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私會於野

鬼腳猴徐精被林芷彤約好去山中踏青,一開始,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年頭,誰見過有姑娘敢單獨約男子春遊?但一想到是這個火燒岸芷山的小師妹,什麼想不通的也都想通了。雞剛叫,徐精就起來了,對著銅鏡把髮髻弄得纖塵可照,穿上了最好的衣服,幾個時辰里至少扯了二十多次。心裡數百遍地琢磨,這個小姑娘到底是因為太小,又約著師兄胡鬧,還是明白了自己送她香囊的意思——這是要答應自己了,還是要拒絕了?自古等待最是磨人,終於捱到了晌午過後。才一路小跑,來到鳳凰坡山茶樹下,左顧右盼間,全無了平日的機靈。

山裡的春天總會來得早些,那點點粉紅也不知到底是桃花還是杏花,朵朵白蕾是梨花還是青梅,油菜默默無聞的低調盛開。一隻小小孔雀從山谷呼地飛起來,彩色翅膀艷麗到讓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孔雀回眸一望,就望出一汪翠玉一般的塘水。

鬼腳猴半天等不到人,用手不斷地抓自己的頭髮,圍著樹轉了一圈又一圈。正不耐煩時,一個青棗突然從樹頂掉下來,頭頂上傳來女孩子銀鈴般的笑聲:「臭猴子,你改跟周駝子練八卦了啊,圍著樹轉啊轉啊轉——嘻嘻——真像個陀螺。」

徐精又惱又喜,道:「沒想到你躲起來了,讓我好找。」後退幾步,連跳帶爬地也飛到了樹上。兩人一人一根樹枝懶懶躺好了。兩隻斑鳩被驚得飛走了。

林芷彤拿一根樹枝遮住太陽,幽幽地道:「每天在家都悶壞了,就想找個男人陪。」

徐精剛躺下就被嚇壞了,道:「你說什麼?」

林芷彤道:「想找個男人陪啊!」

徐精裝作見多識廣,顫抖著手卻不聽使喚,說了句:「哦。」

又接著道:「那,芷彤,如何是我?」

林芷彤趴過來,用樹枝搔他得臉,睜著半隻眼閉著半隻眼道:「你裝?」

徐精只覺得渾身酥軟,結巴道:「你……知道了……啊?」

林芷彤笑道:「誰不知道啊。」

徐精一怔,心想這活雌獸該不會把我送她香囊的事到處去說吧,好在看起來她也不討厭我——她本來喜歡我的——只是我不敢相信而已,過一陣子就託人來提親好了。

林芷彤道:「娘早就知道是你找你舅舅給我爹弄到的路引,說再也不讓你登我家家門了。」

徐精一愣,緩緩道:「啊,是知道這個了啊?」

林芷彤道:「對啊,就這個。你當是什麼?」

徐精道:「哦,沒什麼——你看那隻老虎,跑得多快。」

林芷彤有些莫名其妙地道:「你發燒了吧,哪有什麼老虎,就會騙人。」徐精訕訕地臉紅了。

林芷彤躺在樹枝上談起著自己家的小白枕頭,繡的野雞手絹,木頭痴練武又練出了什麼笑話。徐精只獃獃地坐上旁邊,傻傻地笑著,偶爾回應也是嗯呀了事。他感覺自己從沒有這樣笨過。

林芷彤奇道:「幹嘛啊?你害怕不能去我家練武難過了嗎?其實我是很感謝你的。雖然我爹打了我一下,但只有我最懂爹的心了,他其實心大著哩,真不想窩在這個地方,至少不完全想。爹這麼痴於練功,遲早會成一代宗師的。等我長大了,我也不要被關起來,你給我弄路引啊,我要成為美人宗師。」

徐精咬了咬牙道:「這個好辦,送八舅的酒我來買——你知道嗎,其實你很美的。」

徐精忐忑不安地望著林芷彤,臉上掛著裝出來的嬉皮笑臉。林芷彤點頭道:「我知道啊。」

徐精被口水嗆住了,正想挖苦兩句,見芷彤埋頭玩弄自己的頭髮,像個精緻的無錫瓷娃娃。那小山眉淡淡地掛在鳳眼上,嘴巴精巧得像個櫻桃,粉紅裙子下露出一段小腳,不由地又心跳不止。徐精鼓起勇氣想說點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下,他暗暗告訴自己反正她什麼都不懂,就算她懂,男子漢大丈夫沒有什麼好害怕的,要怕也是女人怕吧。他顫抖著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送你香囊嗎?」

林芷彤道:「沒吃飯嗎?聲音這麼小?沒聽見。」

「你知道我為什麼送你香囊嗎,小師妹?」徐精一字一頓道。

林芷彤斜著眼大聲道:「你想要我唄。」

徐精道:「是……不……是……是……」

林芷彤道:「到底是還是不是,你是想讓我做你的新娘子?」

徐精擦了擦汗道:「嗯。」

林芷彤跳下山楂樹,高興得拖著裙子轉了好幾圈。徐精如釋大負,跳下樹默默地看著師妹轉圈圈。覺得身體飄飄地像片羽毛。如果能娶了師父的女兒,再進府上做個最好的捕快,這人生是多麼快意。

林芷彤笑嘻嘻地道:「不行,你沒有閭丘師兄帥,看起來又不踏實。這樣好不好,等我問過閭丘丹逸了,他要是不要我,我再看看能不能跟你吧?」

徐精呆住了,感覺心被火燒起來了,猛拍樹榦,苦笑著對芷彤道:「你這說的什麼話?」

林芷彤好像完全沒發現徐精臉色變了,道:「閭丘師兄是比你好一些,功夫好,家世好,臉又白,學問當然也比你這才上了兩年蒙學的好;不過你也有你的好處,可以陪我瞎鬧。不像閭丘師兄,整天都是一些功名啊、報國啊、出人頭地的想法,看著有些累。」

徐精急道:「對,閭丘是讀書人,家裡規矩多,你要是真嫁過去了,每天都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要是生不了兒子啊,他家又那麼有聲望,他一定會找一群小妾的。」

林芷彤努著嘴道:「他敢!我把她們一個個弄死。」

徐精一陣好笑,倒也輕鬆起來,覺得怎麼看林芷彤都不像能嫁到書香人家的人,心裡倒生出几絲從容來。他跟林芷彤並肩走在芳草叢生的小道上,林芷彤一邊打著蝴蝶,一邊問道:「猴子,你覺得閭丘喜歡我嗎?」

徐精心存哀怨,口裡仍淡淡地道:「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不是肯縱容你的男人,就算他能容,他爹也容不下吧。像你這種整天打打殺殺,放火燒山的主,最好不要嫁這樣的大戶人家。你性子太強,也別找這樣老子天下第一的人。」

林芷彤停住了身子,道:「如果我給你做了婆姨,你會逼著我裹腳嗎?」

徐精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按照鄉俗,中上以上的人家的閨女,那自然都要裹腳的。但像他這樣的小戶人家,為了幫家裡干農活,不裹腳的也不足為奇。這時他自然只想討師妹歡喜,果斷道:「不會!我就喜歡你這天足。」

林芷彤笑道:「那,你會陪我闖蕩江湖嗎?」

徐精道:「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我們做白鶴雙俠。」

林芷彤疑惑地望著他,道:「娘說我經常闖禍,如果我闖禍了,你會跑掉嗎?你會打我嗎?」

徐精氣鼓鼓地道:「有福同享,有難同擔。女人闖了禍,男人就跑掉,那還叫什麼男人?我又怎麼可能會打你呢?」

林芷彤道:「那也對,你也打不過我。」她抬頭望見草叢裡兩隻野馬正在廝磨,又問道:「師哥,你說到底怎樣生孩子啊?」

徐精腦袋一片空白,見林芷彤直剌剌地望著他,不似開玩笑,道:「女人吃了男人的口水,就會生出孩子來。」

林芷彤愣了會,道:「哦,好臟。我累了,你也躺著睡會吧。」徐精跟師妹玩從小鬧慣了,就並排睡在草地里,心中一片安寧。望著師妹略微隆起的衣衫,又覺得心裡此起彼伏。遠處有澗水聲,飛走的斑鳩在渚上「關關」地叫著,叫得人心煩意亂。

林芷彤轉身眨著大眼睛道:「師兄,你錯了,你是不懂的。這事我懂,生孩子應該是男人在上面,像練卧虎功一樣前後動著。我見爹爹練過。」

徐精顫抖著手,一個大男人居然在早春汗濕了衣襟。他猛地抓住了芷彤的手指,芷彤也不由地臉紅了,只在一瞬間,她意識到她和他好像不是小孩了,這些話說了不怎麼好,但卻也覺得說不出的刺激美妙,不願意把手鬆開了。

徐精慢慢地把手放到林芷彤衣衫上,林芷彤覺得一陣怪怪地酥麻,嚇得連忙把師兄的手拂開了。徐精把手縮了回去。

林芷彤望著他道:「好奇怪啊!你再來摸一下。」

徐精聞言全身撲了過去,林芷彤沉浸在一種特別的快感里,好像有種東西要噴薄而出,而這種東西讓她感覺到恐懼,卻又有被吞噬的顫抖。徐精手忙腳亂地要褪去芷彤的裙子,林芷彤突然又靈魂歸竅,一招小鶴覓食躲了過去。她將衣領整理了一下,說道:「不行的,師兄,我們回去吧。」

徐精喘著粗氣站了起來,道:「也對。這樣我會更敬重你。」然後,徐精從袖帶里拿出一把從郊外采來的嫩草遞給林芷彤道:「喜歡嗎?這叫『自牧歸荑,洵美且異』。」

這句話來自於《詩經》,講的是年輕男子放牧歸來,送定情信物給心上人的故事。這話這動作都是徐精討教過三個先生,練了不知多少次才做出來的,他感覺自己實在瀟洒極了。

林芷彤哈哈笑道:「猴子哥,你還真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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