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俠女襲王

林芷彤抿了一口粥道:「不會的。他們從小玩到大的,皇帝不像個這麼狠的人,上次在太師府就說過了,他哥造反不關聚忠的事。再說姓耿的又沒幹過什麼對不起皇帝哥哥的事啊。」

賴三跪下道:「側福晉!歷來伴君如伴虎,萬不可把這些話當真——如今你是太師府唯一的主子了,你要想法子啊。太師本就是藩王質子,如今藩王造反,在江南殺人放火,鑲藍旗等被耿精忠重創,這本就是滿門抄斬的罪。殺掉逆賊的弟弟,提升八旗士氣,這是完全合情理的。」

林芷彤沉默了一會,道:「法場在何處?到時我去劫法場好了。」

賴三苦笑道:「側福晉,這兒可不是漳州。若是菜市場,還有些許可能,但像太師的品級,一定是紫禁城午門外。我們功夫再高,想沖入紫禁城也毫無機會。」

「我認識不少達官顯赫的太太——也怪了,這些人好長時間都沒來找我,算了這群人是不講義氣的。」

「這群人不敢說話,即使說了也沒用。若太師真走了,那奴才也跟著去了。當年奴才學成投軍,因出身低微備受欺凌,不忿之下打死了一個軍官,是太師求情方有今日。此等知遇之恩豈能不報!」

林芷彤若有所思了一會兒,道:「別動不動就奴才跟著去了,你這一身功夫這麼不值錢嗎?若能見到皇上就好了,我去求求情,若求不動,就把他綁了算了。」

賴三虎軀一震,一邊顫抖一邊結巴道:「側——側福晉,奴才——才不敢這麼想。」

林芷彤側目望了一眼賴三,心想:以你的那「八步趕蟬」的功夫,還怕成這樣,只要你想逃誰抓得到你?找個小縣城拉馬車也養得活自己啊。幹什麼在這戰戰兢兢的?揚了揚手讓賴三離開。

賴三道:「奴才告退——側福晉,若您真的想求人,納蘭家算是世交,我聽說納蘭大公子跟您——城裡都這麼傳,奴才也是不信的。若他家肯幫你,興許有一線生機。」

林芷彤道:「這有什麼好不信的,不就是納蘭性德喜歡我嘛。你一身好功夫,說個話都怕,真浪費了這八步趕蟬。好了,我去問問那獃子。」

納蘭性德見林芷彤主動約他,高興得一塌糊塗,林芷彤道:「我不是喜歡你啊,只是想請你幫忙。」

納蘭性德道:「姑娘有什麼話只管說,上天攬月,下海捉鱉,沒有二話。」

林芷彤道:「有毛病,我要月亮和王八幹嘛?我要見皇上,你幫我安排。」

林芷彤說得輕描淡述,納蘭性德是個從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也馬上介面道:「小事情。我大姐在宮裡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做妃子,納蘭府有直入宮廷的特權。我明兒就帶你去。」

林芷彤道:「好的,拉鉤,我請你吃棉花糖。」

納蘭性德喜道:「放心,小事一樁。」

林芷彤算是康熙年間最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了,畢竟朝為越溪女,暮作吳宮妃,不懂規矩也是常事。偏偏碰上納蘭性德這京城第一混世魔王,兩人直接把這面聖的事當成過家家。然而,納蘭性德也沒有說謊,這個世上事情所謂難易,多半是看對誰。納蘭家就是葉赫那拉氏,亦稱葉赫納喇氏,為清代滿族「八大姓」之一,原是明末海西女真扈倫四部之一葉赫部的王族,正黃旗內的尖兒。與愛新覺羅家多有通婚,幾百年里恩怨情仇,早就不算單純的君臣了。進個皇宮,就像從卧室去了趟大堂,還真不算什麼。

林芷彤坐著納蘭家的馬車,大大方方地進了戒備森嚴的紫禁城。在納蘭性德大姐賢德妃那喝了杯茶,然後納蘭性德隨手指了指養心殿的位置,道:「皇上下午就在那個房子喝茶。要不要我姐姐去稟告一聲?」

林芷彤道:「我直接去吧,若侍衛阻攔,再想辦法。」說完就大搖大擺地往養心殿走去,竟就這樣直接地走到了皇帝殿前。說來紫禁城守衛森嚴之地,此事簡直不能想像,就算皇后見萬歲,也必是浩浩蕩蕩的人馬,提前通報約定,禮數周全。但這樣一個小姑娘,又從後宮賢德妃處過來,又穿著貴族的衣服,在這紫禁城腹地,一直抬著頭走路,這風範還真沒人想過要攔著。養心殿外的太監心裡犯著嘀咕,但見著她不卑不亢的笑,也發愣了。單槍匹馬闖到這兒的,從來沒有過,至於沒被召見就直接敢來找皇帝的,從沒人夢裡想到過。

門外最後一個太監終於想起要問話,林芷彤搶著道:「皇帝哥哥在這兒吧?去,說他妹妹來了。」

小太監略有些猶豫,心道這哪兒多出一個這般眼生的格格來了?但宮闈太多故事和忌諱,這人是順治爺在民間留下的龍女也不是沒有可能,總不可能有人在這兒行騙吧?小太監心想:既然能昂著頭直接走到養心殿來,前面那麼多太監都不攔著,自己又怎敢多事。蹲下道:「喳,格格吉祥。」轉身進去通報。

皇上伸了個懶腰道:「妹妹?她大中午的不去養鳥,來這幹嗎?讓她進來吧,我也批這奏摺批得累了,正好跟她胡鬧一下。三德子準備些桂花糕,那丫頭就好這口。」身邊的三德子笑道:「喳,這固倫公主也好長日子沒見了。奴才這就叫膳食房傳膳。」說話間,對著外邊做了個手勢。

然後,太監一個接一個的聲音傳了出去:「傳格格覲見,傳御膳房桂花糕。」

林芷彤跟著小太監走進去,萬福請安。

皇上嘴張得老大,道:「側福晉——你怎麼竟到這兒來了?」

三德子緊張得大叫:「來人啊,小心保護皇上——小韋子,你好大膽子,竟敢欺君!」幾個侍衛飛奔入內,見一個女子站在皇帝跟前,俱是面面相覷。

太監小韋子的腦袋頓時如群蜂飛過,滿頭是汗道:「側福晉?皇上恕罪,奴才真不知道她是側福晉,她自稱是萬歲的妹妹。還以為是哪位格格從太后處過來。不敢相攔。」

康熙暗暗稱奇,心道此女子真是大膽,當下有幾分欽佩,便揚揚手道:「此人確是朕認過的妹妹——只是你怎麼能闖過重重禁衛,跑到此處來?」

林芷彤道:「是納蘭性德帶我來看她姐姐,我就自個兒過來看看哥哥了。」

皇上笑了笑,心道:只怕看哥哥是假,救你夫君是真吧。於是,他佯裝生氣道:「這納蘭性德也真不像話,全無其父納蘭明珠的知輕知重,但倒真是個敢愛敢恨的情種。」

三德子緊張著小聲道:「皇上——十三衙門說她是天地會逆賊的女兒,又是耿家親眷,如今擅闖皇宮,是不是先抓起來再說?免得驚了龍體。」

皇上橫了一眼,道:「這用你說嗎?此人是朕認的妹妹,在太師府,朕還曾在她腳下睡過一覺,她要謀反,朕早薨了——況且,你怕朕這個滿清大漢打不過一個小女孩嗎?」

侍衛還站在原地,皇上揚揚手道:「都撤了吧。三德子,你也出去。今兒的事,不用記錄在案了。」侍衛和太監走出門外,三德子想這萬歲爺素來謹慎,竟然敢把此女單獨留下,不會是有什麼宮闈貓膩吧——再想到欲斬耿太師之事,便更覺恍然大悟。小心地把門鎖了,囑咐侍衛太監都離遠點,不論裡面發出什麼聲音,也不準靠近。

林芷彤盯著皇上看,默不作聲。

皇上一邊練著毛筆字,一邊嘆氣道:「林姑娘,你可能不明白,有些事朕也不能由著自己性子處置。朕是和耿聚忠一起長大的,豈能無情?但作為藩王質子,藩王既然造反了,他按律也不該活下去。大清是依法治國,一切都只能按律行事。」

林芷彤道:「皇帝哥哥,上次你在我家,可不是這樣說的!」

皇上抬著眼睛,嘆道:「時運之轉化,誰也不能窮盡。有些東西必然是變化的,這就是你們漢人《易經》的道理。當時耿精忠還未造反,自然不能杯弓蛇影。如今他不僅反了,而且殺了不知多少旗人。你讓朕再高官厚祿地養著逆賊之弟,朕又如何跟八旗同宗們交代?何況他唯一的側福晉,也就是你,居然是天地會之女,還被繁神侯府告了狀。你讓朕如何是好?要知道如今三藩作亂,藩王所依仗的無非就是滿漢矛盾,朕要籠絡漢人士子,就跳不開繁神侯府,偏偏你就敢得罪了!聚忠如今眾矢之的,有兩個矢倒是你造的——不過念在朕叫過你一聲妹妹,此事就到耿聚忠為止,不牽連家眷了。甚至你那糊塗爹,朕也交代了十三衙門的密探,若無血債,不用為難。你跪安吧。」

林芷彤嘆了一口氣,不僅沒有跪安,還往前走了兩步。

皇上只覺得奇怪,但並不緊張,哪個大男人也不會對著一個小姑娘緊張,尤其是自己這樣誅過鰲拜的勇士。玄燁一直覺得自己文成武略,都天下少有。

林芷彤輕聲道:「哥哥。算我求你行嗎?我欠耿聚忠一個人情,又跟他做過一些日子的夫妻。現在又知道他的『矢』還有我的原因。所以這個人我是一定要救的,而且不擇手段,為了救他我可以跟你做交易。」

皇上嗤笑道:「朕富有天下,你又能有什麼東西可以跟朕交換?」說完也不由地望女子的臉蛋看了看,食、色性也,其實這從不分天子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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