本能的立即逃了出去。

她匆匆跑了出來,在路口攔了輛計程車,坐上去之後吩咐司機繞行到對岸,從那個角度,她重新的審視了一下何家的宅子。

計程車的車窗構成了取景框,擷取了河濱對岸的小城風景。她一生也忘不了這驚心動魄的靜態畫面,在此之前這幅畫已經折磨了她整整二十幾個年頭。

畫面上,是濱河風景的一座小型別墅,河面上盪著木葉般寂靜的烏篷船,幾株似絮非絮似荻非荻的銀白色植物從畫面表層剝離開來,隨風搖曳著,河濱對岸,是那座銘刻在她記憶最深處的那幢別墅,歐式的錐塔與巴羅克風格的圓廊,裝飾與實用兼具,一點也不顯得做作。

別墅的顏色是青灰色的,偏近於暗冷的風格,更襯托出了這座建築物的冷峻風格。

暗灰色的建築下是一條碎石子鋪成的小徑,轎車、涼散涼傘下沒有人,何家人此時已經全都進了餐廳用餐去了,或許他們正在談論著她,或許沒有,但這應該不會妨礙他們的胃口。

別墅的門敞開著一扇,另一扇似開而非開,門上那獸吻鐵環真切得彷彿你伸出手來就能夠拉開這扇門。

二樓上分布著幾個星形的窗口,一二三四,左右各兩個窗子,都緊緊的關著,三樓只有兩個窗子,也都關著,從林紅這個位置上看不清窗子裡邊的景緻,但她有一種可怕的感覺,感覺到自己此時正被囚禁在那間陰暗的屋子裡,正在拚命的掙扎,絕望的呼喊著。

那絕望而凄厲的聲音,彷彿從另一個世界遙遙飄來,真切的一如夢幻。

那熟悉的風景,那扇三樓的窗子,那源自心靈深處卻不明原因的驚恐,再一次的強烈攫住了她的心。她絕望的呻吟了一聲:

「去機場。」

「……把室內瓷磚鑲嵌在外牆上,本身就是一個錯誤,如果一定要鑲的話,那瓷磚的尺寸也不應該少於1200乘1200,否則僅憑那種瑣碎就會徹底的破壞建築物的美感……」從那扇高大的拱門裡走出來,林紅心煩意亂的教訓著緊跟在她身後的那個胖子:

「……還有這個牌坊,你一定是把牌坊當成大門了吧?不是這個道理,一幢建築物有著它自己與周遭環境相適應的特色,而不是越鋪張越好,不要說你立的這個貞節牌坊徹底的破壞了整座建築物的風格,即使是在明清年間,象這種牌坊也不會有誰把它立在自己家的門前,它更適合於莊重一些的場合,比如說社廟、比如說祠堂……」她滔滔不絕的說著,根本不去看胖子那張變得越來越難看的面孔。

「還有。」她已經準備告辭了,在這個西南的邊陲小城市她受夠了這些自以為是的暴發戶的骯髒氣,但是,如果離開這個荒涼的小城,她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去什麼地方,老家台州嗎?她已經發誓這一生也不要再踏上台州的地面了……

「還有一個問題你一定要搞清楚,」她聲音尖利,象是要跟人吵架似的,這些日子以來她對人說話的時候越來越多的使用這種語氣,一種冷冰冰的聲音說道:「我是一個家居藝術設計諮詢師,我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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