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翻譯家朋友 第三節

「只有一個可能,打電話的人那時就在三井女士的公寓附近。您應該明白我想說什麼了吧?」

忽然被提問,多美子一時有些慌張,但馬上便明白過來。

「您想說打電話的人知道峰子住在哪裡?」

「正是。」加賀滿意地點點頭,「就連三井女士的前夫和兒子都不知道她搬到了哪裡。您也不知道她為什麼選擇小傳馬町吧?」

「嗯,她說這是inspiration。」

「也就是說,三井女士跟這個地方原本沒有任何關係,兇手也不可能是偶然來到這裡。因此可以認定,兇手早就知道三井女士住在這裡,而且可以不打招呼臨時拜訪。這樣,難道不可以說他們關係很親密嗎?」

刑警的分析很在理。原來調查也一點點地有了進展。多美子心下感嘆。

「您說的我都懂了。您來找我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我也無法馬上想起什麼,能給我一點時間嗎?」

「當然,您慢慢想,沒關係。前幾天我給您的名片您還留著嗎?」

見多美子不知如何回答,加賀迅速拿出一張名片放到桌上。

「您要是想起什麼,就請聯繫我。」他說著站了起來。

多美子將加賀送到門口。他握住把手,回頭說道:「我已經說了,您沒必要自責。而且多虧了您,調查速度加快了,案情也清晰起來。」

多美子明白加賀這番話不僅僅是安慰,但她還是無法點頭。她轉開視線,歪了歪腦袋。

刑警道聲「打擾」,走了出去。

與多美子至今仍保持聯繫的大學時代的朋友不多,三井峰子是其中之一。以前她有很多朋友,但她們紛紛結婚生子,聯繫越來越少。也許那些朋友之間有交流,唯獨撇下了單身的多美子。

峰子是結婚較早的一個,而且當時已經懷孕。在她忙著照顧孩子的日子裡,她們之間幾乎失去了聯繫。但正因為非常年輕時便懷孕生子,峰子很早便從養育孩子的辛苦中解脫出來。當她的獨生子升入小學高年級時,她給多美子打電話的次數多了起來,電話的內容大多是發牢騷,說她無法從生活中得到快樂。多美子說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她聽了卻真的生起氣來,對多美子說:「你是體會不到我的心情的。」她甚至邊哭邊說已經沒有活著的意義了。她的丈夫好像對家庭不聞不問,夫妻間的感情已經破裂。

峰子非常羨慕多美子有自己的事業,尤其羨慕她做翻譯。這一點多美子能理解,她記得峰子從大學時代起就想以翻譯外國民間傳說和童話為業。

多美子曾對她說:「那你就做吧。要是有時間,家務不忙時也可以做。」

但峰子非常苦惱,說事情沒那麼簡單。她丈夫反對她工作,即使在家做點副業也不允許。

既然是夫妻間的問題,多美子也沒有辦法,只能聽聽峰子的牢騷。

但最近情況有了轉變。峰子開始考慮離婚,契機是她的獨生子離家出走。但峰子面臨一個難題——離婚後的生計問題。

「你能來幫我嗎?」多美子輕鬆地說道。她經常同時按幾項工作,而與她趣味相投的助手辭了職,她正想找人代替。

峰子看起來不太自信。多美子試著讓她翻譯一些東西,她都做得很好,幾乎沒什麼問題。多美子詢問原因,她說這些年來唯獨沒放棄過學習。

大概因為生計有了保障,峰子下定決心,不久便向丈夫提出離婚。令人吃驚的是,她丈夫清瀨直弘非常乾脆地答應了。只是在財產分割時,考慮到直弘的家產,峰子得到的數額相當低。多美子對峰子說應該多要點,峰子只是笑著說:「無所謂,比起錢來,我更想得到自由。」

她開始獨自生活時,多美子便決定將翻譯的工作分給她。她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獨自翻譯,所以多美子決定在此之前幫助她。能和老朋友做同樣的工作,多美子也感到非常高興。

剛離婚時,峰子暫住在一個朋友位於蒲田的公寓中。大概兩個月前,她搬到了日本橋的小傳馬町。多美子現在還不知道原因。峰子說是inspiration,但多美子認為其中必有緣由,而且絕非壞事。因為峰子每當說起那件事,總是一臉幸福,那裡肯定有什麼讓她期待。多美子認為總有一天峰子會告訴自己,便沒有多問。

一切看起來都很順利,但一件意外讓兩人的友情產生了動搖。發生意外的不是峰子,而是多美子。

多美子和橘耕次是在大約一年前認識的。她和出版社的人一起去千鳥淵賞夜櫻,一個編輯帶上了橘耕次。他比多美子小三歲,也正單身,是影像編導。由於和一家企業簽約,他兩年前來到了日本。

他們認識不久便相愛了,經常約會,試探彼此的想法,但從未提用結婚或同居。他們在各自的領域埋頭工作,只在想放鬆心情時才住在一起。他們都喜歡這樣的生活。

但最近,耕次提出了一件讓人意外的事。他說想去倫敦發展,希望多美子能一起去。

對於忽然來臨的求婚,多美子不知如何是好,心裡很亂。但各種感情交錯之後,留下的仍是愉悅與幸福。

她在日本沒有需要照顧的家人,也沒有長期簽約的工作,隨時可以和耕次一起離開。她只擔心一點,那就是峰子。

峰子相信多美子對她說的那句「在你能夠獨立翻譯之前我會幫你」,才邁出了新人生的第一步。若現在放手不管她,多美子會感到良心不安。

但她也不可能拒絕耕次的求婚。他現在已是她人生中不可或缺的存在了。

經過一番痛苦的思考,多美子向峰子說明情況,她覺得峰子應該能理解。

但她想得太單純了。峰子聽後,表情眼看著僵硬起來。

「你說你會幫我,我才決定離婚的……」她語帶怨恨。

多美子覺得不能怪峰子。要是換成自己,或許也會生氣。不,與其說是生氣,不如說是擔心。

她們有過這麼一段不愉快的對話後便分開了,那是三周前的事。後來她們又約了見面,正是六月十日那天。

兩人本約在七點見面,但多美子又打去電話改變了時間。因為耕次忽然打來電話說想見她,說自己在銀座等她。

多美子來到銀座,耕次將她帶進一家珠寶店,將一枚鑽戒拿到她面前。

耕次說只要多美子喜歡,就只剩下簽字了。多美子雖已一把年紀,竟也感動得熱淚盈眶。如果旁邊沒人,她真想撲過去摟住他的脖子。

走出珠寶店,多美子將戒指交給耕次保管,自己乘計程車去了小傳馬町。這是她第二次去峰子的公寓。她在車裡想,先不告訴峰子戒指的事。

到峰子的公寓時離八點還有四五分鐘,多美子乘電梯來到四層,按下門鈴,但沒有反應。她又按了一次,但結果相同。她覺得奇怪,便擰了擰把手,發現門沒鎖。

她一走進房間,就看見峰子倒在地上。她腦中首先閃過腦中風這個詞,因為她爺爺就曾在洗澡時暈倒。

但在查看峰子的臉色時,她發現峰子脖子上有勒痕,隨後又看見峰子睜著眼睛。

她用顫抖的手撥通電話報了警。現在,她已完全不記得當時跟警察說了什麼。掛斷電話後,她來到走廊等待警察到來。可能是警察讓她這麼做的吧。

警察不久就到了,他們讓多美子坐上警車。她原本以為會被送到什麼地方,沒想到上來一個刑警開始向她提問。起初,多美子完全無法回答,多虧那個刑警非常耐心,她才逐漸平靜下來。那個刑警便是加賀。

但諷刺的是,逐漸冷靜下來後,多美子才發現自己犯了大錯。若沒有改變約定時間,峰子也就不會被殺。

幾十分鐘前的事情開始在多美子腦海中蘇醒。她被耕次帶到一家珠寶店,收到他送的戒指,高興得都快跳起來了,心中幸福無限,完全忘記了別人的存在。但那時,峰子正被兇手勒住脖子,承受著地獄般的痛苦。

悲傷、後悔和自責在多美子心中迅速膨脹,不可收拾。她在加賀面前大喊:「是我的錯!要是我沒改變約定的時間……要是我沒只顧自己,那麼自私……是我,我、我害了峰子。是我的錯!」

晚上,耕次打來電話,邀她一起出去吃飯。

「對不起,我沒有心情。」

「那我買點吃的去你那裡。你想吃什麼?」

多美子拿著話筒,搖頭說道:「今晚算了吧。我沒化妝。房間里也很亂。」

「沒關係,我擔心的是你。你好好吃飯了嗎?」

「我吃了,你不用擔心。我只想一個人待著。」

大概因為多美子語氣生硬,耕次不說話了。

「對不起,」她向他道歉,「我也想見你,想見到你,跟你撒嬌。要是和你在一起,或許還能忘掉煩惱。」

「那就——」

「但我不能那樣。峰子當時一定非常痛苦,我不允許自己逃到你那裡。為了一點點幸福的感覺而忘掉峰子,哪怕是一小會兒,我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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