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b)倫理行為;人的知識與神的知識;罪過與命運

Ⅰ.倫理本質與個體性之間的矛盾

但在上述這個倫理王國里,既然還有對立,自我意識就還沒有取得它的權利去以個別的個體性的形式出現。個體性在這個王國里,一方面只出現為普遍的意志,另一方面則出現為家庭的血緣;這樣的個別的人,只算得是非現實的陰影。——這裡還不曾有所行為;只有有所行為才是現實的自我。——行為(Tat)破壞著倫理世界的安定組織和平穩運動。在這個倫理世界裡表現為倫理世界的兩個互相證實和互相補充的本質之間的協調一致的東西,由於已有了行為,於是就變成兩個互相反對的本質之間的一種過渡,在這種過渡中,每一本質與其說表明自己在證實它自身和證實另一本質,倒不如說是在消滅它自身和消滅另一本質;——由於有了行為的緣故,和協一致就變成了悲慘命運的否定運動或永恆必然性,而這種否定運動,使神的規律,人的規律,以及兩種勢力以之為它們的特定存在的那兩種自我意識,統統被吞沒於命運的簡單性的無底深淵之中,——而在我們看來這就是向著純粹個別的自我意識的絕對自為存在的過渡運動。①

①在這一段里,黑格爾概述了"倫理行為"整節的大意。在古希臘和諧的倫理世界裡,家庭與城邦社會本是相生相成的,但倫理行為(應從索福克勒斯的悲劇的情節來理解這裡的倫理行為)打亂了這倫理秩序,神的和人的規律互相衝突,家庭和城邦互相對立。兩種規律都屈服於命運。但是,命運的真理性,其體現者,乃是人,人從其在悲劇中的潛伏狀態中作為現實的自我顯現出來,於是本來的陰影上升為現實,成了自在自為的個人;從而,希臘家庭的地位為個人所取代,城邦為羅馬帝國所取代。——譯者

這種運動所自出的和它所依附的根據,是倫理王國;但是這個運動中的活動(Tatigkeit),則是自我意識。自我意識作為倫理的意識乃是趨赴倫理的本質性的那種單一的純粹的〔活動〕方向,換句話說,這個自我意識就是義務。在它那裡,沒有任意武斷,沒有衝突鬥爭,也沒有猶豫不決,因為它已放棄了法律的制定與審核,相反,對它來說,倫理的本質性是直接的、毫無動搖的、絕無矛盾的東西。因此,這裡既沒有那種發生於情感與義務的衝突中的悲劇(dasschlechte Schauspiel)場面,也沒有發生於義務與義務衝突中的喜劇場面,——其實,從內容上說,義務與義務的衝突跟情感與義務的衝突原是同一回事;因為情感也同樣可以被想像為義務,因為當意識退回於其自身,脫離了義務的直接的實質的本質性時,義務就成了形式的普遍物,可以同樣適用於任何內容,象我們前面所見的那樣。不過,義務與義務之間的衝突是喜劇性的,這是因為它所表現的矛盾是一對相反的絕對之間的矛盾,即是說,矛盾的一方是一個絕對,而另一方又直接是這個所謂絕對或義務的虛妄(Nichtigkeit)。——但倫理的意識知道它自己應該做什麼;並且它是決定了的,要麼屬於神的規律,要麼屬於人的律規。它的決定所表現的這種直接性是一種自在的存在,因而同時也意味著一種自然的存在,正如我們所見的那樣;因為把一種性別指定給一種規律、把另一性別指定給另一規律的,是自然而不是環境上或抉擇上的偶然,——或者反過來說,是兩種倫理勢力自己使自己分別在兩種性別的一種性別中獲得其個別的特定存在和實現的。

現在,由於一方面,本質上倫理構成於這種直接的決定,因而只有一種規律對意識而言是本質,而另一方面,兩種倫理勢力在意識的自我之中都是現實的,因此,兩種勢力就獲得了這樣的意義:互相排斥和互相敵對;——它們在倫理王國中都是自在的,而現在它們在自我意識中都是自為的。倫理的意識既然堅定地隸屬於兩種規律中的一種規律,它本質上就是個性;對它來說並不是兩種規律都有同樣的本質性;因此對立只是義務與沒有正義的現實之間的一種不幸的衝突。

在這種對立中,倫理意識是作為自我意識而出現的,作為自我意識它不是力圖以暴力使這種敵對的現實屈服於它自己所隸屬的規律之下,就是用詭計對現實進行迷惑。由於它只承認一方公正,而對方總是不公正,所以這雙方中屬於神的規律的那一方就認為對方是人世的偶然的暴力強制;而屬於人的規律的那一方則認為對方是內心的自為存在的桀傲不馴;

因為政府的命令都是普遍的公開於白晝中的公意,而另一規律的意志則是地下的隱蔽於內心的私意,就這後者的特定存在來說,它是個別的意志,當它與前者相矛盾時,它就是無法無天。

這樣,在意識里就產生了被知的東西與沒被知的東西的對立,象在實體里曾有有意識的與無意識的的對立那樣;而倫理的自我意識的絕對權利於是跟〔倫理〕本質的神聖權利發生衝突。對於作為意識的自我意識而言,客觀現實本身具有本質;但按其實體來說,這種自我意識是它自身與這個對立面的統一;而倫理的自我意識乃是實體的意識;因此,對象,作為與自我意識對立的東西,就完全喪失了它自為地具有本質的意義。正如對象在其中只是一個事物的那些〔意識生活〕領域之早已消失了那樣,現在這樣一些領域,即意識在其中從它本身固定下來某種東西、並把一個個別環節當成本質的這樣一些領域,也同樣消失了。對抗這樣的片面性,現實有它自己的力量;它跟真理聯合一致來對抗意識,只將合乎真理的東西才呈現給意識。但倫理的意識已經借用絕對實體的酒杯喝得酩酊大醉,把自己存在的片面性、它自己的目的和獨有的概念統統遺忘了,並且因此同時把客觀現實的一切真正本質性和一切獨立意義都溺死於這條冥河的水流里了。它的絕對權利因而就是這樣一點:它由於遵照倫理規律行事,就認為它這樣做不是任何別的什麼而只是這種規律本身的實現,認為這樣的所作所為不表示什麼別的只表示倫理的行動。——倫理,既然同時是絕對本質和絕對勢力兩者,它就不會遭受任何對它內容的顛倒。假如它只是絕對本質而不同時是絕對勢力,它也許還會被個體性所顛倒;但個體性作為倫理意識已經放棄片面的自為存在,從而拒絕進行任何顛倒了;反之,假如它單單是勢力,而勢力還是這樣一種自為存在,它也許會為本質所顛倒〔但它是勢力和本質的統一〕。

由於這個統一的緣故,個體性就是實體亦即內容的純粹統一形式,行動就是從思想到現實的過渡;不過這只是一種無本質的對立面的過渡運動,因為對立兩環節並沒有各自的互不相同的內容和本質性。因此,倫理意識的絕對權利就是這樣一點:它的行為,它的現實的形態,不是別的,只是:它知道。

Ⅱ.倫理行為中的對立

但是,倫理本質已將自身分裂為兩種規律,而意識作為一種遵守規律的專一的態度,則只遵守一種規律。這種單一的意識堅持它的絕對權利,認為在它這倫理意識面前顯現的本質即是自在的本質,相反,這種本質卻堅持它的實際權利,認為它有雙重性。然而本質的這種權利同時又並不與自我意識相對立,並不是彷彿存在於自我意識之外,它其實即是自我意識自己的本質;它只在自我意識中才有它的特定存在和它的勢力,而它的對立面乃是自我意識的所作所為。因為自我意識既然本身既是自我又採取行動,它就超脫了自己的簡單的直接性而自身一分為二。自我意識按倫理規定性而言,本是對直接真理性的單純確定性,而由於它的所作所為的緣故它就放棄了它這一倫理規定性,而把它本身分裂為能動的自我和與之相對立的否定性的現實。自我意識於是就因它自己的所作所為而變成過失。因為所作所為都出於它的行動(Tun),而行動則是它最真切的本質。而且過失也獲得了罪行的意義,因為自我意識,作為單純的倫理意識,是遵守一種規律而反對另一種規律的,並且由於它的所作所為實際上已觸犯了這另一種規律。——過失並不是漠不相干的模稜兩可的東西(Wesen),即是說,公開實現了的現實的所作所為並不是可以出之於過失自身的行動,也可以不是出之於過失自身的行動,彷彿行動可以與某種外在的偶然的不屬於行動本身的東西糾纏在一起,而從這偶然的外在的一方面來看,行動本身彷彿就是無過失的了。相反,行動本身是這樣一分為二的:自己把自己建立起來,並面對自己建立起一個異己的外在的現實;其所以有這樣一個現實,正是行動本身的事情,正是它自己的結果。因此,只有不行動才無過失,就象一塊石頭的存在那樣,甚至一個小孩的存在,也已不能說無過失。——不過按其內容來說,倫理行為(Handlung)本身就具有罪行的環節,因為它並沒揚棄掉兩種規律分別隸屬於兩種性別這一自然的分配,反而作為遵守規律的單一方向〔片面態度〕始終停留於自然的直接性之內,並且作為行動它竟使這種片面性變成這樣的過失:只偏袒本質的一個方面而對其另一方面採取否定態度,即是說,它破壞其另一方面。在普遍的倫理生活中,過失和罪行、行動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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