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Eumenides的身份

九時三十分。

刑警隊羈押室內。

韓灝一直躺在那張簡易的木質板床上修養生息。他看起來睡著了,但他的思維並沒有停止轉動。

在積蓄體力的同時,他還要抓緊時間思考。

一串腳步聲傳來,韓灝的耳廓輕輕地抽動了一下。

尹劍出現在羈押室的門口。「把他帶出來吧。」他向值勤的幹警吩咐道。

幹警打開鐵門,來到韓灝的床邊。韓灝不等他招呼,自己一挺身坐了起來。

「韓隊,咱們走吧。」幹警的語氣像是在和他商量一般。

韓灝並不理他,起身沉著臉徑直向尹劍走去。

尹劍轉過頭不與韓灝的目光相對,他的神態多少有些局促。

「羅飛來了嗎?」韓灝冷冷地問了一句。

「是的。」尹劍點點頭,「羅隊也會來。」

韓灝注意到對方稱為上的變化,他停下腳步,深深地吸了口氣。

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了——在見到羅飛之前。

當氣息平穩之後,韓灝率先邁開了腳步:「那我們就走吧!」他的步伐又大又快,尹劍等人連忙趕了幾步,這才緊跟在了他的身後。遠遠看去,走在最前面的韓灝完全不像是個被押解的嫌疑人,反倒是尹劍等人仍似他的手下一般。

從羈押室到提審室的這段路程韓灝最熟悉不過了,可是在經過辦公樓的時候,他卻停下了腳步。

「我肚子不舒服,要上個廁所。」他轉身對尹劍說道。

尹劍微微皺了下眉頭:「剛才怎麼不去?」

「你要我和那些真正的罪犯蹲在同一個廁所里?讓那些我親手抓來的人現在能看到我的笑話?」韓灝憤怒地瞪視著尹劍,後者很快便軟了下來,他沖隨行的幹警點點頭:「帶他去吧。」

一樓大廳往左一拐就是衛生間了。當一行人進入的時候,衛生間里一個年輕的文職人員正在小解,他轉頭看清來人,立刻驚訝的張大了嘴:「韓……韓隊?」

韓灝面無表情的抬起手,展示著那鋥亮的手銬,糾正道:「犯罪嫌疑人韓灝。」

年輕人忙不迭地把工具塞進褲襠,慌忙間未盡的尿漬染濕了前襟。看著他這番模樣,尹劍等人也倍覺尷尬,都不自覺地側過了臉。

等那年輕人離開之後,尹劍推開一個隔間的門,招呼韓灝說:「抓緊時間吧。」

韓灝走到隔間內,他晃了晃胳膊:「按規矩來吧。」

尹劍點點頭,一個幹警走上來,拿鑰匙打開韓灝右手上的銬環,然後鎖在了隔間內的鋼鐵水管上。這是刑警隊里通用的做法:嫌疑人要上大號時,幹警會把他和衛生間里的水管銬在一起,自己則在外面等待。

這正是韓灝想要的效果。他對刑警隊的辦公樓實在太熟悉了,他知道一樓衛生間的頂棚上有個八十公分見方的管網檢查口,從那裡鑽進去,便可以一直通往辦公室後牆外的下水井。

他思考了整整一個晚上,從這裡逃脫似乎是唯一可行的計畫。當然這個計畫的實現還需要尹劍等人的配合和一點點的運氣。

當韓灝看到尹劍帶著幹警退到衛生間外之後,他的心中一陣狂喜。他迅速打開了胸前的掛墜,撕開兒子的照片,將藏匿其中的那段鐵絲取了出來。

手銬很快被打開,韓灝踩著水管攀上了隔間牆壁,然後他小心翼翼地鑽進了管網通道,幾乎未發出任何的聲響。

運氣也在陪伴著他:在這個過程中,恰好沒有任何人來使用這個衛生間。

當在外等待的尹劍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便示意幹警去裡面看看。後者來到衛生間內,見到那個隔間的門仍然反鎖著,他叫了兩聲:「韓隊,韓隊?好了沒有?」可是隔間內卻沒有回應。

幹警隱隱覺得不妙,他回到走廊里,輕聲但急促地向尹劍彙報著:「好像有點不對!」

尹劍一愣,他來到衛生間的隔間外,趴下身來向里張望。從縫隙里看不到人的雙腳,他的心立刻「噔」地沉了下去。

尹劍彈起身一腳把隔間門踹開,裡面空空如也,只剩下那副手銬掛在水管上,兀自在微微地搖晃著。

五分鐘後,羅飛來到了現場,他的臉色鐵青。他無法理解一個在押的嫌疑犯竟從自己的眼皮底下逃了出去。而那個人脫逃的時候,自己正在同一幢樓的三層辦公室里辦公!

羅飛的目光匆匆一掃,便已找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手銬是怎麼被打開的?」他轉過身看著尹劍,目光如電炬一般。

尹劍慌張而茫然:「我……我也不知道。」

「他身上有什麼東西?你們有沒有清過他身上的東西?!」羅飛一連串地追問道。

尹劍身旁的幹警似乎想說什麼,但又不敢貿然回答,他怯怯地瞥了尹劍一眼。

羅飛捕捉到了這個細節,立刻皺起眉頭:「嗯?」

「只有……一個掛墜。」尹劍硬著頭皮回答說,「裡面是他兒子的照片。」

羅飛的目光忽然跳了一下,他彎下身從便池旁撿起了什麼。

「是這張嗎?」他把手指尖上的東西遞到了尹劍面前,那是一張因撕扯而變得殘缺的照片,上面那個胖乎乎的小男孩正是韓灝的兒子。

尹劍當然認得,他也明白這張撕壞的照片意味著什麼。他面如死灰地點了點頭。

「同樣的錯誤,為什麼要犯第二次。」面對下屬的嚴重過錯,羅飛只是深深地嘆息了一句,並不像以前韓灝那樣暴跳如雷地斥責。

可是尹劍卻感受到更加沉重的壓力,他的呼吸變得急促,幾乎要被壓垮了。

「我們必須儘快行動……」羅飛一邊思索一邊下達命令,「在車站碼頭髮協查通告,監控他的家人朋友……他身上沒有錢,沒有電話,應該跑不遠的。調集左右能用的警力,現在就去!」

尹劍神情茫然,似乎沒有聽到羅飛的話,直到後者在他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他才驀然清醒過來,反問了一句:「我嗎?」

在尹劍的腦子裡,他仍在等待著羅飛的處分。

「除了你還有誰?」羅飛直視著他的眼睛,「自己犯下的錯誤,需要你自己去彌補。」

「是!」像是要發泄什麼似的,尹劍大吼了一聲,他「啪」地敬了一個禮,轉身快步離去。

看著小夥子的背影,羅飛再次嘆息了一聲,這次卻是為自己。其實他早該想到尹劍可能成為韓灝賴以利用的棋子,可是卻沒有早做防範。在與Eumenides激戰的當口,又節外生出了這麼一件令人棘手的事情,便是羅飛也難免產生些許難以招架的感覺了。

下午十四時二十六分。

慕劍雲回到了刑警隊,她立刻前往羅飛的辦公室彙報相關工作。

「女孩現在的精神狀況已經穩定了許多。不過對案發時的很多細節她都記不清了,對於遭受過極度的緊張和驚嚇的人來說,這也是正常的現象。」女講師的語氣有些遺憾。

「那就直接說說你的發現吧。」羅飛卻看出對方還有一些「好料」藏著沒說。

慕劍雲微微一笑:「為什麼那個女孩接到了『死刑通知單』卻活了下來?這個問題我弄清楚了。Eumenides通過逼迫吳寅午砍手,激發出後者作為老師的勇氣和責任感,而女孩對自己、對他人、甚至對待人生的態度也因為此事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從某個角度來說,這是一種新生。Eumenides離開之前對女孩說過『你已經死過一次』,類似於這樣的話。所以Eumenides並沒有放棄刑罰,而是以另外一種方式完成了它。」

「嗯……」羅飛品味了一會,「這倒與他以往的風格有些區別呢。」

「你不要忘了,這是新的Eumenides第一次獨立作案。」慕劍雲提醒羅飛,「所以我們可以假設,這種風格的改變體現了新Eumenides與袁志邦之間某種性格和思路上的差異——在他的懲罰過程中,開始出現了救贖的思想。比如這起案件,事實上體現了他對師道救贖的某種期望。」

「嗯,分析得很好。」羅飛讚許道,「辛苦你了,你可以先去休息一下,晚上我們一起去醫院,看看從吳寅午那裡還能找出什麼線索。他是成年人,又沒有受到死亡威脅,精神狀況應該比那女孩要好一些。」

慕劍雲卻搖搖頭:「這倒很難說……」

「怎麼講?」

「從我了解到的狀況看,吳寅午是個性格非常懦弱的男人。這次的事件對他可能會有兩個方面的影響。或者真的讓他戰勝自我,性格上獲得一個堅強的飛躍;但也有可能讓他活得更加自卑——因為他會認為前兩個學生的死亡他沒能盡到應有的保護義務。如果出現後一種情況,那我們的工作就會麻煩許多……」說到這裡,慕劍雲忽然話鋒一轉,「哎,尹劍呢?和吳寅午那邊聯繫不是他的任務么?」

「嘿。」羅飛苦笑了一聲,「你還不知道吧?韓灝跑了!」

「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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