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血灑漢江 不死的老兵去了

1951年4月11日中午,麥克阿瑟正在他的官邸招待客人進餐,他的副官眼淚汪汪地走進來。

麥克阿瑟的夫人走過去聽副官說了些什麼,夫人回到麥克阿瑟身邊,輕聲地對丈夫耳語了一下。

麥克阿瑟的表情一下但住了,過了一會兒,他用一種溫柔的、讓在場的人都可以聽見的口氣對妻子說:「瓊,我想我們終於可以回家了。」

麥克阿瑟被解除美國遠東最高司令官職務的消息傳遍了全世界。

這個赫赫有名的美國「遠東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肯定應該與正在進行的朝鮮戰爭有關?

正在朝鮮進行的戰爭怎麼了?

美國人打不下去了還是中國人失敗了?

在戰爭雙方經過了大規模的拼殺之後,戰線又回到了戰爭起始時的狀態,難道戰爭就此還不該結束嗎?

「撕裂作戰」完成,聯合國軍進入漢城,麥克阿瑟無疑被打了一針強心劑。但是,情報部門所提供的越來越多的情報都在提醒麥克阿瑟:中國人正在準備一場反擊作戰。偵察機上的飛行員多次發現,在通往前線的路上運動著大批步行的中國軍隊,主要由騾馬組成的運輸隊有時在山間小路上蜿蜒達十幾公里。在肅川至平壤的公路上,前所未有的大規模的中國軍隊的大型卡車隊在移動。無線電監聽中不斷出現中國軍隊新的部隊番號。

麥克阿瑟由此陷入了矛盾:是在「愛達荷線」上停下來?還是繼續前進?停下來,這條線顯然不是防禦大規模攻擊的有利地區;繼續前進,又會在什麼地方遇到中國軍隊的進攻呢?

「在這種政治因素很濃的戰爭中,最高統帥只說一些基本的方針,而讓現場指揮官下決心的例子,世界戰史上極為罕見。」麥克阿瑟指責華盛頓說,「我沒有得到過華盛頓有關行動方針一類的訓令。我經常背著手踱步。結果好就受到表揚,壞就受到指責」

「如果做,就會受到責難,如果不做,也要受到責難。」

但是,作為軍事家,麥克阿瑟決不會讓部隊停止在三八線這條不存在軍事意義的界線上。不管政府怎麼考慮政治問題,他必須果斷地決定他的部隊要前進到什麼地方去,前進到那裡後準備幹什麼。

麥克阿瑟決定繼續北進。

他的判斷是,與其停止,不如前進。他的這個想法得到了李奇微的贊同,因為李奇微也是從軍事角度考慮問題的。他們一起回顧了1944年冬天,美軍在歐洲戰場的萊茵河畔遇到的類似情況,那時候下決心繼續前進的是艾森豪威爾將軍。當時艾森豪威爾將軍的觀點聽起來有點古怪:「敵人佔優勢,並且擁有進攻的決心,我軍缺乏足夠防守的兵力,所以,除了進攻之外,沒有別的辦法能完成任務,並確保部隊的安全——正因為兵力少,才必須進攻。」

李奇微在麥克阿瑟的同意下,制定出新的作戰計畫:在整個戰線上發起新的攻勢,全線進至到「堪薩斯線」,以便應對中國軍隊可能發動的反擊。

被命名為「堪薩斯線」的目標線是:從臨津江口開始,經過板門店,斜穿三八線,從漣川北一直到華川水庫。這基本上是一條在三八線北側20公里左右、與三八線基本平行的戰場線。「堪薩斯線」寬184公里,其左翼可以依託大海,而華川水庫寬達16公里,也是一個軍事上防禦的依託,從而可以共同構成威脅中國軍隊的指揮與補給的三角地帶。

新的作戰計畫被定名為「狂暴作戰」。「狂暴」,英文為RUGGED,可以理解成「崎嶇不平」的意思。不知美軍是指越往北朝鮮半島地勢越不平,還是指美軍的前途猶如崎嶇山路般的艱險。

困擾李奇微的問題是,幾乎在每一條進攻的線路上,美軍都會受到中國士兵的異常頑強的阻擊,局部戰鬥進行得艱苦而殘酷,但是,這絕對是中國軍隊小型的阻擊部隊。那麼中國的主力部隊上哪裡去了呢?或許他們正在什麼地方張開大網等待著已經精疲力竭的美軍士兵。

中國第四十軍為掩護大部隊轉移,在洪川附近遲滯著美陸戰一帥的北進。戰鬥在一個山頭一個山頭地爭奪與丟失中進行,緩慢而慘烈。在一個叫吾野坪北山的阻擊陣地上,三五四團四連在傷亡一半的情況下依舊阻擋著美軍陸戰一師北進的路。

中午的時候,二排長接到報告說,美軍正向四連主陣地的側翼迂迴,而在美軍迂迴的方向上沒有我們的兵。實在抽不出兵力了,四連指導員命令於延起、李克先、曾南生三個士兵去守衛一個小山包,保障二排側翼的安全。

就在三個中國士兵爬上那個小山包,準備保衛二排陣地側翼的時候,二排主陣地上卻已站滿了美軍士兵,二排因為傷亡太大失去了陣地。三個士兵立即參加了對二排陣地的反擊,於廷起負傷被抬下去了,李克先和曾南生兩個人開始面對美軍一個排向這個小山包的攻擊。山包上灌木很密,美軍上了山沒看見這裡有中國人,於是就坐下來休息,屁股剛剛著地,手榴彈就飛來了,接著就是橫掃過來的子彈。李克先和曾南生先隱蔽後偷襲,沒被打死的美國士兵滾下了山包。

美軍開始加大兵力,動用大炮和飛機,向這個只有兩名中國士兵的小陣地進行反覆的衝擊。戰鬥持續到下午,李克先的腿部中彈,傷勢嚴重,兩個人決定轉移。曾南生背著李克先,美軍士兵在後面一步步地跟著,機槍子彈追著他們打,李克先說什麼也不走了,他讓曾內生留下兩顆手榴彈。曾南生不肯丟下李克先,李克先說:「你背不動我,反正美國兵沒發現我藏的地方,你快回主陣地上拿擔架去!」

曾南生,年僅18歲,湖南長沙人,從小生活貧困,他賣過報紙,擺過地攤,扛過大件,後來參加了解放軍。他把李克先安頓好就往連隊的主陣地上跑。為了節省時間,他直接從陡峭的山崖上往主陣地上爬,等他爬到了連隊的陣地,發現陣地上已經沒有人了。連隊什麼時候轉移的,他不知道。他猶豫了,不知道該怎麼辦好,最後決定回到李克先身邊去,但是,沒有等他跑回李克先隱蔽的地方,就看見三個美國兵已經把李克先圍住,他聽見了李克先手榴彈的爆炸聲……

內心萬分痛苦的曾南生最後終於追上了撤退中的部隊。

兩年零四個月後,曾南生犧牲在朝鮮黃海道長豐郡項洞里的一次戰鬥中。

中國二線部隊第二十六軍一參戰就趕上了艱苦的阻擊戰。

雷保森,24歲參軍併入黨,是個作戰勇敢的士兵。他所在的部隊在七峰山附近阻擊美軍時,他帶領四班在一條公路上與12輛美軍坦克搏鬥,擊毀了11輛,全班竟無傷亡。部隊向北轉移時,負責掩護撤退的六班陣地發出要求增援的信號。雷保森帶領士兵向六班陣地接近的時候,發現六班陣地上已經擠滿了頭戴鋼盔的美國兵,六班的士兵已全部犧牲。四班立即向美軍衝上去,用身體形成一道阻擋美軍前進的前沿陣地。美軍發現這不是一支大部隊,於是向四班蜂擁而來。但令美軍沒想到的是,一聲吶喊之後,中國士兵竟然進行了反衝擊!雷保森的四班以驚人的膽量沖向美軍,並且立即展開肉搏!雷保森連續打倒幾個和他扭在一起的美國兵,第一個衝上六班陣地。但是,當他回頭招呼自己的士兵時才知道,在剛才的肉境中戰士們都已犧牲,到達六班陣地上的人除了他,只有一個叫周士武的士兵了。

雷保森在六班的陣地上看見了六班全體士兵的遺體,從這些死去的士兵手中沾滿血跡的鎬頭上看,這裡進行的是一場血肉搏鬥。雷保森搜集到20多個美式鴨嘴手雷。美軍的衝鋒又開始了。陣地三面全是美軍士兵,黑壓壓的,不知道有多少。香保森和周士武在陣地上奔跑著,向三面擁上來的美軍射擊,但是美軍士兵越來越近了。周士武的雙眼被打瞎,看不見了,雷保森對他說:「天決黑了,你順著北面的陡坡往下滑,我掩護你!」

周士武向北面的山坡慢慢地滑去。

雷保森砸壞機槍,手握最後一顆手雷,等待美軍的靠近。

美軍距離他很近很近了,他想把手榴彈扔出去,但是手榴彈掉在地上。他負傷的右胳膊已經不聽使喚。他用左手撿起榴彈,用牙扯出技環,把手榴彈扔出去。趁著爆炸升起的煙火,他縱身跳下深深的懸崖。

在一個黑夜裡,兩個朝鮮農民在懸崖下發現了多處骨折、渾身血跡的雷保森,兩個農民用木板抬起這個中國士兵,向中國軍隊撤退的北方走去。

「狂暴作戰」開始不久,隨著中國軍隊的撤退,美陸戰一師接近了華川水庫。但是,根據南朝鮮第六師的情報,華川水庫不但有中國軍隊堅守,而且中國軍隊已經把水庫的閘門全部打開了,北漢江江水猛漲,南朝鮮軍不少士兵和裝備被大水沖走。陸戰一師七團也許對「水庫」這個詞特別敏感,他們對不久前在長津水庫遭到的厄運至今心有餘悸。但是。也許就是在這樣的回憶中,他們居然想學習一下中國軍隊的戰術,對華川水庫來了一個突然的襲擊。

李奇微親自審查和批准了陸戰一師的作戰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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