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保潔公司的社長 第五節

弘毅和宮本祐理走進一家自助咖啡館。他們選擇了最偏僻的角落,不想讓別人聽進他們的談話。

「我就開門見山了。你和我父親是什麼關係?」他聲音低沉,卻又足以讓對方挺清楚。

宮本祐理盯著盛有拿鐵咖啡的杯子,答道:「我是他的秘書。」

「我不是問那個。」弘毅探了探身,「我是問你們有沒有私人交往。」

宮本祐理抬頭,道:「那是個人隱私,我沒有義務回答你。」

這讓弘毅感到意外。他原以為對方既然乖乖地到這裡來,肯定會將實情和盤托出。

「我是他兒子,有權知道他的異性關係。」

「那你問你父親不就好了。」

「他不太可能跟我說這個,所以才問你。」

「那我就更不能告訴你了。清瀨社長應該有他的考慮,我聽他的。」

弘毅在桌子下面晃起了左腿,這是他著急的習慣。宮本祐理對他內心的焦急完全不感興趣,若無其事地喝著咖啡。

真是一個美女。弘毅在焦急的同時這樣想道。她已有了成年女性的沉著,但仔細一看還很年輕,和弘毅應該相差不到十歲。

「警察在懷疑我父親,可能是他殺了我母親。如果你是他的情人,你們的關係在離婚前便已開始,我母親就能要求精神賠償。他不想支付這筆錢,就殺了我母親。」

宮本祐理瞪大眼睛。

「這怎麼可能!你不相信自己的父親嗎?」

「不是我,是警察這麼想。」

但宮本使勁搖頭。

「重要的是你的想法。要是你相信自己的父親,不管別人怎麼說,你都不會動搖。」

聽到對方勸誡的語氣,弘毅不由得咬緊牙關。

「那我只能說,我並不相信他。」

宮本豎起雙眉。「當真 ?」

弘毅的表情舒緩下來,說道:「原來你也用這種詞。」

「這不是重點。是真的嗎?你不相信他?」

「我不相信他,或者說我無法相信他。他對家裡不管不問,母親提出離婚時他也沒有反省,離婚後又把你放在身邊。想讓我相信他是不可能的。他連我母親的葬禮都沒參加。」

宮本祐理仰起頭,小聲嘀咕了一句。

「怎麼了?」弘毅問道。

她不回答,只是一個勁地小聲說:「不行了,我已經不行了。」

弘毅正要喊她,她已重新坐正,眼神中充滿堅毅。

「弘毅,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嗯?」

「這本來不是我的職責,但我忍不住了,只能讓你知道事情的真相。」

「真相?」

「你別說話,聽我說。」宮本祐理把咖啡一飲而盡,似乎在給自己打氣。

加賀把直弘帶到一家名為松矢的料亭。直弘見招牌上寫著「料亭」,還以為是非常高檔的餐廳,但服務員帶他們去的不是單間,而是擺著桌子的大廳。

直弘對餐廳的關注僅止於此,因為加賀開始講述,他全神貫注地聆聽。加賀講的是峰子搬到小傳馬町的原因。她一直在尋找兒子的消息,以為他的女友懷孕了,便決定留在他們身邊,但那隻不過是因各種偶然而產生的誤會。正像弘毅所說,一切和直弘無關。如果峰子沒有被殺,直弘或許會笑她愚蠢。但現在不一樣,光是聽到這些話,他就感到胸口作痛。

「如何?」加賀把話說完,拿過啤酒杯。

飛彈啤酒是這家店的一大特色,直弘也點了一杯,但和加賀一樣,還一點都沒喝。

「我很驚訝,沒想到案件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直弘直率地表達感想。

「據律師高町女士說,峰子在離婚時並非沒懷疑過您出軌。她好像也想過,如果詳細調查,說不定能查出什麼。但她最終選擇協商解決,因為她迫切地想自立。可後來她又想索要精神賠償金,我想應該有非常重大的原因。」

「因為兒子有了孩子?原來如此。」直弘喝了口啤酒,「但我並沒出軌。」

「聽說您公司的人已經開始議論宮本祐理小姐了,三井峰子女士聽到傳聞也不奇怪。她認為找到了向您索要精神賠償金的證據。」

直弘輕輕搖了搖頭。「真蠢……」

「在您看來或許愚蠢,但對於一般人來說,一個男人剛離婚便把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放到身邊,總會有人懷疑他們是否已交往很長時間,而且你們確實從很久之前就交往了。問題是你們的關係。既然是男人和女人,周圍的人只會想到一種可能。你們該不會又血緣關係吧?」

直弘吃驚地看著加賀。這個日本橋的刑警好像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不得了的話,悠然自得地夾起小菜送到嘴邊。

直弘長嘆一口氣。

「果然不出所料。聽祐理說起你是,我就猜你可能已經發現了我們的關係。你問她戒指的事情了吧?」

加賀點點頭。

「宮本小姐左手的戒指是手工製造的,而且不知當說不當說,那還是個外行的作品。戒指和她的打扮並不相稱,因此我想可能是很重要的人送的。我以前見過類似的戒指,是用五十元硬幣銼的吧?」

直弘用指尖撓了一下眉毛,不好意思地笑了。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啊。」

「據說在二十多年前很流行,沒錢的男人用這種方法做戒指送給心上人。現在已經沒人那麼做了,即使做,也會按照無名指的大小,而不是小指。」

「那是送給那孩子母親的禮物。」

「我已經猜到了。那位女士個子很小吧?手小,手指也細,所以戴在無名指上正好。」

「那時我才二十幾歲,也沒有錢。」直弘咕咚一聲喝下啤酒。

那時還沒那麼多練歌房,街上遍布可以唱卡拉OK的小酒吧。直弘大學畢業後沒找工作,在那種地方打工,工資低得無法想像,但他認為只要年輕能幹活,就不用攢錢。

店裡有個叫戶紀子的女人,比直弘大五歲,離過婚。她不是老闆,但負責打理店內一切大小事務,就是所謂的常務媽媽桑。

有一次直弘送喝醉的戶紀子回家,兩人發生了關係。直弘由此迷上了她,她好像也很愛直弘。

戶紀子過生日的那天深夜,打烊之後,直弘拿出了生日禮物——一枚用五十元硬幣銼的戒指,並向她求婚。

她感動得流下淚來,連聲道謝,還說會一輩子把這個戒指視作寶貝。

但那天晚上,直弘並沒有得到答覆。

「明天開始我要回娘家住三天,然後再答覆你。我也有東西要送給你。」戶紀子紅腫著眼睛笑道。

此後的三天,戶紀子都沒來店裡,第四天也沒有出現。代她管理店裡事務的酒保告訴直弘,她已經辭職了。

直弘去了她的住處,但已人去樓空。不久,茫然的他收到了她的信,上面沒有寄件人的地址。

戶紀子的信里說,直弘向她求婚,她真的很高興,但不想毀了直弘的前程,只好選擇離開。她還激勵直弘,說父母好不容易供他上了大學,即便是為了報答父母,他也應該認真尋找自己該走的路。

直弘感到一盆冷水澆到了頭上。他這才知道父母多麼寵自己,自己又是多麼天真。戶紀子的信字裡行間都充滿對直弘的愛,但也可以理解是對不成熟的人的安慰。那天之後,直弘就像變了一個人。他辭掉了夜裡的兼職,到一家家政公司當學徒。選擇家政公司,是因為他想證明自己什麼都能做。

他的判斷奏效了。在家政公司學到的專業技術成為他後來創立保潔公司的基礎。

「兩年前,我在銀座的夜總會發現了祐理。我非常吃驚,她長得和戶紀子一模一樣。更令人吃驚的是,她戴著這枚戒指。」

「當時她也戴著?」加賀問道。

直弘點點頭。

「我問戒指是哪兒來的,她的回答讓我非常意外。她說那是母親的遺物。她母親在三年患胰腺癌去世了。」

你母親的名字是——話到嘴邊,直弘又咽了回去。他要先整理一下思緒。

他又去了幾次那家店,每次都指名點祐理,想問她的身世。她並非總說實話,但她說自己出身於單親家庭,這一點應該沒錯。

不久,直弘便知道了一個決定性的事實——祐理的出生日期。如果她沒說謊,她母親正是在直弘和戶紀子發生關係的那段日期懷上她的。

一天晚上,直弘終於下定決心,對祐理說想跟她單獨談談。

「我絕無惡意,只是有非常重要的話跟你說,是關於你母親的。如果沒猜錯,你母親叫戶紀子,對嗎?」

祐理瞪大眼睛問道:「您怎麼知道?」

直弘立刻確信了一切,他一陣眩暈,感到難以置信。

夜總會關門後,直弘帶祐理去了一家他常去的日本料理店,因為那裡有單間。房間里只剩下他們時,直弘跪在榻榻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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