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弗林學校 第三章 詭異的可樂

三天前的晚上,碎花小鱷上完課,嗓子就像冒煙了一樣,一路疾跑沖回寢室樓,恨不得立刻把腦袋伸到飲水機的出水口下面,把一桶水喝光。

飯飯和季之末還沒有回來。

她正要去接水,卻瞥見窗台上放著一瓶可口可樂。她走過去,把它拿起來摸了摸,很冰手,肯定是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

寢室里沒冰箱。

這是誰送來的?

碎花小鱷去門口看了看,不見一個人影兒。她從小到大最喜歡喝可樂了,管它是誰的,先解渴再說。她把可樂擰開,「咕咚咕咚」喝下去,接著,把可樂瓶子扔進了垃圾桶。

很快,飯飯和季之末回來了。這一天,季之末戴著一頂黃色長檐帽。

碎花小鱷想問問她們,剛才她喝掉的可樂是誰的,卻又把話咽了回去。如果她們不找,就當撿了個便宜,為什麼要聲張。

飯飯卻眼尖,她看到了垃圾桶里的可樂瓶子,說:「小鱷,你買可樂了?」

碎花小鱷這才說:「不是我買的,它就在窗台上放著。」

說到這兒,她看了看季之末:「你的?」

季之末搖了搖頭,拿起臉盆就出去洗漱了。

碎花小鱷嘀咕了一句:「奇怪了。」

飯飯說:「是不是哪個男生給你送的啊?這個學校的男生很多情哦,我去上課的時候就遇見了一個,他從我旁邊經過,一直對我擠眉弄眼地笑……」她又打開了話匣子,講到了初中,也有個男生總對她擠眉弄眼地笑……見碎花小鱷並不感興趣,終於不說了,問碎花小鱷:「寢室門沒鎖吧?你們可要小心了,我表姐讀書的時候,她們寢室就丟過東西,不是錢,而是內褲……」

碎花小鱷打斷了她:「鎖了的。」

飯飯說:「鎖著怎麼會進來人?」

碎花小鱷說:「你問我,我問誰?」

飯飯走到窗前,突然叫起來:「窗戶沒鎖!天哪,不鎖窗戶還不如不鎖門呢!從門進來的是君子,從窗戶進來的是小人,你們懂不?」

飯飯有個習慣,就算面對一個人也總用「你們」一詞,尤其是講道理的時候。她永遠覺得別人不如她正確。

碎花小鱷也走到窗前看了看,確實沒鎖。

看來,送可樂的人是從窗戶跳進來的。

飯飯又問碎花小鱷:「你喝了?」

碎花小鱷點點頭。

飯飯說:「傻瓜啊!我剛剛看過一個報道,有個女孩在火車站喝了一個陌生人的飲料,結果……」

這麼一說,碎花小鱷真有點兒害怕了,嘴上卻說:「沒關係,我命大。」

飯飯說:「別那麼粗心,下次再看到入口的東西,千萬要警惕!」

碎花小鱷小聲說:「不怕有事兒,就怕沒事兒。」

飯飯說:「你說什麼?」

碎花小鱷說:「沒說什麼。」

飯飯去洗漱之後,碎花小鱷走到垃圾桶前,把那個可樂瓶子撿起來,放在了自己的床頭柜上。她坐在床上看著它,心裡越來越不安。

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對她說:「永遠不要想著佔便宜,那會害了你。」

長大之後,碎花小鱷覺得,對一個小孩兒來說,這種說教是正確的,但對一個成年人來說,就顯得愚笨或者虛偽。便宜前面只有三個字可以組合,不是「占」,就是「撿」,再不就是「撈」,沒有其他。

學校大門口有一家小賣店,只有在那兒能買到可樂。從可樂的溫度上判斷,它一定是剛買的。

碎花小鱷起身走出了寢室,她要去問問。

弗林學校沒什麼娛樂,大家只有三件事:上課,吃飯,睡覺。最奇怪的是,這裡也沒有任何體育場地和設施,似乎都被樹和草佔了。一到了晚上,學生們全部回到寢室,連個談戀愛的都見不著,一片死氣沉沉。於是,那些樹都把胳膊伸到了路中央。

碎花小鱷走在兩排樹中間,時不時就朝兩旁看看。她不怕每棵樹後面都躲著一個人,她只怕那麼多樹後面只躲著一個人。

寢室樓在校區最裡頭,到大門口至少需要十分鐘。她的腳步聲很響:嚓,嚓,嚓,嚓,嚓,嚓……黑夜藏在荒草中,荒草藏在黑夜中。

難道那瓶可樂真是哪個男生送給她的?

她進入弗林學校一周來,並沒有發現哪個男生的眼睛對她放電,他們好像都戴著眼鏡,只盯著腳下。她希望這樣。自從她的視野中出現了漢哥,連幻想中的情人都黯然失色變成黑白木刻了。

漢哥。

一想到漢哥,就如同無數禮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突然綻放,碎花小鱷的心裡頓時充滿了甜蜜。

碎花小鱷的母親原來在一家樂團拉琴,後來樂團解散,她做起了音樂家教。她跟漢哥是高中同學,如今漢哥開了一家6S店,他比母親小1歲,今年39。碎花小鱷高考剛落榜的那些天,她不想再考了,母親不同意,勸她繼續。她不理母親,一個人離開家去找工作。烈日炎炎,她跑了幾家公司,處處碰壁。有一家化妝品公司的老闆似乎有意向,不過,面試的時候,碎花小鱷看見他的襠部支起了小帳篷,趕緊找個借口離開了。最後,她在一家髮廊當了洗頭工。從小到大,她一直被父親嬌生慣養,哪吃得了那份苦,上了幾天班就辭職了。當天晚上,母親嘆著氣說:「你執意要去社會上鍛煉鍛煉,也是好事情。哪天我帶你去見個老同學,看看他那兒有沒有工作機會。你上學的事,我再慢慢想辦法。」

這一天,碎花小鱷跟著母親來到了漢哥的6S店。

不知道為什麼,碎花小鱷第一次見到漢哥就十分緊張。當時他穿著一身卡其色休閑西裝,左胸口袋露出一角深藍色手絹,與深藍色領帶相呼應。長發,微微帶點自然卷,當時在室外,有風吹過來,那頭長發帥帥地飄動著。他五官俊朗,嘴邊掛著一絲挑逗且略帶嘲諷的笑意。碎花小鱷竟然不敢看他的眼睛,那是一雙迷人的眼睛,細長,睫毛長得令女孩都羨慕。

說起來,他的著裝很職業,很正式,但是碎花小鱷卻從他身上嗅到了一股野性的氣息。那究竟是一股什麼味兒呢?說起來很荒誕,那是農場的氣息,那是青草的氣息,那是種馬的氣息。

後來,碎花小鱷偷偷調查過他,終於摸清了他的底,他曾經是個非常風流的男人,和很多女孩上過床,極度不負責任,不論跟誰,絕沒有第二次。不過,他很坦白,每次都把醜話說在前頭。儘管如此,依然有很多女孩願意接近他,品嘗他,就像大自然中的雌性動物無條件地獻身於體貌健美的雄性動物。可能也有一種挑戰心理,看看能不能徹底把這個男人拿下,走進婚姻。另外,他膽小,晚上睡覺一定要開著頂燈——注意,不是壁燈,是頂燈!他怕鬼。

母親把碎花小鱷介紹給這個花心大蘿蔔之後,他竟然伸過手來,輕輕拍了拍碎花小鱷的腦袋,說:「這姑娘長得真俊。」

碎花小鱷一陣昏眩。她沒想到,從漢哥身體里發出的那股野性氣息,竟然帶著如此之大的魔力,她相信,這股氣息遠遠超過了女人身體外的香水對男人的刺激。

那似乎是一股很獨特的煙草味,跟爸爸有點兒像。碎花小鱷頓時有一種虛幻的感覺——周圍一下冒出了四面牆。

事後想起來,碎花小鱷忍不住想笑,換個人也許會說:這女孩長得真漂亮。他卻用了兩個那麼老的詞:姑娘、俊。

母親說:「漢哥,能不能給她找個事兒?比如銷售什麼的。」

漢哥說:「沒問題。只是做銷售太辛苦了,讓她給我當助理吧。」

母親說:「你不要信口開河,我是認真的。」

漢哥說:「我也是認真的。」

母親就問:「具體做什麼呢?她沒有任何工作經驗。」

漢哥看了看碎花小鱷,笑了:「要不,我給你當助理,你看看就會了。」

碎花小鱷第一次正視他的眼睛,也笑了,說:「好,現在就簽約。」

算起來,碎花小鱷已經一個月沒有見到他了。

小賣店到了。

老闆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很矮很壯,五官略微傾斜。長相有點兒像壞人,其實人很好。

碎花小鱷邁進小賣店,他在櫃檯里站起來,笑著問:「你需要什麼?」

碎花小鱷說:「我問一下,今天有沒有人來買過可樂?那種500毫升瓶裝的。」

老闆說:「有啊。」

碎花小鱷趕緊問:「什麼時候?」

老闆說:「半個鐘頭之前來過一個人,買了兩瓶。」

碎花小鱷又問:「什麼樣的人?」

老闆說:「男的,大高個,走路有點兒晃。他是學校里的職工。」

碎花小鱷嘀咕道:「大高個……」她忽然問:「他買的是可口可樂嗎?」

老闆說:「不,是百事可樂。」

碎花小鱷又問:「有沒有人買過可口可樂?」

老闆說:「昨天可口可樂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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