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女子有德

林芷彤傍晚莫名其妙的肚子痛,下面開始流血。剛開始也不怎麼在意,後來覺得渾身無力,便找大夫瞧瞧。大夫一搭脈,馬上跪著戰戰兢道:「側福晉,在下學藝不精。您的孩子保不住了。」

林芷彤聞言一陣竊喜,她也不是不想要孩子,若能弄個白胖胖的小東西陪她玩,她還是有興趣的,只是現在還沒做好心理準備。雖然大清朝十來歲嫁人生娃屬於常事,但一代女俠,豆蔻年華,怎麼能還沒闖過江湖,就做老娘了呢?而且在耿聚忠家裡,生出個徐精的孩子,雖然耿聚忠沒多說什麼,但垂頭喪氣是明顯的,笑得又難看,以後麻煩多著呢。林芷彤沒想到孩子這麼體貼,自個兒就走了,難受只有一成,如釋重負倒佔了九成。

林芷彤多少也算在貴婦人圈裡轉了個圈,自然而然學會了些分寸,於是假裝難受道:「太醫,還有法子嗎?太師很想要個孩子。」

這一聲嘆息讓匍匐在自己腳下的太醫汗流浹背,太醫聽到太師這個官名,比聽見自己爹爹還敬畏。渾身一個激靈道:「請側福晉回稟太師,老夫實在不敢不儘力啊。實在是——醫生只能醫生,不能醫死。這孩子要走了,誰都留不住。還請側福晉小心保養,切不可勞累過甚,亦不可騎馬練武。否則,這輩子都懷不上了,對玉體也有傷害。」

林芷彤滿口答應,轉身就進去練伏魔指,不時地把費迪南德教的幾何知識也用了進去。但凡中國習武之人,無不把師承來歷看得極重,師父教的功夫是絲毫不敢改的。這樣拘泥下去,自然一代不如一代。對於林芷彤,完全沒有這個問題,她從小在爹爹那改拳改慣了,反而保住了自己的靈性與見解。她把少林的四平馬步,擅自改為窄馬,又把肘放在最中間,既然兩點之間直線最短,而人體要害又大半在身體對稱軸上,那麼,事先將手埋在中線上,比放在兩側,無論攻防都會快那麼一點點——天下功夫,唯快不破。林芷彤招式越練越覺得對,只是今日,怎麼運氣都不通暢。練著練著便想,也不知耿聚忠現在身在何處,還真有些懷念夫君做的湯。女人嫁人都是如此,剛開始時也談不上多麼愛,處久了就離不開了。強行又運了幾次氣,結果好似經脈錯亂了一般,一股劇烈疼痛讓她跌坐在地上。林芷彤覺得很氣憤,練熟悉了的內氣也能翻臉不認人!但自知這樣容易走火入魔,趕忙把真氣撒了,臉色如白紙般蒼白。隨後走去教堂里找那洋姐姐。

費迪南德皺著眉頭,半天沒有作聲。

林芷彤道:「太醫已經看過了,小孩子要走也沒辦法。你知道女人生養個孩子可難了。」

費迪南德搖了搖頭道:「不對。你顯懷顯得晚,如今已五個月,照常理若是前三個月,或者後三個月,自己流了很常見。但四五個月的胎兒就已經不該是自己流下來了。況且前三月里,你日日練武,小孩都沒事。說明他很強壯,如今就更不可能有事。我懷疑有人下毒。」

林芷彤道:「不可能吧,這一路都跟你同吃同喝,回來後又一直在太師府沒出來。」

費迪南德道:「也對——聽說你家夫君出事了,壓力過大得了瘋魔病,很多日沒有上朝了,是嗎?」

林芷彤道:「不知道,男人的事誰也不清楚,官越大的男人越不可能知道。但瘋魔病絕對是假的,以後皇家說誰得了啥病我都不信,因為他們從不覺得自己在撒謊,都覺得自己是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費迪南德微笑著道:「你真不像這兒的人,你活得太真實了,也知道得太多了。」

林芷彤把腳放在桌子上道:「人就那麼幾十年,像我爹差點就被人害死。區區幾十年,再憋憋屈屈的就不划算了。姐姐,搞點乳酪來吃唄。你們這教堂就那玩意兒是人吃的。」

費迪南德嗔笑道:「都給你留著了——你把家裡吃飯喝湯的器皿都拿來,我幫檢測一下。西方醫生靠的不是藥方和經驗,有自己一套法子檢查——以後你說話注意一些,中國這地方好人是多,壞人也很多,最好少亂說話,免得得罪壞人,尤其是很有背景的壞人。」

林芷彤道:「都怕壞人怎麼行,那我還練功夫幹嘛?壞人該怕我這個女俠才對,敢對著本女俠使壞,我一把火燒了他家宅子。」

費迪南德搖頭道:「最好的法子不是這樣,而是按照神的旨意,把壞人轉化過來。讓他變成好人,變成我們的兄弟姊妹。阿門。」

林芷彤咬著乳酪,想了想道:「有用嗎?我覺得壞人怎麼也成不了好人,因為壞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壞。」

費迪南德抬著頭篤定道:「有用,因為神從不拋棄每一顆小草,哪怕自己被綁在十字架上,也會給大眾洗罪——對了,姐姐可能要離開京城了,羅馬教會來了信,我要回柏林傳教。你以後要保重,你們叫夾著尾巴做人,在這個土壤上是有道理的。實在得罪了人,能走多遠就走多遠。什麼率土之濱,莫非王土——別信,天下其實大著呢。」

林芷彤道:「啊?姐姐你要回家了啊。你家太遠了,要不真想去坐坐。你是坐馬車走嗎?有沒有福建到京城三個這麼遠?」

費迪南德道:「估計有三十個。從海上走,先去福州,然後去澳門上船。運氣好的,不到一年半就可以到家了。」

林芷彤瞠目結舌,怎麼也想像不出這得多大,便道:「大海這麼大,說起來我們家離大海也不遠,我還偷偷跑去撿過貝殼。可是從不敢坐船兩個時辰以上,大清也有海禁,是不準出去太遠的。聽說深海里住著妖怪,會吃小孩,是嗎?」

費迪南德道:「那都是胡說。我總覺得,你們有人故意把同類圈起來養,這真是一種最大的罪惡,但願我感覺錯了。大海是很危險,還很漂亮很富饒,有無盡的水,無數的海鷗,還有新鮮的空氣。有好多船員,好多自由的靈魂,都是最無拘無束的人了——當然也有海盜,打架,玩女人,抽雪茄。」

林芷彤張大了嘴,問道:「有女海盜嗎?」

費迪南德「啊」的叫了一聲,奇怪地望著這個小女孩。

林芷彤走出教堂門口,看見納蘭性德正守在那兒。林芷彤剛流了孩子,又強行運氣練武,此刻臉色愈發蒼白,加上南方女子,本就玲瓏嬌小,於是生出一種裊娜的病態美來,直把納蘭性德看得痴了。

林芷彤心道:這傢伙才有瘋魔病,也不知治不治得好。眼珠子一轉,就當做沒看見,想直接走開。

納蘭性德擋住道:「林妹妹留步,林妹妹——這雪花飄得真好,白茫茫一片好乾凈。」

「你家有冤案啊,大太陽的下雪——再說我又怎麼成你林妹妹了,咱們以前見過嗎?按理你該叫我林姨。」說完,自己也覺得好笑,吐了吐舌頭。

納蘭性德一擦汗,急道:「見過,見過。我想是上輩子見過的,或許是三生之前。」

林芷彤皺了皺眉頭,這都算什麼人啊,寫詩詞的都這麼奇怪嗎?

納蘭性德看見她皺眉頭,以為林芷彤也想起來了什麼,一個勁地道:「記起來了吧,雖也許未必一定真切,但夢裡朦朧依稀可知。」

林芷彤總算知道什麼叫無賴了,他這種無賴又不似徐精那樣直接耍流氓,也不好爽爽利利地打他一頓。猶豫半天,只好道:「要不你去太師府找釵兒吧。釵兒喜歡同你玩。」

納蘭性德抓住林芷彤的手,心想原來芷彤誤會了,道:「還不懂我的心嗎?那釵姑娘是我府上看見的,什麼門當戶對,那不是我喜歡的。」

林芷彤欲哭無淚,想一個反擒拿把納蘭性德的手切腫,又覺得這樣對一個痴情的文弱書生不怎麼好意思,又有些肚痛,終於還是把眼淚流了下來。納蘭性德慌張道:「妹妹別哭,這一梨花帶雨,我就亂了。」

林芷彤心道你娘的想扯什麼卵蛋,好歹還記得自己側福晉的身份,嗔目道:「你要幹什麼?快說吧。」

納蘭性德道:「這個……這個……這個……」納蘭性德憋紅了臉,頭上冒著汗到道:「我想請妹妹去看戲。」

林芷彤眼睛發亮道:「看戲就看戲吧。這麼開心的事,弄得這般緊張兮兮。」

納蘭性德顯然同戲班的人很熟,徑直走上了二樓,又怕林姑娘怪自己不端莊,不敢進包間。只在外邊雅座坐了。其實林芷彤哪在乎這些小節,倒心裡覺得這納蘭性德小小氣氣的,花錢這般計較,心裡就有幾分不爽。見納蘭性德點了個《二十四孝》,林芷彤當場就想走。於是又點了個《西廂記》,林芷彤沒有看過,一時好奇,才留了下來。

《西廂記》這戲最為纏綿,屬於劇場偷偷摸摸才放一兩場的文人禁戲。林芷彤看了一半就看不下去,正想走,突然肚子又有些痛,林芷彤從不作假,皺著眉頭又滴出兩滴淚來。恰好台上正唱著:「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納蘭性德一看,更認定芷彤是自己的紅顏知己,覺得此刻就算奼紫嫣紅都敗了,也無憾了,便也跟著掉下淚來。

林芷彤道:「大男人哭什麼。剛才有些肚痛,現在要好了,我要回家了。」

納蘭性德道:「好,這戲太過傷感。本不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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