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a)啟蒙與迷信的鬥爭

Ⅰ.識見對信仰的否定態度

不論懷疑主義的意識,或是理論的和實踐的唯心主義的意識,它們的各種不同方式的否定態度,如果同純粹識見以及傳播純粹識見的啟蒙的否定態度比較起來,都只是些低級形態的否定態度;因為純粹識見是從〔精神〕實體誕生出來的,它知道意識的純粹自我是絕對的,它與一切現實的絕對本質的純粹意識,進行對抗較量。——信仰和識見雖然是同一個純粹意識,但按照形式來說是彼此對立的,對信仰而言,本質是思想而不是概念,因而是一種與自我意識完全相反的東西,而對純粹識見而言,本質是自我〔主體〕;因此,它們相互之間的關係是,每一方都是另一方的絕對否定物。——在雙方對立的情況下,一切內容都屬於信仰,因為在信仰的安靜的思維元素里,每一環節都贏得其持續存在;——而純粹識見,最初是沒有內容的,並且勿寧可以說它純然是內容的消失;但是,它通過它對它的否定物的否定運動,將使自己實現出來並將取得一種內容。①

①黑格爾在這裡對他前節所說的作了補充;信仰是唯一有內容的思想,而識見是唯一否定性的思想;他現在指出發展的意義在於:識見將取得一種內容,識見的肯定性的東西(十八世紀的哲學)即將出現。——譯者

1,純粹識見的傳播

純粹識見知道信仰是與它自己、與理性和真理,正相反對的東西。在它看來,信仰一般地說是一團迷信、偏見和謬誤的大雜燴,同樣,對它說來,把握著這種內容的意識又更進一步地把自己組織成為一個謬誤王國,在這個王國里,謬誤的識見,一方面,就是意識的直接的、天真樸素的、並沒自身反思的一般群眾(all gemeine Masse),但另一方面,它本身又包含有與天真樸素性分庭抗禮的自身反思或自我意識這樣的環節,這後一種自身反思的環節,作為躲在背後的、為自己而堅持存在下來的識見和惡意,愚弄著那前一種直接的、天真的識見。一般群眾於是成了這樣一種教士階層欺騙的犧牲品,這種教士階層,其所作所為,無非是要滿足其妄想永遠獨霸識見的嫉妒心以及其他自私心,並且,它同時還與專制政體一起陰謀活動,狼狽為奸。而專制政體作為實在王國與這個理想王國的無概念的綜合統一體——一個矛盾百出的希奇古怪的東西——高高君臨於群眾的壞識見與教士的壞意圖之上,並且還進一步鄙視它們,將兩者聯合於其本身之中,利用民眾的愚蠢和混亂,憑藉教士們的欺騙手段,坐收漁人之利,實現他太平無事的統治,滿足它的私慾和專斷;但是,同時它也表現出識見的這同一愚蠢性,它也同樣是迷信和謬誤。

對付這三方面的敵人,啟蒙並不是不加區別的;因為它的本質既然是純粹識見,既然是自在自為地普遍的東西,那麼它與它的對手的真正關係就是這樣一種關係,即,在這種關係中它〔只〕與兩個方面共有的同一的東西打交道。至於從普遍的意識中分離孤立出來的個別性方面,乃是它的對立面,它是不能直接去觸動的。因此,欺騙人的教士階層和壓迫人的專制暴君這兩者的意志,不是它的行動的直接對象;它的行動所直接指向的對象,勿寧是並沒個別化為自為存在的那種無意志的識見,毋寧是有理性的自我意識的那種雖然具體存在於群眾之中卻還沒在群眾中已形成為概念的概念。但是,當純粹識見把這種誠實識見及其天真的本質從偏見和謬誤中拯救了出來時,它就從惡意的手中將其欺騙的實在性和力量摘除掉了;惡意的王國是以一般群眾的無概念的意識為它的基地和素材,——自為存在一般地以簡單的意識為它的實體。

現在純粹識見與絕對本質的天真意識之間的關係有了兩個方面,一方面,純粹識見自在地與天真意識即是同一個東西,但另一方面,天真意識聽任絕對本質及其部分都在它自己的思想的簡單元素中自然發展,讓它們取得持續存在,並且讓它們只充當它的自在存在,只以對象的方式出現,卻否認在這種自在存在中含有它的自為存在。——只要是,按照第一方面,信仰自在地對純粹意見而言是一種純粹的自我意識,而且只要是,信仰僅只自為地就成為一種純粹的自我意識,那麼,在信仰這個概念中,純粹識見,而非謬誤識見,就找到了自我實現的元素。

從這一方面來看,既然關係雙方在本質上即是同一個東西,既然純粹識見的關係是通過同一元素並即在同一元素中發生的,那麼,它們之間的傳達就是一種直接的傳達,而它們的給予和接受就是一種暢行無阻的交流。無論另外還會有什麼樣的鍥子打進意識里來,意識自在地總是這樣一種簡單性,在這裡一切都被消溶,都被遺忘,都成為天真純樸,這種簡單性因而對概念是絕對易於吸收接受的。因此,純粹識見的傳達可以比為一股香味在暢行無阻的空氣里悄悄的擴散或傳播。它是一種滲透性的傳染,傳染並不是作為一種與它要去感染的那種無差別的元素相反對的東西預先就能被注意到的,所以它是不能防範的。直到傳染已經擴散開來,它才是為意識的,它才被當初對它漫不經心的意識注意到。因為,這種意識當初接受到自己本身中來的,固然是自身等同又和意識等同的簡單本質,但同時又是已返回於自身的否定性的簡單性,〔因為〕這種簡單性後來也按照自己的本性〔否定性〕發展成為相反的或對立的東西,而這就使意識回想起這反面的東西當初的存在方式;這樣的簡單性就是概念,概念是這樣的簡單知識,它既知道自己本身同時又知道它的對方,只不過,它所知道的對方,是在它自身內已經揚棄了的對方。

因此,當純粹識見是作為意識對象的時候,當它被意識所知道的時候,它早已經傳播開了;對它進行鬥爭,說明傳染已經發生了;鬥爭已是太遲了,一切治療都只會使病情更加沉重,因為疾病已經感染了精神生活的骨髓,即是說,損害了在自己的概念中的意識,或者說,侵襲了意識的純粹本質自身;於是這種意識就沒有可以戰勝疾病的力量。因為疾病是在本質自身,所以它的一些還沒有集中發作的零星表現就可以克服下去,表面癥候就可以抑制下去,不顯得那麼嚴重。這是對它最有利的情況,因為它此時既無需徒勞地浪費力量,也不表明自己並沒具有按它的本質所應有的價值,——當它以癥候和個別的發作而與信仰的內容及其外在現實的關聯相對抗時,是會出現上述情況的。而現在,它作為一種不顯形跡的和不受注意的精神,悄悄地把高貴的部分都到處滲透,隨後徹底地把全無意識的神像的一切內臟和一切肢體都掌握起來,"在一個晴朗的早晨它用肘臂把它的同伴輕輕一推,於是唏哩!嘩啦!神像垮在地上了"。①——在一個晴朗的早晨,連當天中午都不見血跡了,因為病的感染把精神生活的一切器官都已滲透;到這個時候,只有記憶還保留著以前的精神形態的死去了的樣式,成了一段過去了的歷史,而誰也不知道是怎麼過去了的;於是新的抬上來供人崇拜的智慧之蛇,就這樣毫無痛苦地蛻去了一層枯萎的舊皮。

①《拉摩的侄兒》:"自然王國靜靜悄悄地鞏固著自己,我的三位一體的王國,地獄的大門面對著這個三位一體什麼也不能做。真,它是聖父,聖父產生善,善是聖子,聖子產生美,美是聖靈。這個外邦的上帝(神)謙虛地坐到祭壇上本地神像的旁邊。它越來越佔有了地位,而在一個晴朗的早晨它用肘臂把它的同伴輕輕一推,於是唏哩!嘩啦!神像垮在地上了。"——荷夫麥斯特的編注。(狄德羅的這段話,原是描繪耶穌會士對無信仰的人的宣傳說教的成果的,但在這裡,正相反,黑格爾是藉以隱喻基督教信仰本身的。參看《拉摩的侄兒》,商務印書館版,第274頁。——譯者)

2.識見反對信仰

但是,隱瞞著自己的行動的精神,在它自己的實體的簡單內在中所進行的這種不聲不響的活動,只起純粹識見的實現的一個方面。純粹識見的傳播,並不僅僅在於相同的東西與相同的東西互相投合;它的實現並不僅僅是一種暢行無阻的擴散。相反,否定的本質的行動,本質上也是一種發展了的、進行著自身區別的運動,這種運動作為有意識的行動,必須在特定的有目共睹的實際存在中把它的各個環節攤列出來,必須表現為兩軍對壘下的一種戰鼓喧天兵戎相見的暴力鬥爭。

我們因而必須看看,純粹識見和純粹意圖是怎麼樣以否定的態度來對付它所遇到的與自己相對抗的對方的。——抱有否定態度的純粹識見和純粹意圖,由於其概念即是一切本質性,而不是其本身以外的什麼東西,所以只能自己是自己本身的否定物。因此,它作為識見,就成為純粹識見的否定物,就成非真理和非理性,而它作為意圖,就成為純粹意圖的否定物,就成為謊言和目的不純。

純粹識見之所以捲入於這個矛盾里來,是因為它參加了一場爭執,並且以為自己在反對著什麼其他的東西(或他物)。——它所以以為如此,只是因為它的本質,作為絕對的否定性,正在於在它自身中含有著他物。絕對概念就是範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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