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雲山:中美士兵的首次肉搏 天黑了,我們還在煙台峰上!

10月31日,負責朝鮮戰場東線作戰指揮的美第十軍軍長阿爾蒙德將軍親臨位於咸興的南朝鮮第一軍團指揮部,聽取南朝鮮第一軍團軍團長金白一少將關於在部隊前進的路上可能有中國軍隊存在的情報分析報告。報告說,可能存在的中國軍隊是第四十二軍的一二四師,他們一周前從滿浦鎮附近渡過鴨綠江,從那兒開始徒步的夜間行進,迫擊炮和彈藥由騾馬馱運。這個中國師的多數人都曾是原駐北平的蔣介石的國軍,直到一年多前,他們全師才向共產黨投降並立即被編入紅色部隊。

為實行向朝鮮東北部荒涼山嶺北進的目標,阿爾蒙德將軍部署的計畫大致是這樣的:南朝鮮第一軍團沿東海岸公路向東北方向的邊界推進;美軍第七步兵師在其西南,順著利原向北的公路到達中朝邊境的惠山鎮;在美軍第七師的西南,是美軍第一陸戰師,它由咸興向長津水庫方向前進;而後到達的美軍第三師負責其後方的安全。

「我們這個軍零散地分布在這一帶相互隔絕的地形上。」連阿爾蒙德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十分糟糕。

當西線不斷傳來令人沮喪的消息的時候,阿爾蒙德將軍接到前方的戰報是:南朝鮮第一軍三師的先頭部隊二十六團,在向水洞發動進攻的時候,代價昂貴,傷亡慘重。阻擊他們的就是中國第四十二軍一二四師的三七零團。

美第十軍由於元山港海域的掃雷和所屬部隊指揮官的謹慎,造成其推進速度極其緩慢,這就使彭德懷在西線戰場打響之後消除了對東線的擔心。

中國第四十二軍一二四師和一二六師經過艱難的山地行軍之後,於10月27日全部到達指定的防禦地區。軍指揮部的部署是:一二四師三七零團和三七一團三營佔領倉里、1115高地。

796.5高地、草芳嶺一線阻擊陣地;三七二團和三七一團一、二營位於下馬岱里、雷洞里為預備隊,師部位於富盛里;一二六師以三七六團佔領赴戰嶺、高大山一線阻擊陣地,師主力集結於葛田裡一線為軍的預備隊。其軍部位於舊鎮。

就在一二四師全部到達指定陣地的這一天,南朝鮮第三師受命接替已經在黃草嶺受到打擊的首都師,於早上8時開始北進。下午,第四十二軍一二四師三七零團接到敵情報告:敵人正向水洞方向移動,目標是796.5高地。於是命令其四連立即前往阻擊。

這時,四連連長帶著一個排去尋找北朝鮮部隊去了,四連實際上只剩下了兩個排的兵力。政治指導員李兆勤正在思索怎樣執行這個任務的時候,山下傳來士兵們激烈的喊殺聲。通信員跑來報告:敵人的先頭排已經到達山腳下了。

夜幕降臨,四連的士兵在寒冷的工事中沒有睡意。午夜時分,他們聽見山下傳來腳踩落葉的腳步聲。不一會兒,鋼盔和刺刀的閃光在月色下出現了。位於前沿的五班在敵人距離他們僅有10米的時候突然扔出了手榴彈,機槍射手朱丕克躍出工事,端著機槍向敵人掃射,南朝鮮士兵在突然的打擊下丟下了幾具屍體後立即向山下跑去,眨眼之間消失在月色之中。四連的士兵把他們遺棄的美製自動步槍搶了回來,對這種先進的武器感到新奇不已。當一位軍官提醒勇敢的機槍手朱丕克,說他剛才打出的子彈太多,應注意節省時,士兵們數了數,在南朝鮮士兵的屍體上撿回來的子彈比朱丕克打出去的還多,於是軍官看著自己的士兵笑了。

後半夜,南朝鮮軍隊又問陣地進行了幾次偷襲,均未成功。

四連所經歷的是後來黃草嶺地區極其殘酷的阻擊戰的樂觀的開始。

在以後的三天里,三七零團在南朝鮮第三師二十六團的反覆攻擊下,付出了極大的代價。美軍的飛機像蒼蠅一樣在中國士兵的頭上掃射轟炸,中國士兵可以看得見飛機上白星的標誌,甚至可以看見座艙內美軍飛行員的面孔。中國軍隊的阻擊陣地上沒有任何防空設施,巨大的爆炸聲整日連續不斷,灼熱的彈片在令人窒息的煙塵中發出尖厲的哨聲。支援南朝鮮軍隊進攻的,還有數量巨大的炮群,它們在這個小小的高地上傾瀉下密集斷炮彈,高地上裸露的岩石在炮彈的爆炸中破碎,岩石的碎片與彈片一樣鋒利。美軍飛機還投下了凝固汽油彈,大火中中國士兵或在地上滾動或揮舞著樹枝互相扑打以熄滅棉衣上的火焰。南一朝鮮軍隊的進攻規模從一個連逐步增加到兩個營,四連的陣觀前擠滿了進攻的敵人,中國士兵可以看見身穿皮夾克的美軍顧問們混雜在南朝鮮士兵中間。

中國士兵的傷亡是嚴重的,但是更為嚴重的是他們必須的生理需要。天黑下來以後,敵人的進攻停止了,但被照明彈照得白晝一樣的漫長夜晚令中國士兵感到更加難熬。從團部到各個阻擊高地所有的通路均被密集的炮火嚴密地封鎖,任何企圖向阻擊陣地上運送物資的企圖都沒有成功。士兵們還是在進入陣地的那天吃過一頓高粱米飯,至今沒有一粒糧食被運到陣地上來。陣地上沒有水,有人開始喝尿。毛澤東曾經提出過三個問題讓志願軍的幹部們討論:能不能打?能不能守?有沒有東西吃?至少在黃草嶺阻擊陣地b,志願軍打了,也守了,但吃的東西卻沒有了——不要說四連這樣的前沿陣地,全師的糧食也僅僅剩下三天的儲備了。飢餓之外,就是寒冷。這裡的氣溫在夜間已經降至零下,中國士兵們在山野露宿,棉衣早已破爛,手腳開始出現凍傷。野外的寒風中,有士兵在哭泣,原來是他手中的鎬根本挖不動堅硬的岩石,整整挖了一夜,手掌被震裂,士兵為已經被炸平的掩體沒有了修復的希望而哭了。中國指揮官們焦急萬分,但漫長而脆弱的補給線上還是沒有好消息。於是他們做出了一個令這場戰爭顯得格外悲壯的決定:軍指揮機關人員每人每天只供給4兩糧食,二線部隊每人每天6兩,一線官兵每人每天8兩——至於能否把糧食送上陣地是另外一回事。關於修築工事的工具,發動軍的後勤人員到北朝鮮廢舊的礦區中去尋找。關於彈藥缺乏問題,規定「三不打」:看不見不打;瞄不準不打;距離遠不打。解決防寒問題的辦法除了「把被子撕下~頭包住容易凍傷的手腳」之外,還有一條是:建議互相擁抱。

29日凌晨,四連士兵們得到炊事班冒著炮火送上來的一草袋土豆和半袋蘿蔔。連長李兆勤命令幹部們不準留下一個土豆、一個蘿蔔,全部分給士兵,於是每個士兵分到兩個土豆和半個蘿蔔——正在吃,進攻又開始了。

這是戰鬥最為殘酷的一天。天上美軍的飛機格外地多,地面上進攻的南朝鮮士兵也格外地瘋狂。陣地上沒有可以燃燒的東西了,最後,是讓凝固汽油浸透了的泥土在燃燒。衣衫襤褸的中國士兵被炮彈炸起的泥土埋起來,又被同伴兒再挖出來。所有的被子全部讓衛生員撕成了止血的繃帶。在紛飛的彈雨中,在敵我雙方的屍體中,中國士兵尋找著可再供作戰之需的彈藥。

南朝鮮第三師二十六團幾乎把所有的兵力全部使用上了,沿著公路同時進攻數個高地,一支部隊居然插到了四連的後面。中國土兵在前後受敵的情況下開始使用石頭這個最原始的武器戰鬥,巨大的石塊從南朝鮮士兵頭頂上飛過,被石頭砸傷的士兵的大聲呻吟令企圖進攻的士兵毛骨悚然。在傷亡幾乎到達極限的時候,四連把一個班的預備隊投入了,這是最後的一拼。

下午17時,四連堅持到了上級要求他們堅守陣地的最後時間。

四連以殺傷敵250名、堅守陣地三晝兩夜的戰果,贏得了志願軍總部授予的「黃草嶺英雄連」的稱號。寫有這個稱號的一面旗幟至今依舊懸掛在中國軍隊一個連隊的榮譽室里,他們無論在外出參加演習或是在自然災害發生前去解救百姓的時候,都高舉著這面旗幟——儘管看見這面旗幟的很多人並不知道黃草嶺這座山在什麼地方以及那裡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但是一定知道,高舉這面旗幟的士兵的前輩們肯定用生命書寫過一段驚人的往事。

美陸戰一師師長奧利弗。史密斯是個性格憂鬱和多疑謹慎的軍官,他的這個性格使整個陸戰一師在朝鮮戰場上得以逃過滅頂之災。當阿爾蒙德將軍10月30日親自飛到元山來向陸戰一師下達北進的任務時,史密斯看著眉飛色舞的阿爾蒙德心存劇烈的抵觸情緒。阿爾蒙德將軍一邊站在地圖前做著手勢,一邊不斷地玩弄著他的那根手杖,他在向陸戰一師的軍官們講解該師向長津水庫前進的路線時,「好像是籌劃一次怡然自得的周末散步」。陸戰一師將沿著水庫的西面向北推進,直搗中朝邊境上的鴨綠江。「等你們把這一帶掃蕩完畢,韓國軍隊就會接替你們,然後我們就把美軍撤出朝鮮。」阿爾蒙德將軍最後說。

陸戰一師所有的軍官都保持著沉默,這一點令美第十軍軍長阿爾蒙德感到一絲不快。

陸戰一師的軍官們知道,南朝鮮的一個師剛剛在他們將要到達的地方受到中國軍隊的重創,雖然中國軍隊已從幾個阻擊陣地上撤退了,但是軍事常識告訴他們,這些中國軍隊肯定又在其他的地方布置了陪講。儘管情報部門反覆說,中國軍隊僅僅是為了保護水庫附近的幾個向中國東北地區供應電力的發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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