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保潔公司的社長 第三節

高町靜子看起了四十歲左右,圓臉,微胖,十分和藹。弘毅心想,那些懷揣不安來到這裡的女人見到這個律師後,肯定能放下心來。他起身致意,表示感謝。高町靜子點點頭,讓他坐下。

「節哀順變,很震驚吧?」

「是。」弘毅回答道。

「我也很吃驚。我想您也知道,最近我和您母親聯繫過幾次,但完全沒有察覺到危險,她讓我覺得她已經自立,而且很幸福。」

「關於案件,您也沒什麼線索嗎?」

高町靜子稍作停頓,點了點頭。

「嗯,沒有和案件直接相關的線索。」

她的話中透露出微妙的感覺,讓弘毅非常在意。

「我母親是什麼時候認識您的呢?」

「當然是在她決定離婚時。她從熟人那裡打聽到我們事務所,就來諮詢了。此前我們素不相識。」

「在我父親離婚之後你們也有聯繫,僅僅是因為私人關係變親密了嗎?」

聽了弘毅的問題,這位極具平民氣質的女律師措辭慎重起來。

「要說是私人也可以。三井女士發郵件告訴我她的近況,我有時間就會回覆,僅此而已。離婚的女人會有很多不安,所以我盡量跟她們交流,就算是售後服務吧。當然,如果是和法律相關的諮詢,是不能免費的。」

「您剛才說沒有和案件直接相關的線索。也就是說,您能想到一些間接相關的,是嗎?」

高町靜子微微撇了撇嘴。

「我和三井女士都是成年人,在郵件中不會總說些無聊的話題。」

「你們都談什麼?」

高町靜子微笑著搖搖頭。

「雖然您是她的兒子,我也不能告訴您。我是律師,有為委託人保密的義務。雖然您的母親已經去世,但她依舊是我曾經的委託人。」她語氣很平靜,但每個字都透露出律師的威嚴。弘毅折服了。他覺得若是在法庭上,這肯定能成為強大的武器。

「但是……」高町靜子眯起眼睛說道,「我一開始就說了,您母親看起了很幸福。我從郵件中能感覺到,她好像在思考未來。但我想這應該和案件無關。」

弘毅心中再次產生想哭的衝動。峰子的郵件之所以充溢著幸福,肯定是因為她沉浸在長孫即將誕生的愉悅之中。

但正像高町靜子所說,兩個上了年紀的女人互發郵件,內容應該不止這些。峰子到底在諮詢什麼?

要跟這個女律師打聽看起了有些困難。該怎麼辦呢?

忽然,一個人的臉孔浮現在他眼前。那個人應該會說。

「怎麼了?」高町靜子問道。

「沒什麼。打擾您工作了,對不起。」弘毅說著站起身來。

桌上的內線電話響起,正在批閱文件的直弘馬上拿起話筒。

「喂。」

「岸田先生找您。」話筒中傳來祐理稍顯沙啞的聲音。直弘非常喜歡她的聲音,一聽就感覺渾身放鬆。

「請他進來。」直弘說著放下話筒。

門立刻就開了,瘦削的岸田要作出現在面前。他太瘦了,身上的西裝就像掛在衣架上一樣。

「預算結果出了來嗎?」

直弘邊走向沙發邊問。

「出來了,但結論並不好。」岸田在直弘對面坐下,從提包中拿出一疊文件放在桌子上。

「瓶頸果然還是工資?」

「是的。現在算上兼職和臨時工一共七十人,要減到五十人才會有起色。」

「要減二十人?不可能。那樣工作就沒法開展了。」

「那至少也要減十人。」

正當直弘悶聲嘆氣時,門開了。祐理說聲「打擾了」,用托盤端著茶杯走了進來,把茶杯放到直弘和岸田面前。她個子高挑,因此裙子的下擺高過膝蓋很多,手腳和手指也長,左手戴著一枚明顯是手工製作的銀色戒指。那是直弘送的禮物,小鑽石項鏈也是直弘送的。

完成工作後,她鞠了一躬,走出房間。在此期間,直弘和岸田沉默不語。

「看來只有狠心裁十個人了。」直弘小聲說道。

「現在這個時代,還有在入職典禮就要舉行時取消錄用的呢。這也沒辦法。兼職的和臨時工一共十人,再加上一人,一共十一人,這是我的希望。這個公司不需要有人端茶倒水。」岸田說著拿下茶杯蓋,喝起茶來。

「又是這件事。」直弘撇撇嘴。

「社長,你開公司多少年了?」

「二十六年了吧。」

「二十七年了。你三十歲創辦保潔公司時,說實話,我沒想到你能做成這樣。現在可以說了,我其實只想賺點小錢。我當時也是剛打出稅務律師所的招牌,顧客很少。」

「我記得你當時常說不想賺太多錢。」直弘也端起茶杯來。

岸田是直弘的大學校友,比他低一級。在他創辦公司時,岸田給他介紹了註冊會計師,從直弘便將財務事宜全權委託給他,轉眼已二十七年。

「你確實有商業才能。我沒想到這個行業能有這麼大的發展,所以此前我從沒對你要做的事情插過嘴。但關於她,我得說幾句。」

「你已經說很多遍了。」

「我再說最後一次。如果說你既然把她招進公司,就不能隨便辭退,那麼至少調個部門吧。社長秘書未免太明顯了。」

「什麼明顯?」

岸田喝了口茶。「昨天有個刑警來我事務所問了很多問題,主要想知道她的情況,比如她和清瀨社長你是什麼關係,是怎麼認識的。我都難以回答,真著急。」

「你不必著急,只要說著急知道的就行。」

「難道要說她是你在常去的夜總會裡認識的女招待?」

「不行嗎?」

「當然不行啦。我沒辦法,只能說不清楚。」

「哦,那也行。」

「社長,不是我說你,把自己的女人留在公司是不行的,要是想在一起,你們結婚不就好了。你也是單身,沒人會說你。」

直弘看著岸田那張顴骨突出的臉。

「前妻剛被殺,我就結婚,別人會怎麼說啊。」

「那就別結婚,讓她住在家裡。」

「那在外人看來會更奇怪。反正這是我的事,你別管了。我不想連這種事都被你管理。」

「這不是管理,而是忠告——」

「這些文件……」直弘拿起桌上的文件,「我會慢慢看。等之後的方針確定下來,我再聯繫你。」

岸田嘆了口氣,搖搖頭站起身來。

「對員工來說也不好。忽然招進一個漂亮女人,員工們不可能不起疑心。」

「誰想說閑話就說吧。員工說社長的壞話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到時候後悔可來不及啊。」

岸田離開後不久,一臉無辜的祐理沒敲門便走了進來。

「你都聽到了?」直弘說道。

「外面能聽到。我好像給您添了很大的麻煩。」

「別在意,社長是我。」

「話是這麼說……其實昨天回家的路上,我被刑警叫住了,是個性加賀的人。」

直弘皺起眉頭。

「我知道,是轄區的刑警。我去看峰子的房間時打過招呼。他找你有什麼事?」

「不太清楚,問的都和案件無關。」

「比如呢?」

「他說我個子很高,問我平常做什麼運動,喜歡什麼樣的飾品。」

「飾品?」

「他看到我的戒指,說非常罕見。」祐理伸出左手,「還讓我給他看看。」

「你給他看了嗎?」

「我想不到拒絕的理由。」

直弘點點頭,嘆了口氣。「沒辦法啊。」

「我該怎麼做?」

「什麼都不用做。」直弘說道,「沒問題,那個刑警不可能搞出什麼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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