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民間藝術品店的顧客 第七節

這棟公寓位於江東區木場,若乘計程車,到銀座和日本橋都不遠。玲子正因為喜歡這一點,才決定租下這裡。

「呃,今天您想問什麼事情?」

加賀放下杯子,挺直上身。

「是關於六月十號的事。您能再說詳細些嗎?」

「再詳細也只……」

「岸田要作先生說要跟您商量他妻子三周年忌日的事,對吧?那件事很著急嗎?」

玲子歪歪頭,一臉困惑。

「這我就不知道了。還有兩個月呢,我丈夫根本沒放在心上,但爸爸好像一直想著。」

在玲子看來,婆婆的三周年忌日與自己毫無關係。

「你們商量好了嗎?」

「也沒有什麼好不好的,就是決定開始準備了。」

「就這些?要是僅僅如此,倒也沒必要專門見面。」

玲子嘟囔了一句「是啊」,皺起眉頭看著加賀。

「您為什麼問這些?我們當時說話的內容有問題嗎?」

「不,倒也不是……」

「還有,這到底是在查什麼案子呢?請告訴我,爸爸和這個案子有什麼關係?您要是不告訴我,我也不會回答任何問題。我沒那個義務。」她提高了嗓門。要是吵架,她有不輸任何人的自信。

加賀皺起眉頭,重重點了點頭。

「是啊,或許我該告訴您案子的情況。」

「是某家公司的非法行為嗎?」

「不,不是那種,是兇殺案。」

「啊?」玲子瞪大眼睛。這個回答令她極其意外。

「六月十號晚上發生了兇殺案,兇手現在還逍遙法外。我們正在調查相關人員當時的行蹤,岸田要作先生也是其中之一。我們問他當時去了哪裡,他說到您這裡來了,所以我來確認一下。」

玲子長出一口氣,但心跳還沒恢複正常。

「是嗎?這些事公公都沒說過。」

「他可能是不想讓您擔心吧。一般人要是聽說自己跟兇殺案扯上關係,都會害怕的。」

「是啊,我現在心跳還跳得厲害呢。」玲子抬起頭來,「要是這件事,我倒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您,那天晚上,我公公的確來了。他人八點左右來的,九點多回去的。之後我就不知道了……」

加賀微微一笑,說道:「岸田要作先生說,他離開這裡後,在新橋的酒吧一直喝到深夜。這件事我已經確認了。」

「太好了,也就是說他有不在場證明。」忽然,一絲不安掠過玲子心頭,她感到自己的表情明顯僵硬起來,「我在電視劇里看過,這種情況家人的證詞都是不可信的,是嗎?」

加賀苦笑道:「不是不可信,而是可信度比較低,因為有包庇的可能。」

玲子這才明白刑警為什麼揪著六月十號不放。他懷疑玲子說謊。知道家人之間只要同意了口徑,肯定經不住他這樣追問,最終會露出馬腳。

「加賀先生,請相信我。那天我公公真來了,我沒說謊。」玲子解釋。如果要作有殺人嫌疑,不知鄰居會用什麼樣的眼神看自己。翔太也可能因此被欺負。

「您要是能證明就好了。」加賀說道。

「證明——」玲子試圖回顧六月十號發生的事情。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證明要作那天來過呢?

「我記得岸田先生是十二號拿來這個東西的吧?」加賀拿著這個陀螺,上面有一黃一白兩個同心圓,「要是他十號來過,為什麼當時沒帶來?真讓人想不通。」

他的疑問不無道理,陀螺可能會成為要作十號沒來的證據,玲子著急起來。

「不,我公公十號就拿來了。」

「十號?但前幾天您還說是十二號。」

玲子搖搖頭。

「十號就拿來了,但忘了帶陀螺線。」

「陀螺線?」

「他發現忘了陀螺線,便沒告訴我們他帶陀螺的事,但是翔太……我兒子調皮,去翻他的提包,發現了陀螺,我問他怎麼帶著那東西,他說是朋友送的。」

「也就是說,他本來想把陀螺送給孫子,卻忘記把陀螺線放哪兒了。」

「嗯。他說放在辦公桌抽屜里了。過兩天就帶來。那天就把陀螺拿走了。」

「所以十二號他把陀螺和陀螺線一起帶來了。」

「就是這樣,大概因為我兒子非常喜歡那個陀螺,嚷著要,所以他才趕緊帶來。」

「原來如此,」加賀點點頭,「我明白了。」

「加賀先生,請相信我,十號晚上,我公公和我們在一起。」

玲子向加賀投去央求的眼神,她不清楚要作為什麼會被懷疑,但她知道要作確實不在兇殺現場,因此想務必要對警察說明。

加賀表情緩和下來。

「我不認為您在說謊,您的話非常具有說服力,多虧了您。很多東西都吻合起來。」

「啊。」玲子終於放下心來,可心頭忽然又掠過一絲不安。到底是哪個部分有說服力?什麼叫吻合?

加賀說了句「打擾了」,站起身來。

他在門口穿上鞋,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將手伸進口袋。

「對了,請把這個送給您兒子,有這個比較好。」

他遞過一根陀螺線,比要作拿來的那根更細,是像纜繩一樣擰起來的。

「陀螺都有適合自己的陀螺線,您家的陀螺如果用這根線,應該能轉得很好。」

加賀打開門,但走出一步後又回過頭來。

「還有一件事我忘了說。兇殺案發生在日本橋的小傳馬町,時間是在七點到八點之間。」

「日本橋?七點到八點之間?」

玲子小聲重複了一遍,大吃一驚。要是這樣,即便自己能夠證明要作在八點時來過,他的不在場證明也無法成立。

加賀到底是來確認什麼的?她正想發問,加賀道聲「告辭」,關上了門。

細雨綿綿,好像要把人的身體裹住。或許已經到了真正的梅雨季節。佐川徹來到店外,拉下帳篷,將擺在外面的商品向里收了收,都是積木、劍球和達摩落之類的傳統木質玩具。這家店就在水天宮附近,剛生了小孩的年輕夫婦經常路過。小學生和中學生想要的玩具不擺在店前,否則很快便會被順手牽羊偷得精光。他曾經將流行的布娃娃擺在前面,最受歡迎的布娃娃都被偷走了,讓人無可奈何。

他抬頭看了看陰沉的天,發現有個熟人朝自己走來,是個穿白色T恤的男人。此人剛調到日本橋警察局,姓加賀。

「下雨了啊。」加賀用手遮著頭。

「買賣的淡季開始了,但也可以認為是離旺季又近了一步。」

每個地方應該都一樣。人形町周邊也幾乎看不到孩子,但到了暑假就會有很多孩子來店裡。佐川心想,得做好進煙花的準備。他經營這家玩具店已大約二十年,大體知道商品的銷售規律。

加賀看著木質玩具。視線前方是一個繪有綠色同心圓的陀螺。

「對了,陀螺的事解決了嗎?」

加賀微笑著點點頭。

「快了。您說得沒錯,我在童夢屋找到了。」

「對吧。那家店裡有好東西,我偶爾會去看一下。」

這個姓加賀的刑警上次來時,問了佐川關於陀螺的事情。他首先問最近是否賣出過陀螺。

佐川說沒賣出過,但被偷了。加賀很感興趣,便問什麼時候。

「六月十號。」佐川答道。他每天都檢查商品的數量,擺在店前的陀螺的確少了一個。

加賀買了陀螺,併當場解下纏在上面的陀螺線,看了一會兒,小聲說道:「是捻繩啊。」因為很少有人知道這種繩子的名稱,佐川聽了很驚訝。

然後,加賀又問佐川知不知道其他賣陀螺的店。佐川只想到一家,就是童夢屋。聽加賀的語氣,他好像隨後就去了那裡。

「老闆,您不問問嗎?」

「問什麼?」

「問我在調查什麼啊。被警察詢問時,一般人都會問『到底發生了什麼』、『這是關於什麼案子的調查』之類的。」

佐川哈哈大笑起來。

「像我這種外行即便知道了,也沒什麼好處。既然刑警都出動了,相比肯定發生了不好的事。就算問了,也只會讓心情變壞。」

「要是大家都像您這樣就好了。」加賀說道。看來他在調查取證時頗為辛苦。

佐川拿起陀螺。

「開始玩具店就是出售童年的夢,必須時常保持快樂的心情,所以我不想聽到壞消息。但請告訴我一點,我家被偷的陀螺跟案件有什麼關係?您不用說得太詳細,我只想知道是不是給誰派上了用場。」

加賀稍加思索,輕輕搖了搖頭。

「我不能說,這是調查的秘密。」

「哦,果然如此啊。我知道了。加油干吧。」

加賀說了聲「再見」,消失在綿綿細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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