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宿命

十二月一日,晚二十一點三十七分。

綠陽春餐廳。

一曲終了,女孩款款起身,向著台下的聽眾們鞠躬致意。雖然眼睛看不見,但她的身體卻下意識地傾向了餐廳的某個角落。

她知道那個人曾經坐在那裡,但她卻不知道對方什麼時候還會再來。

忽然,女孩的嘴角微微地往上挑了一下,因為她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花香——清新、淡雅、沁人心脾的百合花香。

女孩直起身,有些興奮而又忐忑地等待著什麼。

伴隨著細碎的腳步聲,餐廳服務生跑上前來,將一束百合花遞到了女孩的手中。

「送花的人在哪裡?」女孩有些急迫地問了一句。

「他沒有進來。」服務生答道。

女孩「哦」了一聲,難掩飾心中的失落。不過服務生接下來的話卻讓她重又笑贗如花。

「他說你知道該去哪裡找他。」

一個小時後,女孩來到了那個熟悉的咖啡廳,坐在了那個熟悉的座位上。那個人卻沒有在座位對面等她。不過她並不擔心,因為她相信那個人說過的話是一定會兌現的。

果然,十分鐘之後,她聽見熟悉的腳步聲正向著自己走來。趴在她腳邊的牛牛此刻也歡快地搖起了尾巴。

「你遲到了。」女孩微笑著說道,但語氣中絲毫沒有責怪的意味。

「對不起。」年輕人一邊入座,一邊主動表達了歉意,不過他並沒有解釋遲到的原因:在走進咖啡館之前,他必須仔細地將周圍形勢勘查一遍,以確保女孩身後沒有「尾巴」。

「你的事情忙完了嗎?」女孩柔聲問道。她記得對方說過要去處理一件重要的事情,而事情沒有結束的時候是無暇來找自己的。

年輕人沉默了片刻,然後他輕輕地答了句:「應該是完了吧。」

女孩笑了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看上去很開心的樣子。

年輕人盯著女孩的笑顏,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美麗的風景。同時他又頗有感慨:「本來我以為那件事是很難完成的,我甚至還把你託付給了另外一個人。」

「是嗎?那你可沒有徵得我的同意啊。」女孩假嗔著說道,「——不過既然是你的朋友,一定也是值得信賴的人吧。」

年輕人搖了搖頭:「他並不是我的朋友,但是他的確非常值得信賴。」

女孩微微蹙起秀眉,似乎很難理解這樣的關係。不過這對她來說已經並不重要。

「現在呢?」她問那個年輕人,「你準備親自照顧我嗎?」

年輕人點點頭:「我已經在聯繫美國的醫生,我會把你帶到國外,治好你的眼睛。」

「真的?」女孩欣喜地歡叫了一聲,隨即卻又鄭重地凝起神色,「你為什麼會對我這麼好?」

年輕人想了許久,似乎很難回答這個問題。最後他只好用一個很俗的詞來表到自己的感受。

「或許,這就是……宿命吧。」

「宿命?」女孩驀地興奮起來,「難道真的是宿命嗎?」

「怎麼了?」年輕人有些驚訝於對方的情緒變化。

女孩略略地歪著腦袋:「我說出來你也許不相信,這確實是有些神奇呢……」

年輕人「嗯?」了一聲,依舊困惑。

「是這樣的。」女孩開始詳細地解釋道,「在三個星期之前,那時候我們還沒有認識呢。那天我去給父親送葬,在墓地里我遇見了一個奇怪的人,他給了我一件禮物……」

「奇怪的人?」年輕人心中隱隱有了些異樣的感覺,他連忙追問了一句,「怎麼個奇怪法?」

「他聲音很嘶啞,甚至說非常難聽,但卻好像有種神秘的魔力——因為每當他說話的時候,我總是被他深深的吸引,難以離開。我猜他的長相應該也很特別吧,只可惜我看不見……你說他是不是有某些奇異的能力呢?」

年輕人的心跳明顯的加速了,他沒有心思去回答女孩的奇思妙想,只是急著問道:「那他給了你什麼?」

「我也不知道。」女孩俏皮地笑了笑,「因為他不讓我打開,他說這個東西是給你的。」

「給我?可你當時根本就不認識我。」

「奇妙就奇妙在這裡啊。當時那個人告訴我,以後我可能會遇到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會對我很親近,但是我又很難捕捉到他……你說,這個人是不是很像你?」

年輕人的身體感到一陣陣的發冷,他勉力控制住自己的聲調,不讓這種感覺體現出來:「那他還說過什麼?」

「他說:『如果有哪一天這個男人真的願意踏踏實實地陪著你了,你就把這個盒子交給他。』」女孩一邊說著,一邊從挎包里摸出一個小盒子,「我這幾天一直帶著這個盒子呢,不過我真的很擔心以後會再也見不到你。」

年輕人接過了那個盒子,他用微微顫抖的雙手把盒蓋打開——那盒子躺著一卷小小的磁帶。

「你知道嗎,那個人還讓我轉告你一句話,這句話和你剛才說得很相似呢!」女孩這時又興緻勃勃地說道。

「他說了什麼?」

「他說:這是你的宿命。」

女孩的聲音如銀鈴般動聽。可這句話在那年輕人聽來卻是如此的沉重,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的耳邊又響起了那「怪物」如撕裂般的聲音:「這是你的宿命——在十八年前便已註定。」

十二月十日晚十九點二十一分。

海南省海口市。

這裡是全國最負盛名的養老勝地,風景優美,氣候宜人。

陳天譙非常喜歡這座城市。現在他正坐在熱鬧的露天排檔里,一邊品嘗著美味的海鮮,一邊享受著溫暖而又清新的海風。

在生活上陳天譙從來不會虧待自己。他覺得人在世間活一遭就是應該吃喝玩樂,把能享受到的全部享受一遍——只有讓自己舒服才是硬道理,其他什麼道德、情義,全他媽的都是浮雲。

他的人生已經走過了大半,現在他沒有朋友,甚至也沒有一個親人,但他並不在意,因為他從來就沒有對任何人付出一點點的真情。在他的眼裡只有利益,完全服務於自身需求的利益。

所以他很有錢。錢讓他有資格在這個美麗的海濱城市盡享天年,甚至在年逾花甲的時候還能每天都摟著不同的女人。

對此他非常的滿足。

前些天那幾個警察的突然到來曾讓陳天譙吃驚不小,他還以為自己真有什麼證據落在了警方手裡。不過此事最終也還是不了了之,看來警方的調查並沒有獲得什麼實質性的成果。走刑警大隊羈押室走出來的時候,陳天譙幾乎忍不住想仰天大笑,他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勝利者,他戰勝了所有與自己打過交道的人,甚至還戰勝了法律。

他再也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當他回到海口之後,他便更加肆意地享受著生活,享受著他從那些失敗者手中攫取到的財富。

在十二月的初冬,其他海域的海水已經冷的刺骨,而這裡依然保持著28攝氏度以上的水溫,蝦蟹肥美,膏滿黃足。陳天譙吃完最後一隻大螃蟹,一邊抓起餐巾紙擦著嘴,一邊舉起另一隻手高呼了一聲:「買單!」

一個身材高大的服務生很快來到的他的面前。陳天譙略略瞥了對方一眼,卻見此人留著長發,下巴上一圈絡腮鬍子,看不出具體的年紀。

「新來的?」陳天譙打了個飽嗝,「眼生的很啊。」

服務生笑而不答,雙手恭恭敬敬地將一頁帳單紙遞了過來。

陳天譙接過帳單,湊著燈光定睛看時,卻一下子愣住了。

那張白紙上記錄的並不是消費清單,而是寫著一段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語:

〖死刑通知單

受刑人:陳天譙

罪行:故意殺人

執行日期:十二月十日

執行人:Eumenides〗

「你搞什麼名堂?」片刻之後,陳天譙把那張白紙憤憤地揉成一團,甩手向著那個服務生丟過去。

紙團正砸在服務生的臉上,但那人卻毫不為意,他甚至還很認真地回答了陳天譙提出的問題。

「我在請您買單。」伴隨著這句話語,服務生的右手迅捷無比地向前探出,在陳天譙的面前划出了半個圓圈。而後者只覺得脖頸處一涼,想要驚懼呼喊時,卻發現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因為他的喉管已被切斷,經過的氣流只能帶起污濁的血漿,向噴泉一般往傷口外濺射著。他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幕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恐怖場景,同時他又聽見那服務生冷冷地說道:「這筆帳,你原本十八年前就該結清的。」

十八年前?陳天譙略微想起些什麼,但他的思緒已無法再繼續下去。他所有的感觀正隨著鮮血的噴射而迅速喪失,當他的身體僵硬倒下的時候,他甚至還沒來得產生一絲的悔意。

排檔周圍的客人發現了此桌發生的異常,小小的騷動正在醞釀。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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