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這個冬季,愛情與春天無關

文/麻 寧

來到上海的第一天,小涼印象最深的是上海的地鐵站。

上海跟小涼想像中的完全一樣,一座風情萬種的都市,到處都是妝容精緻的女人和步履匆匆的男人。而無論是妝容精緻的女人還是步履匆匆的男人,他們的神情一律是淡漠的。這是個飄雪的冬天,上海正經歷著當地罕見的寒冷天氣。北方小城長大的小涼當然無法了解這一點,她皺皺眉,覺得上海唯獨天氣好像跟傳說中的不大一樣。好在地鐵站里非常溫暖,有很多工作人員和小販對著小涼微笑。小涼發現他們的笑容跟自己所熟悉的北方人的笑容完全不同:北方人的笑容是憨厚粗獷的,甚至親熱得有點嚇人;可是上海人的笑容禮貌卻有分寸,有意無意地和對方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在地鐵站小涼有些不知所措,允只告訴她乘地鐵可以很方便地到達他所在的F大,但是小涼不知道還有什麼一號線二號線。這點允沒有交代清楚。小涼笑著搖搖頭:允從來都不是一個心細如髮的男人,至少小涼認識的允不是這樣的。小涼只好求助於近旁的工作人員,還好F大是一個相當出名的地方,溫文爾雅的男保安細緻地指點給她到F大的具體路線,連F大的若干大門都說得很清楚。

乘上地鐵的時候,小涼看著自己帶來的大皮箱,輕輕地微笑,想:應該很快就可以見到允了。兩個人已經多久沒見面了?漫長得小涼好像都已經忘記了。不知道允他現在有沒有什麼變化?他是胖了還是瘦了,頭髮修剪成什麼形狀?小涼一路想像著。記得他們認識還是在中學裡,那個時候小涼是學校裡面非常出眾的女生,有著一頭絲緞一樣的長髮和一臉親切笑容。有很多男生背地裡叫小涼公主,對小涼展開瘋狂的追求。然而小涼是一個很容易害羞的女生,她總是臉上掛著和氣的笑容同時對那些男生輕聲地說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說這些話的時候其實小涼還是會臉紅。可是允不一樣,他是一個那麼大大咧咧的男生,有一個楊花飄落的下午他在校圖書館的門口攔住剛從裡面借書出來的小涼,單刀直入地說下個星期我要參加學生會主席的競選稿子就由你幫我寫吧。已經習慣了溫和與斯文的小涼從來沒有遭遇過這樣的事情,那一瞬間她愣在那裡,有點大腦缺氧地想這算是請求,還是命令?然後還是很條件反射地順從。後來的事情變得簡單--小涼是全校有名的才女,才女無可挑剔的演說稿和允天生的霸氣輕而易舉地征服了台下的選民,允一舉兩得地同時收穫了學生會主席的寶座和小涼的芳心。

回憶總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此後就是高考,小涼放棄了南方一所很有名的大學的保送名額,選擇了一所家鄉的大學。她是個需要保護的女孩,背井離鄉不符合她的個性。一向目標明確的允只在志願表上填了一所大學,就是F大。錄取的結果讓兩個人都如願以償,他們高高在上的考分把自己送進了各自理想的學校。從此就是長久的別離。小涼想起自己高中時候喜歡的一個女作家的句子:"這是個告別的時代。"她安分地笑笑,只要不是永別,就好。

小涼的這次上海之行啟動得很突然,低眉順眼慣了的她也有淘氣的時候。火車一直開到南京的時候小涼才用手機撥通了允寢室的電話,告訴他四個小時以後自己要來上海。小涼的生活里已經有太多的順理成章,以致她不能想像這樣小小的調皮會讓允有什麼樣的反應。

出了地鐵站,小涼很順利地就找到了F大正門。她仰望了一下門上的題字,淡淡地想為什麼有那麼多學子為它拼得頭破血流,其實還不都是一樣。F大的大門很寬敞,門前有很多人進進出出,只是沒有允。小涼不是一個心急的人,剛才跟允發過簡訊讓他過來接自己的,就慢慢等吧。

忽然從裡面匆匆跑來一個男孩,滿頭大汗地說,請問你是小涼嗎?方允讓我來接你。

他呢?小涼下意識地問,她有些沉不住氣了。

哦,他被導師叫去談論一個課題,今天晚上以前可能抽不出空來了。我是他的室友,他安排我先過來接你。我叫唯。

這樣啊,那謝謝。真是麻煩你了。

進校門的時候需要來客登記,唯很熱心地代勞,可是填到姓名一欄的時候他停下來,偏著頭問小涼全名叫什麼。

林微涼。小涼怔了一下,吐出這三個字。心想不是允叫你來的嗎怎麼連姓名都沒交代清楚呢。

唯看透了小涼的心思,不好意思地笑笑解釋說,允交代過我的,可是我跑得急給忘記了,只記得你們平時打電話他叫你"小涼、小涼"的。

小涼也笑了:這真是個可愛的大男生,他笑的時候還保留著害羞的神情,從側面看五官的輪廓像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乾淨的樣子。

唯接過小涼手上沉沉的皮箱。你很辛苦吧?帶著它走了這麼遠。

還行,就是有點摸不清上海的方向。上海的路斜,不比我們北方的橫平豎直。

你和允都是北方長大的吧?

是啊。特別是我,長這麼大都沒怎麼離開過家。看樣子你也是北方人吧?

不是,我從小是在上海長大的。

允的寢室很快就到了,是座明亮的小樓,坐落在校園裡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

唯領著小涼進去的時候一室的人都在就是允不在。大家一看見小涼都很高興地湊過來說,唯,你把嫂子接過來了呀。

小涼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問,允他還沒有回來嗎?

寢室里安靜了一陣子,最後還是一個面孔黝黑的男生用低沉的嗓音回答說,他在導師那還要好一陣子呢。又有一個高個子男生嘀咕說,方允可是我們寢室上進心最強的人呢。語氣里好像抱有很大的不滿。

小涼有些怔忪。唯推推她說,小涼要不要看看允給你找好的住所,是我們學校裡面的招待所,離寢室很近的。小涼緩過神來,好吧,那就現在去吧。

住所簡單但是整潔,很符合小涼的性格。小涼滿意地笑,心想畢竟是允安排的,他知道我的性格,他了解我。唯一言不發地幫小涼安置好,說,小涼你餓了吧,去我們學校食堂隨便吃一點吧。

唯點了很簡單的黃面粥和包子,小涼吃得很開心。這是北方人所熟悉和習慣的飯食,讓小涼覺得安心,就像還在北方家鄉一樣。吃飯的時候小涼快樂地仰起臉來,說,唯你知道嗎,其實你一點也不像上海男生呢。唯眼睛彎了起來,好脾氣地問是嗎,那小涼你心目中的上海男生應該是什麼樣呢?小涼很坦誠地說,其實我對上海男生的印象並不好,我想他們應該是精明勢利的吧。如果我說錯了你可別生氣,我現在才知道上海男生中也有你這樣的。

唯難過地看著桌面,小涼,你是這樣善良的女孩子,可你知道么你對生活的判斷有時候不一定準確。他的眼裡有憂心忡忡的神色。

小涼驚惶地抬起頭,唯,我是真的說錯了么?對不起,其實我沒有什麼惡意。

唯越發難過地低下頭,小涼你沒有錯,錯的是生活。

兩個人走出學生食堂的時候夜色正好,大約有7點多鐘的樣子。密密麻麻的星星綴在深藍的天幕上,讓這個夜晚變得似乎沒有初冬那般寒冷。小涼張開雙臂,做出擁抱星空的動作,揚起下巴大聲對唯喊,你們的校園好美哦!唯安靜地跟上,別吹了風,當心著涼。小涼調皮地笑起來,我不怕著涼的,你忘了我是"林微涼"么?唯一怔,隨即大笑起來。

他們揀了一塊乾淨的青石板坐下來。落座前唯很細心地掏出隨身帶的手絹在上面擦拭,結果是什麼也沒擦拭下來。唯不好意思地笑笑,上海很乾凈,但是我沒想到會這麼乾淨。本來這裡已經很久沒人來了。小涼燦爛地笑起來,還說你不像上海男生,分明就是,這麼細心。報紙上說上海男人是最顧家的男人。唯害羞起來,臉不出所料地紅了,慌亂著轉換話題說,小涼你知道嗎?F大校園裡有很多鳥,到了夏天,在寢室里就能聽見鳥兒歌唱的聲音,很好聽的。小涼偏著頭問那它們不怕人么?唯解釋說這些鳥兒都很聰明,看到學生們無意與它們為敵就對人格外親近起來。小涼想像了一會兒,終於搖了搖頭,我們北方就沒有這樣的景象。南方有南方的美麗,和北方那麼不一樣。唯就問小涼,那你們家鄉的美麗是怎樣的,能給我描述描述嗎?小涼樂意地點頭,同時問,允都沒有跟你們說起過嗎?

於是小涼講了很多很多,家鄉清澈的溪水、飄雪的冬夜、金秋的紅葉、肥美的鯽魚……她講這些的時候,語調里含著深切的感情,好像那些感情是多汁的,隨時都會溢出來。然後小涼講家鄉的人。她說,我們那裡的男孩子有著北方男子鮮明的特徵,他們粗獷、豪放,有奔騰的抱負和好聽的聲音。這時候唯插話進來,你覺得允是這樣的人嗎?

小涼聽見自己堅定的回答,是,允就是這樣的人。

唯沉默一陣,點點頭,是,有奔騰的抱負和好聽的聲音。允的確這樣。突然他變得異常快樂起來,大聲說小涼你知道么,我會唱你們北方的歌,《在那遙遠的地方》。

然後唯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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