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言:論科學認識 二、從意識到科學的發展過程

1.絕對即主體的概念

照我看來,——我的這種看法的正確性只能由體系的陳述本身來予以證明——一切問題的關鍵在於:不僅把真實的東西或真理理解和表述為實體,而且同樣理解和表述為主體。同時還必須注意到,實體性自身既包含著共相(或普遍)或知識自身的直接性,也包含著存在或作為知識之對象的那種直接性。——如果說,上帝是唯一實體①這個概念曾在它被宣布出來時使整個時代為之激怒,那麼所以如此,一部分是因為人們本能地覺得在這樣的概念里自我意識不是被保留下來而是完全毀滅了,但另一部分則是因為人們相反地堅持思維就是思維,堅持普遍性本身就是這個單一性或這個無差別不運動的實體性②。而如果說有第三種見解,認為思維在其自身中就是與實體的存在合為一體的並且把直接性或直觀視為思維,那還要看這種理智的直觀是否不重新墮入毫無生氣的單一性中以及是否它不重新以一種不現實的方式來陳述現實自身③。

①指斯賓諾莎哲學。——拉松版編者

②指康德和費希特哲學。——拉松版編者

③指謝林哲學。——拉松版編者

而且活的實體,只當它是建立自身的運動時,或者說,只當它是自身轉化與其自己之間的中介時,它才真正是個現實的存在,或換個說法也一樣,它這個存在才真正是主體。實體作為主體是純粹的簡單的否定性,唯其如此,它是單一的東西的分裂為二的過程或樹立對立面的雙重化過程,而這種過程則又是這種漠不相干的區別及其對立的否定。所以唯有這種正在重建其自身的同一性或在他物中的自身反映,才是絕對的真理,而原始的或直接的統一性,就其本身而言,則不是絕對的真理。真理就是它自己的完成過程,就是這樣一個園圈,預懸它的終點為目的並以它的終點為起點,而且只當它實現了並達到了它的終點它才是現實的。

上帝的生活和上帝的知識因而很可以說是一種自己愛自己的遊戲;但這個理念如果內中缺乏否定物的嚴肅、痛苦、容忍和勞作,它就淪為一種虔誠,甚至於淪為一種無味的舉動。

這種神性的生活就其自在而言確實是純粹的自身同一性和統一性,它並沒嚴肅地對待他物和異化,以及這種異化的克服問題。但是,這種自在乃是抽象的普遍性,而在抽象的普遍性里自在的那種自為而存在的本性就被忽視了,因而形式的自身運動也根本被忽視了。正因為形式被宣布為等於本質,所以如果以為只認識自在或本質就夠了而可以忽略形式,以為有了絕對原則或絕對直觀就不需要使本質實現或使形式展開,乃是一個大大的誤解。正因為形式就象本質自己那樣對本質是非常本質的東西,所以不應該把本質只理解和表述為本質,為直接的實體,或為上帝的純粹自身直觀,而同樣應該把本質理解和表述為形式,具有著展開了的形式的全部豐富內容。只有這樣,本質才真正被理解和表達為現實的東西。

真理是全體。但全體只是通過自身發展而達於完滿的那種本質。關於絕對,我們可以說,它本質上是個結果,它只有到終點才真正成為它之所以為它;而它的本性恰恰就在這裡,因為按照它的本性,它是現實、主體、或自我形成。不錯,把絕對本質地理解為結果好象是矛盾的,但只要稍微考慮一下,就能把這矛盾的假相予以揭示。開端、原則或絕對,最初直接說出來時只是個共相。當我說"一切動物"時,這句話並不能就算是一部動物學,那麼同樣,我們都很明白,上帝、絕對、永恆等字也並不說出其中所含的東西,事實上這樣的字只是把直觀當作直接性的東西表述出來。比這樣的字更多些的東西,即使僅只變為一句話,其中也包含著一個向他物的轉化(這個轉化而成的他物還必須重新被吸收回來),或一個中介。而這個中介卻為人嫌惡,彷彿如果承認中介不僅限於表明它自己不是絕對的東西並且決不存在於絕對之中,而還具有更多的含義,那就等於放棄了絕對知識。

但事實上人們所以嫌惡中介,純然是由於不了解中介和絕對知識本身的性質。因為中介不是別的,只是運動著的自身同一,換句話說,它是自身反映,自為存在著的自我的環節,純粹的否定性,或就其純粹的抽象而言,它是單純的形成過程。這個中介、自我、一般的形成,由於具有簡單性,就恰恰既是正在形成中的直接性又是直接的東西自身。——因此,如果中介或反映不被理解為絕對的積極環節而被排除於絕對真理之外,那就是對理性的一種誤解。正是這個反映,使真理成為發展出來的結果,而同時卻又將結果與其形成過程之間的對立予以揚棄;因為這個形成過程同樣也是單一的,因而它與真理的形式(真理在結果中表現為單一的)沒有區別,它勿寧就是這個返回於單一性的返回過程。誠然,胎兒自在地是人,但並非自為地是人;只有作為有教養的理性,它才是自為的人,而有教養的理性使自己成為自己自在地是的那個東西。這才是理性的現實。但這結果自身卻是單純的直接性,因為它是自覺的自由,它靜止於自身,並且它不是把對立置於一邊聽其自生自滅,而是已與對立取得了和解。

上面所說的話還可以表示為:理性乃是有目的的行動。過去有人誤解了自然也錯認了思維,把自然高舉于思維之上,特別是否認外在自然中含有目的性,因而使一般的目的形式處於很不名譽的地位。但是,亞里士多德曾規定自然為有目的的行動,同樣我們認為,目的是直接的、靜止的、不動的東西;不動的東西自身卻能引起運動,所以它是主體。它引起運動的力量,抽象地說,就是自為存在或純粹的否定性。結果之所以就是開端,只因為開端就是目的;或者換句話說,現實之所以就是關於此現實的概念,只因為直接性的東西,作為目的其本身就包含著"自身"(dasSelbst)或純粹的現實。

實現了的目的或具體存在著的現實就是運動,就是展開了的形成過程;但恰恰這個運動就是"自身",而它之所以與開端的那種直接性和單純性是同一的,乃因它就是結果,就是返回於自身的東西;但返回於自身的東西恰恰就是"自身",而"自身"就是自相關聯的同一性和單純性。

由於需要將絕對想像為主體,人們就使用這樣的命題:上帝是永恆,上帝是世界的道德秩序,或上帝是愛等等。在這樣的命題里,真理只直接被當作主體,而不是被表述為自身反映運動。在這樣的命題里,人們從上帝這個詞開始。但這個詞就其本身來說只是一個毫無意義的聲音,一個空洞的名稱。只有賓詞說出究竟上帝是什麼之後,這個聲音或名稱才有內容和意義;空虛的開端只在達到這個終點時,才是一個現實的知識。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看不出,何以人們不僅限於談永恆、世界的道德秩序等等,或者不象古人所做的那樣僅限於談本身即是意義的純粹概念、存在、一等等,而還外加上毫無意義的聲調?但通過這種名詞,人們恰恰是想表示這裡所建立的不是一般的存在或本質或共相,而是一種反映了其自身的東西,一種主體。但同時須知這個主體只是被揣測到的。揣測中的主體被當成一個固定的點,賓詞通過一個運動被粘附在這個作為它們的支持物的點上;而這個運動是認識這個固定點的人的運動,根本不能視為是這個固定點自身的運動;但只有通過固定點自身的運動,內容才能被表述為主體。按照這個運動的發生經過來說,它不可能是固定點的運動;但既然假定了這個固定點,這個運動也就不可能是別的,而只能是外在的。因此,上述關於絕對即主體的那個揣測,不僅不是主體這個概念的現實,而且甚至於使現實成為不可能的,因為揣測把主體當作靜止的點,但現實卻是自身運動。

在上面的討論所能得出的一些結論中,這一條是可以強調指出的:知識只有作為科學或體系才是現實的,才可以被陳述出來;而且一個所謂哲學原理或原則,即使是真的,只要它僅僅是個原理或原則,它就已經也是假的了;要反駁它因此也就很容易。反駁一個原則就是揭露它的缺陷,但它是有缺陷的,因為它僅只是共相或本原或開端。如果反駁得徹底,則這個反駁一定是從原則自身里發展出來的,而不是根據外來的反面主張或意見編造出來的。所以真正說來,對一個原則的反駁就是對該原則的發展以及對其缺陷的補足,如果這種反駁不因為它只注意了它自己的行動的否定方面沒意識它的發展和結果的肯定方面從而錯認了它自己的話。——

真正地展開開端固然是對開端的一種肯定的行動,同時卻也是對它的一種否定的行動,即否定它僅僅才是直接的或僅僅才是目的這個片面性。因此,人們也同樣可以說展開或實現乃是對體系的根據(Grund)的一種反駁,但比較正確的觀點是把開端的展開視為一種表示,它表明體系的根據或原則事實上僅只是體系的開端。

說真理只作為體系才是現實的,或者說實體在本質上即是主體,這乃是絕對即精神這句話所要表達的觀念。精神是最高貴的概念,是新時代及其宗教的概念。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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