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弗林學校 第四章 又一瓶可樂

碎花小鱷回到寢室,飯飯問她:「你幹什麼去了?」

季之末也看她。

碎花小鱷說:「沒事啊,出去轉了轉。」

飯飯走過來,用那隻胖乎乎的大手使勁兒摟了摟碎花小鱷的肩膀:「只要感覺肚子不舒服,馬上說,我們立刻去醫院。我們去第二醫院,我爸有個熟人在那兒當大夫,他們的關係很鐵的……」

碎花小鱷說:「不至於。」

說著,她又一次走近垃圾桶,彎腰找起來。

飯飯說:「你找什麼?」

碎花小鱷沒說話,翻出了那個瓶蓋兒,走到床頭櫃前,把它輕輕放在了可樂瓶子旁邊,這才說:「萬一我真的中毒死了,這些都是物證,你們要交給警察,上面肯定有那個人的指紋。」

季之末突然笑起來。

她正躺在床上玩iPad,不知道她在笑什麼。

飯飯說:「你別嚇唬人!剛才你出去的時候,我還摸過這個瓶子呢。」

碎花小鱷低下腦袋,隱約看見瓶蓋兒里有字,她把瓶蓋兒舉起來,使勁兒看,終於看清了,寫的是——再來一瓶。

碎花小鱷喜歡喝可樂,可是,她從小到大都沒中過一次獎,這瓶來歷不明的可樂竟然中獎了。就算那個送可樂的人也肯定想不到。

碎花小鱷改變了思路,覺得自己太疑神疑鬼了,也許從今天起她就時來運轉了,明天出門,說不定會撿到哪個老師掉的工資。想想,來到這個世界18年,她的命運夠悲慘了,從小父母離婚,後來父親橫死,她高考又落了榜……

飯飯走過來,把瓶蓋兒接過去:「中獎了?」

碎花小鱷有些得意地點了點頭。

飯飯笑嘻嘻地說:「我去換吧,我渴了。」

碎花小鱷說:「小賣店只剩下百事可樂了。」

飯飯說:「百事可樂也行啊!」

碎花小鱷說:「那是兩家公司!」

這時候燈一下滅了,寢室里變得一片漆黑。熄燈了。

飯飯摸黑把那個瓶蓋兒放在了碎花小鱷的床頭柜上,小聲說:「命中注定,它還是你的。」

碎花小鱷躺在床上,一直留意著腸胃的反應,心裡想了很多——假如可樂里真的有毒,校內的那個小診所肯定救不了她,必須去城裡。學校離城裡五公里,三更半夜,校門口不會有計程車,必須把校車司機叫起來送她。不知道那個司機是不是住在學校里,萬一他住在城裡就麻煩了。如果是那樣,還不如打電話叫急救車。弗林學校在東郊,急救中心在西郊,從急救中心開到弗林學校,不堵車也需要半個多鐘頭,如果可樂里是劇毒,她能挺過那麼長時間嗎?

碎花小鱷和季之末都隱藏在了黑暗中,中間隔著月光。月光透過薄薄的窗帘,依然很亮。

碎花小鱷輕輕轉頭看了看季之末的床,她的視線穿過那個可樂瓶子,更看不清什麼了。她隱約感覺到了一對黑亮的眼珠子。

她把腦袋轉回來,朝了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睡著了,竟然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死掉了,臉變成了豬肝色,身上蓋著一張白色的床單。警察來了,把那個可樂瓶子拿去化驗,很快得出了結果——上面有三個人的指紋:碎花小鱷的,飯飯的,季之末的。

天亮之後,碎花小鱷醒過來。

天氣好極了。幾隻鳥正在嘰嘰喳喳地談論,它們也在說:「天氣好極了。」

碎花小鱷沒看到季之末那一頭長長的黑髮,她的床疊得整整齊齊,人不在了。這個女孩總是起得很早,至少碎花小鱷從沒當面看她換過帽子。

在食堂吃過早飯,三個女孩回到了寢室,飯飯和季之末各自在iPad上玩遊戲,碎花小鱷用筆記本電腦上網。白天沒課,顯得很漫長。

碎花小鱷期待在網上遇到漢哥,漢哥沒在線。

她在漢哥那兒工作了23天,回想起來就像一天那麼短。由於她不怎麼敢看漢哥的眼睛,因此她印象最深的是他那雙長長的白皮鞋,上面鑲著三顆方形銀扣,兩隻加起來總共六顆……

她打聽過,漢哥半生風流,至今單身,他背後究竟藏著一個什麼樣的女人,或者說,究竟藏了多少女人,無人知曉。他如同一塊巨大的磁石,而女人就像鐵屑,紛紛被他吸引,不由自主。迷上漢哥的女人對他又愛又恨,碎花小鱷倒覺得,這樣的男人擁有多少女人都正常,他是情色世界裡的王。

其實,碎花小鱷在6S店裡沒有任何具體工作,只是天天跟著漢哥到處玩兒。

第一天上班,漢哥就帶她出去體驗一款新型轎車。他們離開城區,進入高速公路岔道,漢哥問:「左邊右邊?」

碎花小鱷喜歡這種感覺,她朝左右看了看,不見一輛車,天藍得太稠了,黑色路面上畫著雪白的行車線,兩旁是巍峨的花朵形狀路燈,遠處是碧綠的田野,還有浩浩蕩蕩的風。

她隨便一指,說:「那邊吧。」

漢哥就奔向了「那邊」。

他們在高速公路上奔向遠方。那車太平穩了,似乎不是車在動,而是外面的景色在動。幾乎聽不到引擎聲,只有滿耳的爵士樂。

碎花小鱷一直看著窗外,眼淚緩緩流下來。

漢哥敏感地轉過頭來看了看她,問:「哎,你怎麼了?」

她沒說話。

她想父親了。

有一年夏天,她八九歲的時候,父親為她買了兩輛自行車,然後改裝成了一輛四輪自行車,還造了一個彩色的棚。他整整幹了半個月。完工之後,父親蹬著它,她坐在他旁邊,父女倆去野外撈魚。一路上很多人都在看,別提多拉風了。父親還專門製作了一個喇叭,安電池的,讓她按,那聲音跟汽車喇叭一樣威風:「噠噠!噠噠!噠噠……」

漢哥從抽紙盒裡拽出一張紙,遞給她:「擦鼻涕。」

那紙經過了漢哥修長的手,立即散發出那股勾人的味道。

碎花小鱷哭得更凶了。

漢哥說:「我教你一個辦法吧——不管你為什麼哭,只要把眼淚吞進肚子里,超過三口之後,你就一點兒都不難過了。」

碎花小鱷抽抽搭搭地說:「真的?」

漢哥說:「科學家說的。」

碎花小鱷就把眼淚舔進嘴巴里,咽了三口,果然不怎麼難過了。

她用紙擦了擦臉,嘀咕道:「真的很神奇。」

漢哥笑了:「傻姑娘,這只是心理轉移法!」

後來,兩個人駛出了高速公路,來到了田野旁。

在浩浩蕩蕩的風中,碎花小鱷問漢哥:「你是不是很擅長泡女孩?」

漢哥愣了愣:「很羞愧地說,我總是被泡。」

碎花小鱷笑了:「她們怎麼泡你呀?」

漢哥認真地想了想,說:「就像很多男人泡女人的步驟一樣,一般是先提出要喝酒,酒後提出去散步,散步時提出挽你的手,挽手之後漸漸靠在你的肩上,最後提出去房間里聊天,在房間里,她會以你累了為借口,讓你脫了鞋,把腳放到床上去躺著……」

碎花小鱷打斷了他:「都是中年婦女吧?」

漢哥答非所問地說:「其中一個非要嫁給我,我問她,你媽媽多大?她不知道我什麼意思,愣了半天才說,40。我說,我跟你媽媽才般配。」

碎花小鱷憋不住笑了,說:「嗯,你比我爸小一歲。」

漢哥說:「看得出來,你特別愛他。」

碎花小鱷就講起了父親的四輪自行車。

漢哥說:「等不忙的時候,我給你造一輛兩輪轎車。」

碎花小鱷說:「那叫摩托好不?」

漢哥說:「不一樣。首先,它有駕駛室,球形的,封閉的。另外,它跟不倒翁一樣,不會倒。」

碎花小鱷一下子就激動了,但是她不想被漢哥笑話,於是用欣喜掩飾激動,故意跳了幾下:「好哇!好哇!」然後,她眨巴著眼睛很賣萌地問:「那能坐幾個人啊?」

漢哥直視著她的眼睛,輕輕地說:「兩個。」

碎花小鱷忽然感覺到:愛情來了。

她有些慌亂地低下頭去,岔開了話題:「我聽說你膽子很小。」

漢哥說:「不小。」

碎花小鱷說:「你怕黑。」

漢哥說:「哦,是的,我確實怕鬼。」

碎花小鱷說:「給你出道測試題吧——如果現在來一個猛男,他是個殺人狂,想要我們的命;又來一個美女,其實是個鬼,她也想要我們的命——你選擇對付哪一個?」

漢哥說:「當然是那個猛男,我會打扁他。女鬼交給你。」

碎花小鱷說:「真傻。應該對換一下,我們分別色誘,那才是唯一的機會!」

漢哥猥瑣地笑了:「不,我堅決不換。」

下午,碎花小鱷揣著那個瓶蓋兒,去了小賣店。

她對老闆說:「這瓶可樂不是在你家買的,可是它中獎了,能在你家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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