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失蹤的鉛筆

自那一夜杜明強與平哥等人放手一搏之後,四二四監舍的人員格局產生了巨大的變化。原本風光無限的黑子地位一落千丈,只能和小順一起擠在外屋那張臭氣熏擾的床鋪上。平哥仍然是監舍老大,但行事風格卻改變了許多,不會再隨心所欲,無所忌憚。

杜明強儼然成了監舍的二號人物,不過他除了關照關照自己的朋友杭文治之外,並不願意摻和其他人之間的紛爭。平哥等人自然也不會再去招惹這個什麼都知道的「記者」。

阿山取代黑子成了平哥新的臂膀。雖然有了些實權,但他並不敢像昔日黑子那樣跋扈。他和黑子、小順其實形成了一個相互鉗制的三角關係:每個人都掌握著其他人的秘密,同時自己也被其他人鉗制掌握著。

杭文治的日子就輕鬆了。在這一夜發生的變故中,他並沒有得罪任何人,但是卻成為了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他握住了黑子、阿山和小順的把柄,同時對自己卻毫無牽制。即使沒有杜明強罩著他,監舍里的其他人也不敢再隨意欺凌他了。

這種格局的變化也體現在了此後的勞動安排上。黑子和小順自然開始承擔最重的任務,阿山原本可以輕鬆許多,但他為人低調謹慎,並不願意沾便宜落人口實,所以他把省下來的份額給了杜明強,杜明強當然也不獨佔,總是順帶照顧一下杭文治。這兩人得個輕鬆,幹完活了就湊在一塊閑聊閑聊,關係愈發的親密。

如此幾天倒也無事,不知不覺又到了周末。按照監獄內的管理制度,周末犯人是不用勞動的,這兩天的時間一天用來安排親友探視,另一天則集中進行思想政治學習。

周五晚上便有管教將第二天的探視安排告知了相關犯人。有人來探視的犯人自然喜上眉梢,因為通過這樣的機會不僅可以得到親友們捎來的食品等緊俏物資,更重要的是能享受到一次溫暖平等的情感交流——這正是所有犯人們最渴望得到的東西。

「杜明強,探視時間,上午九點;杭文治,探視時間:上午九點半;鍾小順,探視時間:上午十點。」管教在四二四監舍前嚷嚷了幾嗓子之後,便又向著其他監舍而去了。

「行啊,記者。你不是說沒人管你么?這不還是有人來看你了?」平哥躺在自己的鋪位上,往上鋪床板踢了一腳——那個鋪位原本是小順睡的,現在已經屬於杜明強。

平哥和黑子、阿山入獄的時間比較長,已經很少親朋來探望他們。所以他們便很關注同監舍犯人的待遇,因為一旦有人收到親友送來的食品,按規矩總是要拿一些出來給「大哥」們分享的。小順的家人一直來得比較勤,算是在這方面對監舍「貢獻」最大的一個。而杜明強則寒磣得很,自打他入獄之後從來沒人來看過他。所以這次的探視安排中出現了杜明強的名字,平哥反而覺得有些奇怪了。

杜明強在上鋪「嘿」了一聲道:「不見得是什麼好事。」同時心中也在暗自思忖。知道自己身份的人在這個世界上委實不多,除了四一八專案組的那幾個警察之外,就只有阿華了。明年要來見自己的人會是哪一個?來人又會抱著什麼樣的目的呢?

平哥見杜明強不願多說,也就懶得和他搭腔,轉而去調侃杭文治和小順,問他們是不是有相好的小妞要來。小順涎著臉嘻嘻哈哈地應付著,杭文治卻沉默不語,像是被說中的痛處一般。

平哥純屬要尋個開心,於是又撇下杭文治專攻小順。小順被撩鬥了幾句之後,情緒也亢奮起來了,開始沒邊沒譜地吹噓自己入獄之前風流倜儻,當時學校里那幾個「太妹」被他把了個遍,現在還有人要死要活地等著他出獄呢。

黑子正在衛生間里撒尿,見小順越說越得瑟,便一邊拎著褲子一邊出來插話道:「你他媽的吹牛逼吧。就你這菘包還把小妹呢?我看你裝小白臉給別人舔舔屁股還差不多!」

「我怎麼菘了?」小順不服氣地昂起脖子,「我在學校也是『四大金剛』之一,那些太妹們就是整天圍著我轉,怎麼了?」

「怎麼了?就你這小樣毛還被長齊吧?來,先讓大爺驗個貨。」黑子存心要調戲小順,說話間突然伸出手去,在小順的襠部重重地掏了一把。

以前在四二四監舍里,小順也是被平哥、黑子等人調笑慣了的。有時候即便過分一點,他也只能幹笑著悻悻了之。不過自從那天晚上黑子被爆出「諜報」的身份之後,小順對黑子的態度便有了些潛移默化的改變。此刻再次受到對方侮辱,他這可忍不住了,起身便推了黑子一把:「我操!我驗你個媽的驗!」

黑子萬萬沒想到小順會突然動手,猝不及防下被推了一個趔趄。他的臉色唰地一下變了,惡狠狠地吐出句髒話,搶上一步摟住小順就要揍,小順也不含糊,手腳並用和黑子糾纏在了一起。

「幹什麼呢?都給我住手!」平哥眼見事態有些失控,便從床上坐起來喝道。小順和黑子停了手,但相互間仍然拉扯著衣領,臉紅脖子粗的。

「撒野是吧?」平哥瞪著那兩人,「有閑勁都給我刷廁所去!」

黑子看出平哥是真生氣了,便鬆開了小順解釋道:「平哥,你可看見了,是他先跟我動手的。」

「行了行了。」平哥沒心情給這兩人評判是非,只是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你也是的,我跟小順逗兩句,你他媽的瞎攙乎啥?」

黑子沒啥話說了,他咽了口唾沫,心情無比沮喪。他在平哥心中的地位顯然已經大不如前,就連和小順發生矛盾,平哥居然也沒有站在自己這邊。

小順見黑子挨罵心中自然是一陣暗爽。不過他也知道自己的斤兩,不敢太過得瑟。只是又橫了黑子一眼,然後便爬到自己床上假裝睡覺去了。

經過這麼一鬧,平哥也沒了玩笑的興緻。眾人各歸各床,橫躺著百無聊賴。只有杭文治盤腿獨坐,眼望著氣窗外的無邊夜色,思緒難平。

第二天一早,犯人們起床之後先吃了早飯,然後集中到監舍前的一個院子里放風。昨天晚上被點到名的犯人則按照預定好的時間,依次被帶到探訪室里接受親友的探望。

杜明強是四二四監舍里第一個被安排探望的人。當他被帶到探訪室的時候,來客已經等了他一會。那人約摸三十歲左右的年紀,長方的臉型,身材高大挺拔,正是鄧驊生前的貼身保鏢阿華。

管教給杜明強解開手銬,然後退到了探訪室門外。

杜明強拖動著腳鐐在阿華的對面坐下,他只是默默地看著對方,並不急於說話。

阿華也盯著他看了一會,目光深沉卻又絕不流露出過多的情緒。兩人就這樣對視著,在他們的視線之中似乎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

最終還是阿華打破了這份沉默。

「你托我辦的事情,我已經安排好了。」在說話的同時阿華移開視線,開始四下打量探訪室內的陳設格局。

「哦?」杜明強仍然在看著對方,而他探詢的語氣顯然是希望對方給些更加詳細的信息。

阿華便掃了杜明強一眼,繼續說道:「我聯繫了最好的醫生,出國的手續也辦妥了,下周就可以出發。那邊的醫院提供全程貴賓式服務,從接機到入院手術都有專門的護理人員負責,我還特別要求配備一名中文翻譯。」

杜明強臉上露出笑容,贊了句:「很好。」不過他並沒有說「謝謝」一類的客套話,因為他們之間只是在完成一場交易。

阿華自然也很清楚這裡頭的干係,所以在得到對方的讚許之後他只是淡淡地反問了一句:「現在我們之間兩清了吧?」

杜明強回答:「是的」。隨即他再次感受到了對方的目光,而這一次的目光中包含著一種灼人的銳利感覺。

「所以我們之間該處理另外一些事情了。」阿華一字一句地森然說道。

杜明強當然知道「另外一些事情」指的是什麼:他殺死了鄧驊,對方無論如何都是要找自己報仇的。不過他對此並不反感,他甚至很欣賞阿華的忠誠,所以才會把鄭佳託付給對方——事實證明這是個正確的選擇。此刻面對著阿華憤怒的目光,杜明強很認真地點了點頭道:「你有這個權利,我會等著你。」

阿華也點點頭,兩人之間便用如此簡單的對話完成了一場生死之約。然後阿華從外衣口袋裡摸出一張光碟放在桌面上,告訴杜明強說:「這是她托我帶給你的。」

杜明強的心「砰」地劇跳了一下,他眯起眼睛敏感地反問道:「她知道我在這裡?」

阿華注意到杜明強的情緒變化,並且立刻判斷出對方在擔心什麼。他的嘴角挑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冷笑,同時如實告知對方說:「她並不知道你的情況,她還在期待著視力恢複之後與你相見。」

杜明強鬆了口氣,他把那張光碟抓在手裡,輕輕地撫摩著。

「你給他什麼東西?」押送杜明強的管教一直在探訪室門口監視著室內的動靜,見到這兩人在傳遞物品,他便走上前喝問了一句。

杜明強連忙陪著笑:「只是一張光碟。」

「我們得先審查一下碟片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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